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州李老二夫婦靠放羊為生，年過半百，膝下無一子半女。
這天，李老二來到城外放羊，先是聽見天崩地裂的石塊碎裂聲，接著便聽見響亮的嬰兒哭聲，循聲找去，卻見一塊崩裂的石頭旁躺著一個男嬰。李老二見四下無人，心想：難道這嬰兒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也許是上天見我可憐，專門送給我的子嗣。於是，李老二把男嬰抱回家，取名李石。
李石漸漸長大，他有個愛好，就是喜歡串門，沒多久，周圍幾十裡地人家的情況他都瞭如指掌。有一天，他又出門去轉悠，還沒有回家，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來人是鄰村陳五。陳五對李老二說：“你兒子去我家附近轉了一圈，我就丟了一隻雞，這雞一定是你兒子偷去了。”李老二為了息事寧人，就把自家的一隻雞賠給陳五。
等李石回家，李老二就問他怎麼回事，李石卻說：“這事與我無關，是陳五的兒子偷的，拿到山上燒了吃了。”
李老二奇怪地問：“你怎麼知道？”李石不答，李老二說：“你既然知道，趕快給我說。”
李石還是不說話，李老二生氣了：“跪下！”
沒想到，李石一聽“跪下”，反而倔強地挺直了腰。李老二氣不過，脫下鞋，劈頭蓋臉地向他頭上打去。這時，李老二的老婆走了進來，見狀忙把鞋搶了過來。
事後，李老二的老婆心疼地對李石說：“兒呀，你怎麼不聽你爹的話，不肯給他下跪呢？”
李石嘆了口氣，說：“爹受不起我這一跪啊！”
李老二的老婆不解：“兒子跪爹，天經地義，你為什麼不能跪？”
李石卻低著頭，不再說話。
李石十四歲那年，得了一種怪病。半夜裡，他人雖然睡在床上，腳卻在不停地亂動，彷彿跑路一般，一直到五更雞鳴才醒來。李老二以為他在夢遊，請大夫開了幾副安神藥，可不起一點作用。李老二又請來歸州最有名的端公驅邪，沒想到，端公一見李石在床上奔跑的樣子，便起身告辭，對李老二說：“令郎所做之事，非在下所能管得。”李老二再問，端公便不答話了。
一晃，李石十八歲了，李老二讓他幫自己放羊，以後也好靠放羊為生。李石聽了，卻淡淡地說：“爹，你去磨坊的磨碾下，那裡有兩貫銅錢，你拿去用吧。”
聽了這無頭無尾的話，李老二半是疑慮半是擔心地來到磨坊，果然從磨碾下尋得兩貫銅錢。李老二膽小，問李石：“兒呀，這銅錢是從哪兒來的？犯了偷盜罪，官家可是要抓去坐牢的呀！”
李石笑道：“這是我做事的報酬。”
李老二不信：“你整天不是四處遊蕩，就是不安分地睡覺，哪兒做過一份工？”
李石卻讓李老二放心，只管拿錢去用。自此以後，每到家裡沒錢度日的時候，李石總會指些地方，讓李老二去取錢，有時是在田地裡，有時是掛在樹枝上，有時是在鳥窩裡……
這天，李石來到縣城閒逛，在飯館吃飯時，見有個老頭手拿胡琴，帶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在那裡賣唱。女孩一身紅衣，長得楚楚動人。過了一會兒，來了個紈絝子弟，身後有六七個隨從。紈絝子弟見女孩長得漂亮，便動手動腳地調戲她。李石看不下去，上前阻止，那對賣唱的父女趁機逃離飯館。
見女孩逃走了，紈絝子弟便遷怒於李石，對手下說：“給我狠狠揍這個愛管閒事的傢伙！”
那些隨從聽了，把李石圍住拳打腳踢。紈絝子弟對李石說：“你可知道，本縣的縣太爺是我爹，你竟然有眼不識泰山！趕快跪在我面前，好好記住本公子的模樣，以後遇見，遠遠地躲開。”
李石被打得躺在地上，卻還嘴硬：“我不跪活人，只跪故人，只怕你受不起我這一跪。”
紈絝子弟聽了這話，以為李石在咒他，對手下說：“我非得讓他跪跪我。”於是，幾個手下按頭的按頭，按腿的按腿，讓李石給紈絝子弟叩了幾個響頭。
第二天，歸州城街頭巷尾傳來一個消息，說縣太爺的公子昨晚無緣無故暴斃而亡，死時面目猙獰，身上有許多說不清楚由來的鞭抽的傷痕。人們暗地裡紛紛稱快，說上蒼長眼，幫歸州除了個禍患。
這時候，李石已經回家了。他剛到家不久，那對賣唱的父女就找上門來。原來父女倆姓喬，女孩叫喬小花，父女倆逃難來到此地，喬老爹感激李石仗義相救，想把女兒小花許配給他。
李石聽了，拒絕道：“我願意把小花當做妹妹看待，如果說要娶她，那可不成。”
喬小花低下頭，臉漲得通紅，問：“黃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李石說：“不是。”
喬小花又問：“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娶我？”
李石說：“我要是娶你，婚禮上是不是要跪拜你父親？”喬小花點點頭。李石又說：“我們兩人是不是要互相跪拜？”喬小花又點了點頭。李石嘆道：“你們都經不起我一跪呀！”
喬小花父女倆聽得雲裡霧裡，只好無奈地離去了。
一晃又過了二十多年，李石仍是孑然一身，沒有娶妻。這年，李老二和妻子九十九歲，在同一天駕鶴西去。李石給二老辦後事，人們驚奇地發現，一直不跪的李石在李老二夫婦的靈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叩了三個響頭。
人們閒時聊起此事，曾給李石驅邪的端公酒後吐真言，說李石其實是個指路陰差，專門給勾魂的黑白無常在陽間指路。陰差只能跪死去的“故人”，所以，李石不能隨便給活人下跪。那些銅錢，是他作為陰差的報酬，而作為陰差，他這輩子必將孤獨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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