《塵封檔案》系列——142.「鑽地鼠」落網記

1951年秋,合肥警方接到蕪湖方面的一條情報:一名殺人如麻的土匪被關押於合肥看守所,其同夥正策劃助其越獄。警方迅即組織力量對此進行調查……


一、一條情報

1951年10月上旬,合肥市公安局接到蕪湖市公安局的公函,稱據其蒐集到的一條情報表明,被該局通緝兩年多未獲任何信息的長江水匪團伙“七股道”匪首王恭大最近已被合肥公安緝拿在押,傳有原手下殘匪企圖助其越獄,故請合肥公安協助查明該犯後即予以重點看守,並告蕪湖市公安局將派員前來合肥押解回蕪湖予以懲處。

合肥市局對此甚為重視,“交辦案件辦公室”(簡稱“交辦”)領導即把此事交給下轄的偵查隊第二組負責辦理,要求迅速查明王恭大其人,予以重點看押,確保安全、及時移交給蕪湖方面。

第二組只有三個偵查員,組長名叫金端陽,是個23歲的年輕人,另外兩個成員是老龔和小牛,一個比金端陽大三歲,一個小兩歲。金端陽把兩人找來,三人研究了蕪湖警方隨公函寄來的那份目標情況介紹材料——

王恭大,民國十年生於蘇州郊區王家角的一個地主家庭,小學文化程度,16歲那年抗戰爆發,與人結夥從敗逃國軍處收購槍支彈藥,打著“抗日遊擊隊”的旗號活動於蘇(州)(無)錫地區。不久王恭大即成為職業土匪,組建了一支隊伍,江湖上報號“七股道”,自封“司令”。“七股道”在太湖地區殺人搶劫,縱火姦淫,堪稱惡貫滿盈。新四軍葉飛部隊東進時,曾打擊過該匪幫,殲敵上百,但王恭大卻逃脫了。不久,王收拾殘部,重組隊伍,繼續作惡。抗戰勝利後,“七股道”匪幫受到國民黨政府的軍事打擊,也被擊潰,連設在太湖中島嶼上的老窩也給端了。王恭大再次逃脫,並迅速重組隊伍,但已經不敢在太湖地區活動了,遂轉移到長江流域蕪湖地區開始了新的犯罪活動。王恭大由於行蹤詭秘,逃遁有術,黑道上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鑽地鼠”。據不完全統計,從1945年底到1949年4月蕪湖解放為止,由王恭大率領下的“七股道”匪幫在蕪湖沿江地區共作案130多起,其中命案就有37樁,其他搶劫、強姦、傷害、縱火、勒索等刑案不計其數。蕪湖解放伊始,應當地群眾強烈要求,“七股道”匪幫被駐軍列為蕪湖地區首批急待消滅的反動武裝勢力之一,皖南行署公安處也把王恭大列入重大案犯進行通緝。不久,“七股道”匪幫被消滅,但未有王恭大的消息。

蕪湖市公安局和皖南行署公安處當時特地組建偵緝組對王恭大的行蹤進行調查,領導要求“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是,半年調查下來,王恭大杳無影蹤。最後只好暫時擱置,偵緝組解散,偵查員都去忙其他使命了。

一週前,蕪湖市公安局獲得情報:“鑽地鼠”王恭大逃到了合肥,最近已被合肥公安緝拿。蕪湖警方對此自是重視,當即通過組織途徑向合肥市公安局發出公函請求協查。

材料的這些內容使偵查員知道了王恭大的部分情況,但是,這件任務的難度是很大的,因為:材料中沒有王恭大的照片,只有關於體形面容特徵的簡單文字介紹,曰“身高一公尺七十左右,精瘦,狹長臉型,膚色白皙,習慣穿黑色衣衫”。這樣的介紹,有點像古時貼在城門口的通緝告示,可以使人有不同的理解,容易產生歧義。所以,偵查員意識到儘管王恭大可能已經被我公安抓捕進來了,但要在在押的眾多人犯中根據這樣簡單的特徵介紹把他找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三個偵查員商量下來,決定先從目標的姓名、籍貫、年齡著手調查,這是最原始的方式,通常是不會有什麼效果的,王恭大再笨也不可能逃亡在江湖上甚至被捕後還“行不改姓,坐不更名”,但是,這一步還是要走一走的。如果這一步沒有效果,再根據體形、面容、口音等特徵進一步進行查找。

當時,還沒有安徽這樣一個省份的,原先的安徽省(注:1952年7月建安徽省)一分為二,分別稱為“皖南行署”和“皖北行署”,合肥市是皖北行署所在地,屬於該行署管轄。合肥市其時共有四個區,分別為:東市區、西市區、車站區、城郊區,各有公安分局以及相應的看守所,加上市看守所,一共有五個看守所。三個偵查員進行分工後,就分頭下到各看守所去著手查摸了。

調查工作進行了三天,偵查員到看守所後,將情況向所裡作了介紹,然後請所裡拿出記錄著今年以來被捕入所人員的登記冊,逐個進行甄別;同時,請所里根據查找目標的特徵對在押人員予以排查。

定下該做的都做過了,但合肥的五個看守所關押的人員裡沒有一個符合蕪湖警方通緝的要犯王恭大的特徵。


二、牽著猴子的老乞丐

按照當時的工作慣例,這件事查到這裡就算是結束了。第二偵查組三人也是這樣想的,於是就準備寫一份工作報告,一式兩份遞交到“交辦”就可以了。

就在金端陽準備動手寫報告時,“交辦”主任鄧德祥把他找去,問了問調查王恭大的情況後,遞給他一份公函說小金你先看看。公函是皖南行署公安處發給皖北行署公安處的,內容是要求皖北公安處大力協查罪行累累、惡貫滿盈的通緝要犯王恭大,其線索範圍是在合肥在押人犯中。皖北行署公安處收到這件公函後,立刻轉給了合肥市公安局。這樣,“交辦”鄧主任就決定親自過問這個案子了。鄧德祥對金端陽說,看來你們二組還得辛苦一番,繼續在這個範圍裡查找王恭大。

金端陽向老龔、小牛傳達了領導的指示後,三人就商量如何開展工作。老龔說看來這事得我們直接下到看守所的在押人犯裡進行實地調查了,就是說,我們三人要把合肥五個看守所目前在押著的每個男性人犯都一一過目,用蕪湖那邊提供的王犯的特徵進行衡量,凡是有一點像的,先區別開來再說。然後,針對其交代的個人歷史、說話口音、他犯反映等情況進行復查,把複查出來的對象拍攝了照片寄蕪湖去讓他們找認識王恭大的人辨認。

這樣做,工作量比較大,而且還得拍照,但確實是一個可靠的法子。一週後,偵查員把從在押的上千名犯人中甄別篩查出來的四名案犯的照片寄往蕪湖,等待辨認結果。那四個人犯,不管是不是王恭大,自然都已經由關押他們的看守所先單獨關押,予以特別“關照”了。

在等待蕪湖市公安局回覆的當兒,金端陽說我們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繼續去看守所觀察犯人吧,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呢。於是,三人就分別去了東市區、西市區和車站區看守所。選擇這三個區並非隨意,而是有所考慮的,偵查員認為如果王恭大真的被公安抓起來的話,那肯定不會跟其歷史罪行有關而是犯了現行事兒,犯的現行事兒還不大會是跟政治有關的而是刑事方面的不是很大的案子,所以,首先得排除市看守所——由市局抓的案子都是比較大的案子。其次,城郊分局的看守所也先暫時放棄,因為以王恭大的經歷來看,他如果真的逃到合肥這邊來改名換姓隱藏的話,不可能選擇郊區,因為他沒當過農民,躲在農村反而特別顯眼,容易露餡。因此,王恭大如果逃來合肥躲藏著的話,他應該是選擇在三個市內區的某一個落腳。

偵查員的這個估測後來被事實證明是準確的,這個發現首先要歸功於偵查員老龔。老龔是留用刑警,地下團員,被組織上作為可靠分子使用。現在,這個可靠分子發揮了他的作用。

老龔是到西市區看守所察看情況的。該所正在執行一項使命:從在押人犯中挑選出70名身強力壯、罪行不很嚴重而且案情已經審清了的,前往本區黃家墩勞動,已經幹了個把月了,再幹半個月左右就可以結束了。老龔去看守所時,四名看守員正在讓外出勞動的人犯站隊點名。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決定和這支特殊隊伍一起出去,觀察這70名人犯中是否有異常跡象。

黃家墩是一處一大片廢墟、空地連著臭水塘的所在,被市政府列入市區改造規劃,準備在這塊地上興建一家國營工廠,平整土地的活兒就下達給了看守所。於是,合肥馬路上早晚就出現了一道特別的風景線:一支由70名人犯組成的隊伍,雙人並排,合扣一副手銬,由看守員和公安部隊戰士(即後來的武警)武裝押解著從西市區看守所前往黃家墩。這支隊伍所過之處,所有路人、車輛都得駐步讓路,無數道目光緊緊地盯著他們。這種情形,當年在全國各個城市差不多都出現過。這天,由於老龔的加入,這支隊伍的旁邊就多了一名押解警員。當然,被押解的人犯不知道老龔是刑警,也不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

人犯押解到黃家墩後,就在以插豎紅旗作為警戒標記的區域內開始勞動。老龔在一旁時而坐著,時而轉悠,不露聲色地觀察著這些特殊的勞動者。看守所考慮到勞動強度大,經報請批准為參加勞動的人犯增加了伙食費,除了增加葷菜外,上下午還各供應一頓點心,通常是每人一個饅頭或者油餅、山芋。上午10點,點心送到了,每人發一個油餅,茶水盡喝,看守員便招呼人犯休息吃點心。

這時,工地旁邊的馬路上過來了一個牽猴老乞丐,熱得滿頭大汗,拿出一個搪瓷碗向老龔討茶喝。老龔招呼送點心的看守所僱傭的工役老劉給他舀茶,見籮筐裡還有一個油餅,就讓拿給人家。乞丐向老龔連連作揖道謝,坐下來喝茶吃餅,順手解開了猴子脖頸上的細鐵鏈,那猴子就歡蹦亂跳原地耍鬧。那些人犯見了,有人吹著口哨逗引,它就奔進了警戒線。膽小的人犯避之不及,膽大的卻逗耍,有人還把手裡正吃著的油餅撕下了餵它。

老龔其時沒有在意,跟老乞丐閒聊了幾句,得知對方居無定所,是從外地來合肥行乞的,在城隍廟戲臺下棲身。這時,休息時間結束了,看守員吹響了哨子。乞丐吹了聲口哨,那頭猴子就從跟它嬉耍的人犯群裡奔跳出來,由主人給它繫上了鐵鏈。老乞丐又謝過老龔和眾看守員,牽著猴子離開了。

異常情況,其實已經出現,只不過其時老龔還沒有察覺。


三、發現了線索

當天無話。次日,老龔繼續充任押解警員,和看守員一起押著人犯到了黃家墩。上午也沒什麼情況,下午就有了令人“一個激靈”的情況,還是出在昨天的那個老乞丐身上。下午兩點半,看守所工役老劉送來了點心、茶水。那個乞丐牽著猴子又來了,這回,他得到了一個饅頭。那一幕跟昨天上午一模一樣,還是主人坐下喝茶吃饅頭,放開了猴子讓它去跟人犯嬉鬧。

這次,老龔看著忽然覺得似乎有些反常:按常理來說,猴子都是非常饞嘴的,當它見主人手裡有了吃食時,肯定會盯著老乞丐索求得到些許,可是不管是昨天的油餅還是今天的饅頭,這隻猴子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解開鏈條就往警戒線裡跑,這是什麼原因啊?

於是,老龔就多生了一份心,休息結束老乞丐離開後,他找到了帶隊的副所長老朱,要求一會兒下工後立刻悄然查一下昨天和今天猴子跟哪幾個人犯玩得熱絡,跟誰最先接觸。

5點鐘下工後,老龔也去了看守所,在那裡坐等結果。半小時後,老朱就已經查明瞭,結果令老龔一個激靈:昨天、今天那頭猴子主要接觸的是同一個人犯,而且,兩天都是那個人犯主動吹響了口哨把猴子引到他跟前的。猴子對他不懼生,由著他抱在懷裡喂油餅、饅頭。但當其他人犯逗它時,卻有些懼生。

這個人犯,名叫張大根,26歲,繁昌人氏,以做小生意謀生。一週前來合肥進貨,抵達當天在西市分局對面的小酒館吃飯時,跟一名當地顧客發生糾紛,動手將對方打傷,即被扭送分局,予以拘留。因案情簡單清楚,本人態度較好,主動認罰賠償,承辦員已經結案,內定關押一個月後釋放。

老龔聽了上述介紹,心說這主兒是繁昌人,那不就是蕪湖地區的嗎?他的這番舉動不是自討官司吃嗎?一個以小買賣謀生的人,按說是該有點社會經驗,怎麼跑到合肥來衝動一把了?而且肇事地點就在分局門口?他跟猴子又是如此有緣?

這樣想著,老龔就覺得好像不對頭,於是趕緊返回市局。金端陽、小牛其時也剛從其他分局看守所回來,聽老龔一說情況,都以為可疑:莫非這個姓張的真如蕪湖警方所獲情報中所說的是來實施“營救計劃”的?如此說來,那麼王恭大是被關押在市西看守所裡了?三人稍稍議了議,決定先從那個老乞丐查起,查得結果後再順藤摸瓜查看守所裡面。

於是,沒跟老乞丐見過面的小牛就前往城隍廟查訪老乞丐。他化裝成美專學生模樣,夾著畫板前往城隍廟。到得那裡,看到有一群乞丐正在戲臺前生了堆火用一個破鍋煮狗肉,粗粗一掃,未見老龔所說的老乞丐。他便在一邊坐下,打開畫板劃拉素描。有乞丐見了就來看,見他畫的是他們圍在一起煮食的情景,就說你若畫我們,就得掏錢買酒,一會兒狗肉煮熟了你也可以一起吃。小牛便掏錢,說感謝諸位盛情,我還有事,狗肉就不吃了。這麼一搭腔,就建立了溝通渠道,小牛很快就查明城隍廟這邊根本沒有來過一個牽猴的老乞丐。

小牛回到市局對金端陽、老龔一說,都覺得這件事疑點更重了。金端陽說看來得儘快找到那個老乞丐,找到後先不動他,秘密監控就是。如果這主兒真是跟張大根配合著要裡應外合企圖把王恭大弄出看守所的,那麼接下來肯定還有動作,盯著他就能發現是什麼動作了,逮下後只有乖乖交代的份了。

那就查訪吧。三人正議著怎樣找老乞丐時,聽見外面走廊有人招呼治安科同志集合,不禁大喜:今晚由市局牽頭,集中各分局、派出所檢查各旅館、浴室、大車店等可以留宿的公共場所,這不是正好可以順便留意老乞丐了嗎?於是,趕緊去跟治安科領導說明情況,領導於是就用電話通知了各分局。

這一招實施得比較順利,西市分局很快就報來消息:在西市區復興巷大達旅社發現一攜猴旅客,年齡、相貌跟“老乞丐”相似,但不是乞丐,而是從蕪湖市前來皖北尋找商機的一個藥材掮客。他住宿登記時出示的蕪湖市公安局出具的證明證實了其職業,並表明此人名叫鞠中舟,安徽當塗人氏。

來自蕪湖,偽裝乞丐跟人犯接觸。行了,這主兒絕對有問題!沒啥說的了,盯著就是!

這個名叫鞠中舟的傢伙倒也沒有特別地跟偵查員過不去,他在次日早晨就露出了明顯的破綻:一大早,把猴子鎖在旅館房間裡,自己佯裝晨練,帶了個挎包跑步去了一里多外的黃家墩工地。那裡人犯還沒出工,空無一人,鞠中舟假裝尋覓蟋蟀樣的在工地上轉了一圈。鞠中舟離開後,跟蹤的金端陽、小牛在他曾蹲下過的一塊石頭下發現了一個狹長形的小小布包,打開,裡面是兩把銼刀、一打鋼鋸條、一把匕首和卷得緊緊的十幾張大額紙幣。

偵查員儘管已有預感,但此刻面對著這個能夠充分證實調查的案情證據時,還是湧起一陣激動:看來,鞠中舟前兩天已經通過猴子跟張大根的接觸,完成了某種形式的信息溝通,眼前這個小布包就是讓張大根伺機帶回看守所交給王恭大越獄用的。行了!接下來,什麼都不必做了,留下一人在工地上守株待兔等張大根來取小布包,另一人仍去監視鞠中舟,如其欲離開旅館,則可出手拿下;否則,就留待稍後再下手。


四、原來是他!

可是,情況發生了意外:出工的人犯隊伍中竟然沒見張大根!

偵查員暗吃一驚,問了帶隊的副所長,這才知道原來張大根突患急病去醫院治療了。金端陽聞之心裡突然沒來由地生出了一份擔心,對小牛說那我們就沒必要都待在這裡了,你留下盯著那塊石頭,我去醫院看看。

金端陽的擔心其實是一種直覺——用六十年後今天的科學研究成果來解釋,那就是人類的另一種智慧,他趕到醫院時,那裡正亂成一鍋粥:前往治療的人犯張大根乘押解警員不注意,從二樓跳窗逃跑了!

張大根的逃跑宣告守株待兔方案的失利,金端陽稍一考慮,立刻前往大達旅社。跟老龔會合後,說了情況,兩人商量下來決定立刻逮捕鞠中舟。鞠中舟是抓住了,但他那頭猴子卻跳窗溜走了。就地搜查,在鞠中舟的行李裡查得用於化裝的叫花子破爛行頭一套。他兩次去黃家墩工地時,就帶上這套行頭,找一個沒人注意的僻靜角落換上,然後牽著猴子出演老乞丐角色。完成使命後,再換回來,以藥材掮客的身份返回旅社或者在市裡轉悠。因此,此刻被捕的鞠中舟就不是一副髒兮兮的乞丐形象了,他穿著黑色香雲紗衣衫,手裡還拿著一把摺扇,也並不老,不過四十多歲樣子。

偵查員立刻進行了訊問,原以為這事到這裡就差不多饅頭上籠八分熟了,鞠中舟一招供,那個逃跑的張大根不管是否追捕到都沒關係,鞠中舟會供出王恭大來的。可是,情況竟然沒有這麼樂觀,鞠中舟供述的情況如下——

鞠中舟是江湖耍猴藝人,張大根是其外甥,跟著他在江湖上行走混一口飯吃,他們以前是居無定所,解放後在蕪湖城郊接合部紫沙浜搭建了一間半草房作為固定住所,所以戶口就落在蕪湖了。半個月前,一個以前熟識的江湖朋友綽號叫“白毛鬼”的找到他,說有樁買賣可以掙大錢,不過有些風險,不知是否願意幹。鞠中舟生性膽大魯莽,又貪財,當下馬上說願意幹。於是,“白毛鬼”就向他交代了使命:他有一個義兄被關在合肥西市區的看守所裡,他要設法營救。如果鞠中舟肯幹的,他願以一根金條作為酬金。鞠中舟一聽,馬上說肯幹。

具體方案是這樣的:“白毛鬼”說他已經去合肥察看過,最近西市區看守所的人犯每天到黃家墩勞動。可以讓鞠中舟的外甥張大根去合肥西市區幹一樁小小的案子被關進看守所,以其年齡體格肯定會被選中作為勞動力出來幹活的,鞠中舟就利用約好的在猴子尾巴下藏上小紙條的方式跟張大根聯繫上後,把準備好的越獄工具藏在現場,讓張大根伺機取出後帶進看守所。之後,他那個被關在裡面的義兄自己會跟張大根取得聯繫後拿取越獄工具的。鞠中舟只要確認張大根已經把越獄工具拿到後,就算完成了使命,可以離開合肥,而張大根則因案情輕微也會很快獲釋。

鞠中舟聽下來覺得這事沒有什麼大的風險,信心十足,躍躍欲試。於是,就拿了“白毛鬼”提供的經費和假證明,帶著外甥從蕪湖趕到了合肥,立刻著手實施營救方案。

偵查員一聽就頭痛了:這主兒竟然不認識王恭大!這番口供是真是假?

這時候,從看守所傳來消息,逃跑的張大根被抓住了。偵查員立刻趕去訊問,所獲口供與鞠中舟的供述一致。至於他的逃跑,是因為有同犯向其透露看守所在調查他在工地上的表現,意識到陰謀已經敗露,於是就把撿得的菸蒂吞下引發劇烈嘔吐偽裝病情去了醫院,得以伺機逃跑。這樣,小牛在工地那邊的蹲守也就沒用了,撤回後三人商議下一步如何進行。鞠中舟、張大根的口供至少證實了一點:要犯“鑽地鼠”確實在西市區看守所內關押著。那就什麼話也別說了,把全所的人犯一個個篩選就是了,相信總能挖出這廝來的!

偵查員跟所裡聯繫後,立刻行動。可是,由於沒有目標的照片,也缺乏明顯的單一的生理特徵,篩選了一遍竟然沒有發現有哪個人犯符合“鑽地鼠”特徵的。這時已是下午五點,偵查員決定再次提審鞠中舟、張大根。這其實是沒有辦法的法子,含有若干撞運的意思。但這個運還是似乎給撞著了:據鞠中舟說,他下榻的大達旅社是“白毛鬼”事先讓合肥這邊的人給他預定好了的。

偵查員一聽差點跳起來,這不是一條線索嗎?趕快去查,也許還來得及趕在鞠中舟被捕的消息傳到那個預定旅社的傢伙耳朵做出反應之前採取措施,取得收穫。

大達旅社的老闆說鞠中舟的房間是車站區蔭福街開面館的楊老傳預定的,預付了定金,說在鞠中舟退房離開後讓他前去跟其結賬。這樣,楊老傳就被請進了公安局。他承認是據其妹夫施順的電報代其辦理此事的。施順從哪裡發來的電報?蕪湖。之前,施順還來過合肥一趟。偵查員馬上想到了“白毛鬼”,問了問楊老傳,說家裡有這個妹夫的照片,於是取來去讓鞠中舟、張大根辨認,確認施順即是“白毛鬼”。

往下就好辦了,立刻向蕪湖警方發加急電報通報了情況。蕪湖警方連夜逮捕了施順,訊問後終於弄清了“鑽地鼠”的最新特徵。次日早晨,一封加急電報發到了合肥市局“交辦”,稱通緝要犯系看守所伙房勞役犯錢春州,請合肥這邊對該犯嚴加看管,謹防脫逃、自盡,蕪湖警方已經派員趕來。

三個偵查員看了電報,簡直懵了:這個姓錢的人犯,是他們最先排除的那批人犯中的一個。這是一個自報39歲看上去至少四十二三歲的主兒,說一口皖北話,材料顯示系滁州人氏,抗戰勝利後來合肥開了一家小飯館;一向膽小怕事,一個多月前因酒後亂性強姦婦女而被西市分局逮捕。與蕪湖警方提供的“鑽地鼠”特徵更不符的是:這人一臉麻疤,而且是個瘸子。

金端陽說既然電報說得那麼確鑿,料想不會有錯,我們準備結案吧。為防止發生意外造成遺憾,從現在起,我們得去看守所直接看住那個姓錢的勞役犯,等蕪湖同行趕到後一審就明白了。

當天傍晚,蕪湖六位刑警押著“白毛鬼”抵達合肥。立刻提審已被上了手銬腳鐐嚴管的那個伙房勞役犯,由於有“白毛鬼”到場對質,這個化名錢春州的要犯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鑽地鼠”王恭大。王恭大是在蕪湖解放的第二天就逃往合肥的,之前,他已經對藏匿合肥作了安排,讓心腹鍾立以他的化名錢春州的名義開了一家小飯館,已經經營了將近半年。這次逃來合肥後,正式上崗當了老闆。當然,為防止暴露真面目,他對自己進行了改頭換面:用炒熟的黃豆燙出了一臉的麻疤,還挑斷了左肢的腳筋成為瘸子。花了如此大的代價,王恭大總該小心翼翼隱藏著了?在兩年時間裡,他確實極為謹慎,低調經營,從不惹事。但在一個多月前的一個夜晚,他喝多了酒外出散步時攔路強姦了一個婦女,當場即被巡邏民警抓獲。進看守所後,聽說他是開飯館的,就把他安排到伙房去當了一名勞役犯。

鍾立在王恭大出事後的次日,立刻前往蕪湖,找到了王恭大的結拜弟兄“白毛鬼”施順說了情況。施順以前也是個土匪,抗戰勝利後才金盆洗手做起了生意,這次是出於江湖義氣,想把王恭大從看守所裡救出來。他親往合肥進行一番窺察後,決定利用看守所人犯外出勞動的機會往裡面送越獄工具,於是就策劃了利用鞠中舟、張大根耍猴特點實施作案的陰謀。“白毛鬼”被捕時,正焦急地等待著鞠中舟的消息,準備前往合肥探監時通知王恭大伺機向張大根取越獄工具和經費。

蕪湖刑警將王恭大等一應案犯押回蕪湖後,市軍管會很快就對該案作出了判決:土匪王恭大、施順、鍾立三犯判處死刑,立即執行;鞠中舟、張大根各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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