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英國文學的瑰寶,簡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被翻拍過無數個版本,有正統電影,有同人,有續寫,甚至還有殭屍。
所有改編版本中,95版和05版最為人們熟知。
下文將以05版為範本,聊聊電影、書以及背後的歷史和文化。
《傲慢與偏見》,片名浮現在清晨的村莊。
在畫面出現之前,百靈鳥清亮悅耳的叫聲已經響起。
主人公伊麗莎白在舒緩的背景音樂中緩步走來。
她看著書。
恰巧是《傲慢與偏見》,導演安排的這個小小的致敬暗示了伊麗莎白的身份和愛好。其時英國傳統貴族並不主張閱讀此類小說。
後面出現的科林斯先生喜歡閱讀的《講道集》似乎更適合拿出來顯擺。
簡奧斯汀差不多從11歲開始閱讀家中的大量書籍,歷史、小說甚至少兒不宜的情愛書籍都有涉獵,藏書也算是當時的家庭輕奢品。
可以看出,簡奧斯汀和她筆下的伊麗莎白家境都還可以。
伊麗莎白回家經過一條略顯危險的小堤,暗示了她獨立、活潑的性格。
影片開始的幾個鏡頭基本已經交代了伊麗莎白的基本人設。
一個長鏡頭帶著觀眾瞭解伊麗莎白家。她家有照料起居的僕人,她的爸爸班尼特先生是個擁有一定家產的莊園主,雖然生活無憂,但社會地位距離男主人公達西這樣的顯赫貴族還相距甚遠。
伊麗莎白的姐姐簡,兩個活潑的妹妹莉迪亞和吉蒂,遠處彈鋼琴的是瑪麗。
她們的衣物散落在桌上,家庭氛圍輕鬆愉悅。
班納特太太(伊麗莎白的媽媽)以非常正式的Mr.Bennet稱呼丈夫。
20世紀前,英國家庭成員關係並不算親密,貴族家庭尤其如此。班納特這樣的地主,有自己的莊園和巨大的房子,夫妻兩人分房而睡,也有說法是當時並沒有完善的醫療系統,很多村鎮甚至都沒有接生醫生,一旦懷孕,母嬰都要經歷一場生命的賭博,分房睡有利於降低嬰兒出生率。
班納特太太問:“你知道誰把內斯菲爾德莊園租下來了嗎?”
班納特先生如是回答。
其實他早已知道是賓格利租了下來,但老頭子就是有這麼股傲嬌的臭脾氣,話都喜歡反著說。
姐妹們聽到了對話。
為什麼要強調賓格利先生是從北部來的呢?
因為北方是英國工業革命的中心,賓格利先生的北方背景暗示著他商業鉅子的身份。
他雖然很有錢,但要以商人的身份融入傳統貴族的圈子也並不容易。
英國爵位分為公、侯、伯、子、男。像賓格利先生的情況只能封為準男爵,也無法進入上議院。因此,搞塊土地,收收租子更像是傳統貴族的做派。
在簡奧斯汀的小說中,經常能看到女性在計算男性財產的情節。
當時的1英鎊換成現在的購買力,大概相當於人民幣1500到1800之間。也就是說,賓格利先生是年入近千萬的潛力富豪。
同時,他還是單身漢,完全契合班納特夫人急於嫁女的期望。
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兩個小妹妹語無遮攔,喜形於色,一派小女孩的天真爛漫。
在當時英國,已知賓格利先生是單身男性的條件下,只有男性(班納特先生)能去拜訪他。
對於這版的《傲慢與偏見》,我最感興趣的是很多一閃而過的細節,它們生動而有趣,獨具匠心地揭示了人物性格和人物關係。
我們可以看到五姐妹之一的瑪麗並不為賓格利先生的到來而雀躍,自顧自彈著琴。
這些細節都為後面的情節做好了鋪墊。
老頭又皮了。
老太太經常拿自己脆弱的神經來說事。
電影中出現了大量這樣的多人構圖,每個人的站位和表演只能用精準來形容。
女孩們得知賓格利會參加舞會,開心地準備了起來。
鏡頭拉遠,班納特先生的大宅子展露全貌。
影片至此不到5分鐘,班納特家的基本情況和7個人物的主要性格已經勾勒了出來。
舞會開始,燥起來!
當時的舞會有兩種。一是這樣的公共舞會,常在酒館或專門的會館舉行,在這裡,上至皇室下至平民都能參加。二是私人邀請舞會,稍後會再提到。
伊麗莎白左邊是姐姐簡,右邊是閨蜜夏洛蒂。女孩子們享受其中,場子越來越熱。
瑪麗一臉置身事外的表情。
當時的舞會還兼具青年男女的相親功能。
左邊是傳說中的賓格利,中間是他的好友達西,右邊是賓格利的妹妹卡洛琳·賓格利。
原著中,賓格利帶來了兩個妹妹,影片簡化了這一點,不然女孩子實在是太多了。
此時,我們看到的只是他們的背影。
誰第一個看見主角達西呢?
同樣是三人組中間的那位。
在伊麗莎白的眼中,達西才向觀眾展現了真容。導演巧妙地牽起了兩人的關係。
注意位置的對應關係,這不是眾人眼中的達西,而是伊麗莎白眼中的達西。
這也恰巧符合簡奧斯汀一個鮮明的寫作特色:用間接引語巧妙地過渡,不知不覺中完成對觀眾的情感引導(觀眾在無意識中充當了一次伊麗莎白)。
真正的傳統貴族,真正的高富帥。
雖然他們到場時全場突然安靜表現地有些誇張,
但無論從衣服的剪裁、質地都能看得出達西三人與眾不同的身份。
順便說一句,當時男性襯衫的下襬塞在褲子裡是當做內褲用的。
達西對別人都是冷漠地點頭,路過伊麗莎白時眼睛定了一下。
影片中,即使在人群再密集的地方,達西的眼中都只有伊麗莎白一個。
比如在第二次舞會上;
比如隨賓格利拜訪班納特家,進門時偷瞟的小眼神對著的正是伊麗莎白的位置。
卡洛琳穿著倫敦味兒十足的高腰衣服。
村裡的大夥兒們的穿戴則沒那麼時尚。
賓格利熱情、開朗、善良,和不愛搭理人的達西截然不同。
舞會里,很多人在喝酒。
而當時的會館並沒有像樣的衛生設備,所以女性往往會在舞會開始的當日早晨服用利尿劑,排空後再參加,如果實在憋不住,就只能從舞會打道回府。
男性呢?有樹的地方就有廁所。
簡和賓格利跳舞,情愫暗生。
達西拒絕了伊麗莎白的邀請,卻說完就低頭後悔。
達西:我好想和伊麗莎白跳舞啊~
卡洛琳:這群土鱉!
其實到這裡,很多觀眾會以為片名中的“傲慢”說的是達西,其實後來伊麗莎白也找到機會懟了達西,兩人都是一樣的單純而固執。
被子下的girl's talk。簡向伊麗莎白說出了內心的秘密。
第二天的家庭早餐。
我們可以看到一家人非常默契融洽,班納特不用開口,一伸手,就有女兒遞給他想要的食物。
當時的一般家庭只吃兩頓飯,上午9點或10點,下午3點。
為什麼不吃晚餐?
因為沒有燈,要節省柴火。
但像達西這樣的貴族則不用顧及開銷,下午6點30還有頓正餐。
從班納特夫人的話中得知,昨晚賓格利和簡跳了兩支舞。
以當時的舞會風俗而言,一男一女不能連續跳兩支舞,即使是訂婚的青年男女也最多隻能共跳兩支舞。班納特既然和簡跳了兩支舞,可見兩人關係已經非常親密,等同於向所有人公開心跡了。
早餐時,簡收到了賓格利先生的來信。
當時並沒有信封,信寫好後折成4分之1大小,在一面上註明收信人情況,封蠟寄出。
未婚男女並不能直接通信,所以由卡洛琳來邀請簡做客。
班納特夫人叫簡騎馬去賓格利家(準備輛馬車開銷不菲)。
外面已經響起了雷聲,大雨將至。
班納特夫人心裡的小九九是:簡到了那邊就不用回來了。每次看到這裡,我腦子裡都會浮現出杉菜媽媽的樣子。
簡在去賓格利家的途中淋雨生病,不放心姐姐的伊麗莎白步行前來探望。
卡洛琳正在和作客的達西攀談,卡洛琳以及她的話題都不沒讓達西提起興致,全程低頭不睬。
但聽到伊麗莎白前來,達西的反應是這樣的。
看到伊麗莎白走進來,他愣了一會兒,才想到起身行禮。
伊麗莎白詢問姐姐的病況,本來對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臭脾氣的達西搶著回答。
伊麗莎白上樓。
卡洛琳嘲笑她的粗俗,她的感情顯然不僅僅是階級性的,還夾雜著對達西的情感。
非常漂亮的構圖。
伊麗莎白看書,卡洛琳竭力尋找和達西的共同話題。
達西日常懟回去。
很多女性讀者喜歡達西的一點就是他對別的女性都不假辭色,唯獨對伊麗莎白深情款款。
賓格利拋出了一個問題,關於女性價值的討論。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到達西和卡洛琳的差異。
卡洛琳在意的浮華的外衣,她代表社會主流價值觀。
《諾桑覺寺》裡也有過關於這個話題的討論。
達西看中女孩的精神層面。
聽到這個,伊麗莎白迅速合上了書。傲慢的可不止達西一人哦。
班納特一家姐妹花也來了,建議賓格利先生舉辦舞會。
這個舞會就屬於私人邀請制的了。
舞會的喜悅還沒到來,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班納特家。
柯林斯,班納特家姑娘們的堂哥,他來繼承班納特家的財產。
很奇怪吧?
為什麼是一個可能素昧平生的親戚來繼承班納特家的財產?
這得怪當時英國的繼承製度。
一般而言有兩種:長子繼承製。
那班納特家沒有男丁,自然無法繼承。
限定繼承製。
傳給最早的遺囑上指定的男性繼承人,哪怕這個人從未跟財產的現有主人有過交往。
簡奧斯汀在小說中再現了這一點,也難怪很多批評家認為她的小說題材過於侷限在家庭和婚姻,而且還反映了很多陳規陋習。
看科林斯的大包小包,也許他有常住在這個家庭的打算。
在晚餐發表一番古怪言論後,科林斯向班納特訴說了另一番心思。
他先是看中了簡,可簡已經有了意中人。
於是科林斯把目標轉向了伊麗莎白。
白天的時候,姐妹們遇到了英俊瀟灑的陸軍中尉維克漢姆。
正與達西有些芥蒂的伊麗莎白對他頗有好感。
軍官走過時,伊麗莎白偷偷打量他的屁股。
散步的時候,遇到了賓格利和達西。
達西見到了維克漢姆,表現地有點生氣,轉身騎馬離開。
順帶一提,飾演達西的馬修·麥克費登並不會騎馬,騎馬奔馳的動作由替身完成。
維克漢姆解釋了他和達西的過節。在他的謊言裡,達西是個自私、無能、善於嫉妒的壞人。
伊麗莎白也對達西漸生誤會,但她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向維克漢姆提的問題都是關於達西的。
女孩們準備著晚上的舞會,右邊的女傭哼著嚮往愛情的歌曲。
賓格利舉辦的舞會開始了,眾人坐著馬車如約而至。
社會地位的高低在場外已經彰顯,供養一架馬車價格不菲,完全能作為區分中產階級和貴族的標誌。
誰是坐自己馬車來的,誰是搭別人馬車來的,一目瞭然。
在小說中,科林斯是位高大的年輕人。
電影則挑選了身高僅1米68的湯姆霍蘭德,他的表演也帶著滑稽的感覺,這讓這個人物看起來沒那麼討厭,也符合影片歡樂輕喜劇的基調。
他的表演多少帶點憨豆式的可愛。
這些貴族們的日常都穿著長筒的皮鞋。
在舞會上,則會換上更方便跳舞的皮鞋。
伊麗莎白並未等到維克漢姆,維克漢姆當然不敢前來,以免和達西照面。
科林斯邀請伊麗莎白跳舞。
伊麗莎白答應了,按照禮節,如果伊麗莎白拒絕了第一位男賓的邀舞,將不能再接受其他男賓的邀舞。
科林斯和伊麗莎白跳舞時,伊麗莎白的閨蜜夏洛蒂正默默關注著科林斯。
達西邀請伊麗莎白跳舞。
共舞時,他們談到了社交需求,還為維克漢姆的事情爭論,最後歸結到達西是否可信的問題上,氣氛越來越緊張。
仔細看,從爭論對沉默,周圍的舞者全都消失了。
達西和伊麗莎白進入了獨自的內心世界交流。
對峙結束,重回現實世界。
回到家後,科林斯心事重重地來到餐廳,乾咳了兩聲,示意自己的到來。
除了瑪麗,沒有人理她。
他向伊麗莎白求婚,失敗。
女孩們都在看笑話,除了瑪麗,她也許想的是:為什麼不來向我求婚呢?
班納特先生對女兒表示了支持,真是個古怪又可愛的老頭。
要知道伊麗莎白的拒絕,很可能會讓她的姐妹們無家可歸。
一天,伊麗莎白在院子裡皮,土地泥濘,她卻光著腳丫。
和她這種快樂自由性格對比鮮明的是夏洛蒂。
她前來告知自己要和科林斯結婚了。
很快,伊麗莎白前去拜訪科林斯和夏洛蒂的家。
夏洛蒂覺得自己現在很幸福。
也許,她並沒有嫁給愛情,但一樣收穫了平安喜樂。
伊麗莎白呢?
她選擇的是等待愛情,就像冰心對鐵凝說的:“你不要找,你要等。”
生活就是如此,並沒有哪種選擇一定更幸福。
隨後,伊麗莎白和科林斯夫婦去達西的姑媽凱瑟琳夫人家做客。
餐桌上擺放了很多蠟燭,這也是貴族階層能安排晚餐的重要原因,普通家庭無力負擔晚餐所需的柴火,更別提價格昂貴的蜂蠟蠟燭和用來反射光亮的精美鏡子了。
像影片第二場賓格利舉辦的舞會,光是燃燒蠟燭的費用可能就抵得上一個僕人一年的薪水。
身份高貴的凱瑟琳對伊麗莎白和她的家庭教養橫挑鼻子豎挑眼,伊麗莎白也不示弱,一一懟了回去。
當晚,伊麗莎白住在了科林斯家。
一早,達西就一點都不紳士地推門而入,呼吸急促,手指緊握。
達西緊張兮兮,顧左右而言他,
他是來求婚的,卻一直沒說出口。
《傲慢與偏見》有著好幾處擊中觀眾淚腺的求婚場面。
達西求婚(包括試圖求婚)了三次,
賓格利求婚了兩次,
這讓影片自始至終都氤氳著浪漫的氣氛。
達西的第二次告白,種種誤解逐漸顯露,也失敗了。
他一面說著狠心的話,一面溫柔地看著伊麗莎白的嘴唇,欲吻又止。
過了段時間,伊麗莎白來到了達西的莊園。
她看到了達西的雕像,“一陣從未有過的感激油然而生,覺得心裡暖烘烘的。”(原著中伊麗莎白看見了他的肖像畫)
伊麗莎白在偌大的豪宅裡閒逛,鋼琴聲響起,彈奏者是達西的妹妹,隨後達西出現。
這段音樂在電影開頭也出現過,
那時意味著伊麗莎白回到家庭。
這時代表著她找到真愛,就像回到了溫暖的家。
離開達西家後的某一天,一家人各自癱瘓。
女傭突然通報賓格利和達西來了。
下一秒就成了這樣。
又是經典的多人構圖。
賓格利正打算開口求婚,
班納特夫人搶在了前面,呱呱呱地拉起了家常。
賓格利在應答中提到自己是來打獵的。
根據1671年頒佈的《狩獵法案》,獲得狩獵權的前提是擁有年產值100英鎊的土地,而獲得狩獵權則是躋身貴族階層的必要條件,因此賓格利在租下內斯菲爾德莊園後,已經能以貴族的身份狩獵了。
幾次試圖開口都被打斷的賓格利放棄了,離開了班納特家。
鼓起勇氣重又折回的賓格利跪地求婚。
鼓掌!!!
說個小花絮,扮演賓格利的西蒙·伍茲和扮演簡的羅莎蒙德·派克曾是現實中的一對情侶,兩人在牛津大學讀書時相戀兩年,此時已經分手。
當晚,班納特夫婦甜蜜的聊著簡的未來;
簡和伊麗莎白重新回到了girl's talk的無間親密;
瑪麗一如既往地讀著書本里的話語;
女僕繼續唱著情歌……這個夜晚幾近完美——除了凱瑟琳夫人的來訪。
凱瑟琳夫人宣揚著自己的權威,不許“卑微”的伊麗莎白對達西有任何非分之想。
惆悵的伊麗莎白在稀薄的晨霧中散心。
達西跋涉而來。
有情人終成眷屬。
影片在虐狗中結束。
其他花絮:
一,《傲慢與偏見》中的一些鏡頭,致敬了《烈愛風雲》。
也有和新舊兩版的《遠離塵囂》互為致敬。
但有更多的電影在致敬著《傲慢與偏見》。
比如《BJ單身日記》,
比如《新娘與偏見》……
二,英國女演員艾瑪?湯普森參與了劇本修改。
伊麗莎白盪鞦韆時得知夏洛蒂結婚的消息那段就是艾瑪·湯普森寫的。
伊麗莎白收到一封遠方叔叔的來信,得知莉迪亞失蹤消息的這段也是她寫的。
當時有個很皮的演員把在信上寫了“我是一封錯誤的來信,但你不要笑,我們在拍攝中。”凱拉奈特莉看到信後的表演也被保留在影片中。
三,拍攝《傲慢與偏見》的時候,凱拉奈特莉已經開始為《多米諾》做準備工作,
因此她不得不剪短頭髮,進行大強度的體能訓練,增強肌肉和體力。所以影片裡的很多鏡頭她都戴著假髮,最後幾個鏡頭不得不穿著長袖來掩蓋肌肉。
就算撇開以上所有內容,05版《傲慢與偏見》也是一幅悅目的畫卷。
永遠不會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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