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已逝,給我一個微笑就夠了

01

芳華已逝,給我一個微笑就夠了

《芳華》我看的是午夜場,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寒風呼嘯,刺骨的冷。

抬頭望見渺遠的夜空,不由得心生澎湃,為何人類能輕易看到這無邊的景象,卻很難獲得同樣遼闊的人生。而多少原本應該如當空皓月般美好的愛情,在那時代拉開的帷幕中竟誕生的是無數消亡。

在這場芳華盛宴裡,他們是一起走過一段路的,只是他們又分開了,向著各自的宿命。

02

芳華已逝,給我一個微笑就夠了

他們是相同的。他們都有一段未完成的愛情旅程。

郝淑雯的愛情,在她笑著對蕭穗子說“我和陳燦好了,我倆門當戶對”的瞬間消亡了;

蕭穗子的愛情,在她趁全車人睡著時偷偷把給陳燦的情書撕碎在風中的瞬間消亡了;

林丁丁的愛情,在她炫耀即將帶她出國的華僑未婚夫贈予的金戒指的瞬間消亡了;

劉峰的愛情,在林丁丁推開他的忘情擁抱而憤然離去的瞬間消亡了;

何小萍的愛情,在她聽到林丁丁哭訴並痛斥劉峰表白的瞬間消亡了。

時代桎梏了他們的人性,扭曲了他們的愛情。他們的愛情裡甚至都沒有告別,因為他們還不曾在愛情裡相遇。那個時代扼住了人的口,讓人沒辦法說太多的話;那個時代也捆住了人的心,讓人沒辦法做太多的選擇。

03

時代給了他們不容分說的命運,但每個人又明明是不同的。

郝淑雯的身上有份對愛的誤解,她將愛等同於門當戶對。而1991年她在海南與蕭穗子聊起自己那位忙著到處拿地而沒時間見她的丈夫,充分印證了單純因為階級地位相符而結合的兩個人,只有婚姻,沒有愛情。

蕭穗子是認命的。當她終於鼓起勇氣,決定向一直以來都似乎與自己兩情相悅的陳燦捅破這層窗戶紙時,卻等來了好閨蜜捷足先登的宣告。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暗夜中哭著撕信,也撕碎了自己這無疾而終的初戀。

林丁丁是一個合格的利己主義者。她將物質安置於愛情之上,而愛情有了商品的屬性早已失去純粹。她將個人的前途置於別人的安危之上。吳幹事和張醫生都能抱的她,只因擔心揹負“腐蝕活雷鋒”的罪名,便踐踏了劉峰的真情,歪曲事實誣陷他耍流氓。

無私的活雷鋒劉峰也是有私心的。他的私心就是那個唱著《一條大河》的林丁丁。他為了待在她身邊,寧願讓出人人眼紅的軍政大學進修機會。鄧麗君的一首《儂情萬縷》觸動了他的情懷,他激動地向她表明被禁錮已久的心跡。但他那剛釋放出來的真情被狹隘的偏見拒之門外。原來活雷鋒必須是隻做好事的聖人君子,表露私心的庸俗愛情只能被扼殺。

何小萍是寬容而清醒的。儘管劉峰善待的是所有人,而她不過是他習慣裡的一個普通衍生品,但她感恩他給予的溫暖關懷,並用這種溫暖為自己點燃了愛的火爐。只是當她發現劉峰的心在林丁丁那裡時,她明白,她只能將這份感情默默收藏,自己的愛情註定將無法抵達終點。

04

我想再說說何小萍,《芳華》的所有人中,她雖然算是最卑微的一個,但她骨子裡卻是最倔強的,像是石縫中頂出來的野草,隱忍而堅韌。她和其他人一樣,都沒有獲得真正的戀人,但她用盡微薄的力量繼續去維護、去認同、去支持自己所愛的人。 她最終享有了最崇高的愛情。因為她懂得了如何用一生去愛一個自己認定的好人。

她不願意為自己爭取。剛去文工團的她沒領到軍裝,為了讓十幾年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儘快看到自己穿軍裝的樣子,她偷偷穿了林丁丁的軍裝去照相。結果被大家發現後受盡奚落。即便如此,她也沒有用自己的苦楚辯解過什麼。

她是個單純的人。她親眼目睹過角落裡吳幹事索吻林丁丁,其實她明明可以藉著這個把柄,在林丁丁面前揚眉吐氣,將偷軍裝事件翻篇兒,可她依然什麼都沒有做。

不過為了劉峰,她做了太多。

當劉峰被安上流氓的帽子要被趕出文工團時,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她不顧旁人的冷眼,捧著劉峰不要的各種印著“學雷鋒標兵”字樣的獎品和獎狀,大聲地喊出“明天我去送你”。

當政委把裝病不想上臺頂替A角表演的她發配到醫療隊時,她為成功擺脫這個驅逐劉峰的集體而露出釋懷的微笑。

當她在戰場上偶遇前來取材的蕭穗子時,此生從未咒罵過任何人的她讓蕭穗子帶狠話給林丁丁,“劉峰那麼愛她,她卻落井下石,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當躺在病床上的小戰士問她有沒有男朋友時,她說“算是有吧,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配不上他”,她第一次把對劉峰的表白說給了第三者聽,但她的心裡始終住著他。

世界彷彿一張網,又像一個坑。我們被罩在裡面,我們在經歷坎坷。但她最終衝破了網,跳出了坑。

1979年戰爭之後精神失常的她,1980年在臺下觀看文工團解散前的最後一次演出《沂蒙頌》時突然找回了記憶。她離開了劇場,在月光下的草地上獨舞這段她曾跳過無數次的舞蹈,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彷彿化解了一切現實中的磨難與悲苦。她自在地享受著自己的理想世界,讓時間之外的我們也被融化在溫暖的月光和無限的希望裡,暫時忘卻黑暗。

而那些讓人懷念的人,懷念的歲月,懷念的過去的自己,全部都曾在這樣的月色裡,存在過。似乎紅塵未曾有變,那些透明的日子也依稀浮現。彷彿過去和未來都可以靜止不動,彷彿喜樂哀愁都只是過眼雲煙。

在1995年她與劉峰祭拜完烈士陵園時離別的小站,她才終於對劉峰說出自己那句含在嘴裡十幾年的話。我以為她要說的一定是“我愛你”,但是她沒有說。她要說的,竟然是:能抱抱我嗎?

因為一個擁抱,劉峰從一個高尚的學雷鋒標兵墮入了道德敗壞臭流氓的地獄;但她想要的,正是這個不為其他人所齒的擁抱。儘管當初劉峰沒有給過她,但她始終沒有放棄這個念頭。終於,她等到了來自劉峰那完整左臂的擁抱,在時光已染了多年的塵埃之後。

這句“能抱抱我嗎”,包含了飽受苦難與傷害的她對劉峰所有的愛與肯定。他依然是她心中最好最好的人,從未改變。這個擁抱又太珍貴,是她用盡畢生力氣才得來的一份溫存,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而她也並不奢求太多,一個擁抱已經足夠。

05

張愛玲說過:我始終相信,走過平湖煙雨,歲月山河,那些歷盡劫數、嚐遍百味的人,會更加生動而乾淨。

何小萍從小開始一直是這樣的人,而劉峰在文工團走過人生的分岔路口後也成為了這樣的人。當何小萍在小站問他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時,他說:看跟誰比了,要跟躺在陵園裡的這些弟兄們比,我敢說不好嗎?這樣的他們早就沒有埋怨命運的不公了。

小站一別,十年之後的2005年,為了照顧身患重病的劉峰,何小萍才又出現在他的世界裡。她主動將他接到身邊悉心照料,從此相守一生。他們之間的感情,已超越了火熱的愛情,鑄成了最穩定的三角形的形狀。他們沒有結婚,算不上情侶,卻互相依偎,繼續走在那滄桑善變的歲月裡。

正如《芳華》的結尾,蕭穗子說:“我是在2016年的春天,孩子的婚禮上,見到了那些失散多年的戰友的,不由得感嘆,一代人的芳華已逝,面目全非,雖然他們談笑如故,但是不難看出歲月對每個人的改變,和難掩的失落,倒是劉峰和小萍,顯得更知足,話雖不多,卻待人溫和。”

是的,他們值得享有真正的平和。當其他人為文工團的解散而陷入空虛與不捨,當其他人為時光的流逝而感到沮喪時,早已失去太多的他們,反倒能笑看過眼雲煙了。

那些眉目之間的波動,那些闌珊燈火中的側臉,那些滄桑亦燦爛的笑,那些發黃紙上的真情流露,那些靈魂裡的溫柔對白,那些背影那些溫度那些觸動那些憧憬,那些不離不棄那些千辛萬苦,那些不明不白那些暗夜沉霧,那些傳奇那些世俗那些刺痛那些刻骨,那些流轉於前世今生的逍遙與愛恨,那些看著你的看著我的付出的被辜負的,那些風霜裡的隱忍和春日裡的固執,那些真真假假顛覆迷失,那些不可能不應該,那些永遠那些短暫,那些欣喜那些寂寞,那些在乎那些無所謂,那些寬容那些苛刻,一切的一切,都終將回歸淡然。

於是我不禁想起了汪國真的詩:給我一個微笑就夠了,如薄酒一杯,像柔風一縷,這就是一篇最動人的宣言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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