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山河:同窗如仇讎,黃埔兩廣同學打羣架,皮帶磚頭加刺刀

本文作者:陳重陽,(ID)連陽標統。前媒體人,現居廣州。歷史學者,軍史專家。

1926年7月1日,國民革命軍在廣州誓師北伐。此時,第四期生將近畢業,白天在瘦狗嶺進行野戰訓練,晚上入住沙河營區。第五期生還在校本部訓練,同年底,第五期政治、工兵、炮兵科學生搬去武漢新辦的武漢分校就讀,步科、輜重、經理科留在校本部,兩部分學生均於1927年6月畢業。

1927年中,長洲本校繼續招生開辦第六期,因為本校宿舍不敷使用,入伍生團安置到燕塘營區訓練。

同年四月,國民革命軍打垮了孫傳芳,國民政府在南京成立。校長蔣介石隨即下令軍校與第六期學生搬遷到南京就讀。但部分教官因家庭與生活上的原因不願離開廣東,串聯部分學生共同提出暫免搬校的請求,蔣介石允准了不願意去南京的五百餘學生留長洲本校訓練到畢業。但同時決定廣州校本部第六期留守的學生畢業後,封校停辦。與此同時,原名中國國民黨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改名為中央陸軍軍官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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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委員會任命蔣介石任陸軍官校校長,李濟深任副校長,何應欽任教育長。

擔任留守任務,負責廣東軍政大權的李濟深,為將留守後方番號繁亂的部隊統一整合後,有忠於自己幹部掌握部隊,已1927年初設置“廣東守備軍幹部教導隊”,以李揚敬為教導主任,招訓中學畢業生五百餘人編為一營,調部隊士兵一千餘人編為兩營,擬訓練半年後分發到各部隊充任下級軍官,掌握基層。教導隊先設於肇慶大校場,不意遇上西江發洪水淹了校場,教導隊雞飛狗跳地全校搬家到廣州東校場(現中華廣場)和四標營(現建設新村)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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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隨便說誰是軍閥,年輕的軍人能有多少軍閥思想,無非是政見不一。圖為北伐時期的李濟深。

1927年秋,幹部教導隊訓練期滿後,該隊學生學員大多分發下部隊去。部分優秀的學生,李濟深認為就此中斷軍事學習頗為可惜,擬選出幾十名學生與“廣東地方武裝團體訓練員養成所”的畢業生合共一百餘人,併入到軍校第六期裡一同訓練。李濟深老謀深算,於六七月份教育長方鼎英調湖南十三軍任軍長後,先手安排李揚敬出任軍校教育長,以方便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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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揚敬

但平時軍校教育,刻意培養學生的團體精神與軍人榮譽感起了作用。六期同學認為武裝團及教導隊畢業生才初小畢業,一則不符合學校組織原則,二則不配與他們同儕。理由很冠冕堂皇:未經同等考試,同時一起訓練,沒有共患難就沒感情,互相不瞭解,未來作戰,不放心把自己的左、右翼交給這幫學渣。李楊敬認為這幫學生真是反了他們了,不給點顏色你們看看真不知道誰說算。遂下令收繳學生手中的槍械彈藥,從第四軍幹部訓練班調了幾十名畢業生進校,替換由四期畢業生選拔出來的區隊長來帶學生。這下更捅了馬蜂窩,校內牆上一夜之間就出現了“打倒李揚敬”的標語,黃埔同學會並向校長蔣介石告狀。

結果李楊敬下臺,換唐灝青當教育長,唐教育長北洋陸大畢業,本身水平是有的,奈何老唐不懂教育,還很有個性地認為只要把學生食堂辦好,同學們不但吃得飽、還吃得好,吃了上頓想下頓,吃了中午想晚上,胃口調理舒服了,心情愉悅之下,那麼教學、訓練和管理,自然順利……教育長又不是伙伕頭,唐教育長幹了一個月,李濟深覺得他不行,又換回李揚敬,結果李教育長又與同學們打成一片,最後李濟深只好讓李楊敬掛著教育長的名義,同意蔣委派何遂主持校務,即代校長。期間,廣州發生了“張黃事變”還有隨後“廣州暴動”,亂哄哄的吵鬧了半年,從1927年10月底入學,到12月初才開學。

不能說李揚敬三番幾次和學生有矛盾,他人就有多壞,他所做的無非是職務行為。李濟深調他去做教育長,當然要落實自己的意圖,不然他去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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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期生在燕塘軍營進行迫擊炮訓練

“張黃事變”期間,張發奎恐防軍校有變,便派馬少屏團到軍校繳械,剛從北伐戰場回來的四軍士兵也是亂來,上島時看那不順眼就一槍打過去,有學生驚慌失措爬圍牆逃出學校躲藏,被打傷了好幾個,打死一個。

有的學生正在操場訓練,嚇得立即趴在地上,李聽見槍聲立即從辦公室跑到大門前喊:唔好開槍,我係教育長李揚敬,叫你哋長官出來講話,槍聲於是遂停……李能不畏流彈交涉事務,還算負責,這點要肯定的。有六期生記得1929年2月畢業時,代校務何遂與李揚敬站在校門碼頭,與每一個畢業生握手話別,語重心長,盡顯師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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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期生在瘦狗嶺進行野戰訓練

南京的第六期生於1928年3月6日開學,除了廣州去的700餘人,有部分在南京新考取入伍的學生,以及原長沙、武漢分校學生,學兵團學兵,福建陸軍幹部學校學生,以及部分軍官團學員等,分成步兵、炮兵、工兵、交通及輜重大隊等,使南京學生增至3534人,淘汰近一成之後,1929年5月畢業時,南京校區畢業3252人,為六期一總隊,廣州第二總隊,畢業618人。廣州黃埔和南京兩地共計畢業生為3970人,統稱為本校六期生,派往各地國民革命軍中服務。

1928年春,被張發奎驅逐後的李濟深扳回局勢,回主粵政。他痛感此次事變原因就沒有自己的嫡系軍事幹部,因此他一個廣西佬在廣東的地位不能穩固,因即決定開辦軍事學校,培植親信班底。但黃埔的軍校是蔣的,自己雖身為副校長,也不好下手。而之前辦理的守備軍教導隊與武裝團養成所畢業生的素質一般,只能另起爐灶搞一間。李遂派李揚敬等籌辦一所名為“第八路軍幹部學校”軍事訓練機構,自任校長,利用大沙頭“武裝團體訓練員養成所”原址為籌備處,一面令飭其轄下部隊長和幕僚等選送可靠的下級幹部及親屬子弟等赴考,一面又在廣東各地以及廣西之南寧、梧州、桂林等處公開招考中學畢業生。當時(1928年3月)在大沙頭招生處報名應考者達千餘人,共錄取學生約七百人。

此事傳到南京,蔣第一反應就是:李和尚你想幹什麼?

但在當時形勢下,辦理軍事訓練機構培養下級幹部,絕對是拿得上桌面說的理由,因此蔣也無法公開制止,但他能收編。蔣於是大筆一揮,命令李不必單獨開辦幹部學校,這批已考取的學生,改為黃埔軍校的第七期入伍生。舉手之間,就把李濟深招來的學生納入到他的中央軍事統轄之內。

這事搞得李濟深瞠目結舌,自己一番苦心網羅的親近子弟,卻被蔣伸手摘了桃子。心有不甘之下,藉口長洲島軍校校舍不夠(第六期次年才能畢業),訓練場地過於侷促,於是將這批入伍生的訓練地移到燕塘營區,李揚敬以黃埔軍校教育長兼任入伍生部部長來負全責,另又再派陸大同學唐灝青為副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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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七期入伍生團入伍閱兵式

這個第七期入伍生團除正式生一個大隊轄五個中隊七百多人外,另有一有個補習區隊,是各部隊選送來已具有初級軍事知識而卻缺乏普通文化的班、排長之類,約四五十人,他們從大沙頭搬到東校場訓練。此外還設有學兵大隊約為六百人左右,這部分很多是六期落榜生,他們集中在黃埔島對面的魚珠炮臺。後來七期生自述出身,就說自己是魚珠隊還是校場隊。一共一千三百餘人於1928年5月21日在燕塘正式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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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第七期入伍生團在燕塘軍營進行訓練

1928年冬,第七期入伍生六個月的士兵基本訓練期滿,照例轉為正科學生,並分科訓練。此時原黃埔的第六期學生亦屆畢業,本來第七期就應在第六期畢業後遷回黃埔,但李揚敬覺得第七期遷回黃埔後,何遂職務居其上,他自己就綁手綁腳,不能再掌握控制這期學生,因而故意拖延,仍把第七期學生留在燕塘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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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遂

1929年春,李濟深在南京被蔣介石扣留於湯山,李揚敬召集全體教官和學生講話,動員學生反對校長無故扣留副校長。並謂校長的事業都是由於副校長的幫助而成功的,如今居然扣留副校長,別的先不說,在道德上就應該加以反對。代校務何遂覺得不妥,便從黃埔趕過來,召集全體學生訓話,則強調說學生在求學期間,就只應當關起校門去埋頭讀書,對於校門以外任何事情,都絕不應當去管,以免分散精神影響學業。同時,何遂以代校長的命令,將第七期學生由燕塘遷回黃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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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期生在上課

李濟深被扣押,其代行代拆的親信第八路軍參謀長鄧世增、與徐景棠、王應榆等人聯合了桂系李宗仁、白崇禧、黃紹弘等進行援李倒蔣,鄧將廣東所有的部隊紛紛調到西北江等地準備打到湖南去。鄧同時把黃埔第七期學生調到廣州大沙頭,動員第七期學生參加反蔣,說你們是李總指揮親自招的學生,他對你們很有感情,未來必定用心栽培云云。

但此時陳銘樞與陳濟棠已經在蔣的支持下,打算聯手驅逐老是拿廣東錢財支援新桂系的李濟深(這是粵軍上下不支持李的根本原因)。陳濟棠此時剛從南京回粵,他已獲得廣東編遣的大權,廣東的軍事力量即入手中。只是他的嫡系十一師當時遠在粵東遠水救不了近火,在廣州沒有親信部屬,因此他停留在陳策的艦艇上看風色,不貿然上岸。富貴在即,被人趁亂博懵一槍搞掂,那就虧大了。

陳濟棠沒閒著,連日加緊聯繫各方面的大佬,做他們的工作支持自己,李揚敬自然是他聯繫的人之一。李也不愧是醒目仔,默察形勢,覺得李濟深已經失勢,剩下幾個人也攪不動什麼風雲,立即毛遂自薦充任陳的武膽,將大沙頭的黃埔七期學生作警衛力量擁陳上岸就職……七期同學笑說李教育長多才善變,前一天還要大家擁護李副校長,反對蔣校長,後一天就要同學們擁護陳總指揮了。他從上校主任到中將教育長,可是李濟深一手提拔的。

陳濟棠赴大沙頭對第七期學生講話時,要求第七期學生要全體一致來擁護他,並說擁護他就是擁護校長,當場問學生們願不願擁護他,口氣充滿了期待與渴望。在李安排的學生帶頭下,學生們高呼口號表示擁護陳總指揮,陳濟棠立即笑逐顏開,對學生倍加親切,立即發給每人犒賞金廣東毫券三元。

六、七月間,在陳濟棠的安排下,代校務何遂去職,李揚敬預獨攬軍校大權,但廣州黃埔同學會的主事者陳超等人不服,組織一部分學生驅李。李揚敬亦通過其親信聯絡另一些親李學生進行反擊。事實上就是廣西同學與廣東同學在互別苗頭。廣西同學此時因為李濟深失勢去職,只能依靠同學會,在政治態度上向南京靠攏,才有前途。而廣東同學必然覺得自己傍著陳總指揮,以後在粵軍中便可得到栽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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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期生拼刺刀訓練。打架的雙方最好來一次這樣演習,誰是英雄誰是衰仔,一目瞭然。

雙方不斷進行明爭暗鬥,逐漸發展到互相開片。曾任一五九師四七七團團長七期生陳慶斌回憶說,兩派學生曾分別在平崗街道上及校內大俱樂部側游泳池因眼超超,在人群多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口角,出手推搡,最後更各自尋夥結伴到處找對方的團伙毆打,一直到總值星怕鬧出人命事件,才出動校內警衛連官兵制止鬥毆。軍校生嘛自然火氣大,不打架還叫什麼軍校生。不然你指望他們去打小報告,請老師仲裁,還是希望他們坐下來談判,或者叉著腰肢吵架……

故軍人不能幹政,在軍人的習慣思維裡,對各種爭執不太耐煩,說幾句解決不了就覺得事情絕望無解,廢事囉嗦之下,很自然想到武力解決。

從此校內情況十分混亂,科隊幹部不特不予管理,甚至各自對所親之派系參同策劃,學生既可任意不上課,教官也不來教學,其中大部分不願捲入旋渦的學生則袖手旁觀或離校去廣州暫避風潮。以後終於由蔣介石另派林振雄來黃埔接任教育長,才算把事態平息。當時擁李的為首學生知難再在校內立足,遂離校退學。而倒李肇事的學生亦被黃埔同學會轉送到南京中央軍校,兩廣同學的矛盾暫告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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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振雄,雲南講武堂教官,葉劍英的老師。

沒想到林振雄接任教育長後,校內又發生新的矛盾,林原為雲南講武堂學生出身,在黃埔開校初時即連任幾期的管理處處長,又曾充任在日本的留日學生監督,到任後所任用的人員,多為留日畢業生和黃埔前期畢業的同學,黃埔前期學生中,後又有親林派與親同學會派之別,由此內部情況仍然紛亂。

到同年底,張發奎帶兵打回廣州,兵鋒直逼廣州北郊,陳總指揮嚇得都把財物搬上軍艦準備游水下香港了。第七期學生事先被林調去自己任警備司令的惠陽駐防,目的是讓學生隔絕戰場,不受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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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期生去河源討逆,討誰我還真不知道。

林振雄當時受蔣介石之命,草擬接收福建某部改為中央軍教導第三師,因此忙這事交涉去了。學生事務委託第七期之訓練部副主任謝崇綺處理,謝想在未來林振雄的教導第三師有自己軍官團體,因此便籠絡原來擁李揚敬這一派的學生充其羽翼,但同學會陳超所組合的一派學生從中阻攔。兩派學生平已有派系矛盾,此時又有新的刺激,舊恨新仇一起爆發,鬥毆死灰復燃,甚而發展至各自挾帶皮帶、刺刀、鐵棒等兇器相互追逐尋釁。他們曾先後在惠州城東坡亭及西湖邊等處雙方大打出手,且各有一兩個學生因毆致身負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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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約是指1929年底,去打張發奎的張桂聯軍。

等到第七期同學1930年8月畢業的時候,黃埔同學會的主事者陳超報復對立派,遂向校長蔣介石進言,謂這期學生大部分都是廣東軍閥的的爪牙走狗,不能為其所用。因此,蔣介石嚴令七期生都在畢業後去到南京才發給畢業證書和分配工作。

學生應命到南京集中時,蔣介石集中訓話,痛罵他們忘記黃埔校訓“精誠團結”,罵得聲淚俱下,並謂今後不承認這幫小赤佬是他的學生。結果這批學生像他們的前輩保定六期生一樣,分配工作時,統被踢到華北和西北以及邊遠的雜牌部隊去。下到部隊報到後始由部隊轉發畢業證書,不到不發。他們到了部隊,不僅在生活習慣上適應不來,抑且備受冷落和歧視,故黃埔第七期的學生多在不久以後紛紛自行回粵。有的投到陳濟棠轄下,又要再去陳總指揮所辦的教導隊重新受訓三個月才給予工作。

參考文獻:

1、陳慶斌:《黃埔軍校續辦第七期始末》

2、劉 勉:《黃埔軍校第六期讀書回憶》

3、陳漫生:《我的黃埔第六期的親身經歷》

4、蘭守青:《黃埔軍校第七期始末》

感謝惠陽檔案局授權使用館藏林振雄將軍所遺書籍《黃埔軍校第七期同學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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