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命的季布和苦命的丁公

季布是一個傳奇人物。在追隨項羽之前,為人好逞意氣,愛打抱不平,在楚地很有名氣,楚人中廣泛流傳著所謂“得黃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諾”的諺語。項羽叔侄起事後,他成為項羽手下的將領,曾多次窘困羞辱漢王。項羽滅亡後,高帝劉邦懸賞千金捉拿季布,下令說有敢收留窩藏季布的,罪連三族。季布於是剃去頭髮,用鐵箍卡住脖子當奴隸,把自己賣給魯地的大俠朱家。朱家心裡明白這個人是季布,就將他買下安置在田莊中。朱家隨即到洛陽去進見滕公夏侯嬰。

夏侯嬰留朱家喝了幾天酒。朱家乘機對夏侯嬰說:“季布犯了什麼大罪,陛下追捕他這麼急迫?”夏侯嬰說:“季布多次替項羽窘迫陛下,陛下怨恨他,所以一定要抓到他才甘休。”朱家說:“您看季布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夏侯嬰說:“他是一個有才能的人。”朱家說: “做臣下的各受自己的主上差遣,季布受項羽差遣,這完全是職分內的事。項羽的臣下難道可以全都殺掉嗎?如今皇上剛剛取得天下,便借私人的怨恨去尋捕一個人,怎麼這樣來顯露自己胸襟的狹窄呀!況且根據季布的賢能,朝廷懸賞尋捕他如此急迫,這是逼他不向北投奔胡人,便往南投靠百越部族啊!忌恨壯士而以此資助敵國,這是伍子胥所以要掘墓鞭打楚平王屍體的緣由呀。您為什麼不從容地向皇上說說這些道理呢?”滕公於是就待有機會時,按照朱家的意思向高帝進言,高帝便赦免了季布,並召見他,授任他為郎中。朱家從此也就不再見季布,並拜他為郎中。漢惠帝時,官至中郎將。漢文帝時,任河東郡守。官越做越大。在項羽的手下時,誰能想到季布能在敵人的兒孫手下做官呢?

季布為人誠懇,勇於直言納諫,從不阿諛逢迎。漢惠帝時,季布是中郎將。匈奴單于曾寫信,出言不遜,侮辱呂后。呂后非常生氣,召集朝臣商議此事。樊噲和各將領都迎合呂后的心意,主張出兵橫掃匈奴。上將軍樊噲高傲地說道:“給我10萬兵,讓我立刻消滅他們!”其他將領在呂后面前不敢反對,都想奉承呂后,於是也跟著說:“是啊,是啊,把他們消滅掉!”這時,季布上前說道:“樊噲當斬首!當初高祖率領40萬兵攻打匈奴,都被匈奴圍困在了平城,如今樊噲就想用10萬兵來打倒匈奴。這怎麼可能呢?簡直是異想天開!再說,秦朝因為對匈奴用兵,陳勝等人乘機起義,樊噲在這個時候卻敢阿諛奉承,難道是想動搖天下嗎?”大家聽了季布的話,都感到十分驚恐。呂后宣佈退朝,再也不提攻打匈奴的事。

漢文帝的時候。季布做河東郡守。有人說他很有賢能,皇上於是就召見季布,想讓他當御史大夫。但又有人說季布雖然勇敢,可是酗酒成性,難以接近,不能任用。季布來到了京城,在館舍裡住了一個月才被皇上召見。皇上一見到季布,就讓他回原郡。季布心裡很不高興.就向皇上說道:“我沒有立過功,卻受到皇上的恩寵,讓我當了河東郡守。現在皇上突然要召見我,一定是有人拿我來欺騙皇上,而當我來到京城,還沒有做任何事情,就回原郡,肯定是有人在說我的壞話。皇上隨便聽了一個人的好話就召見我,又隨便聽了一個人的汙衊之詞就打發我走,這件事要是被天下有見識的人聽說了,恐怕他們會嘲笑您的。”皇上無言以對,感到非常慚愧,好半天才說了一句:“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想多了!河東郡是最重要的郡,而你是郡守,所以我才特別召見你啊!”

對於季布,劉邦以德報怨,寬恕了他。

季布的舅父丁公卻沒有季布的好命運,雖然他對劉邦有救命之恩。丁公也是項羽手下的將領,曾經在彭城西面追困過劉邦。短兵相接,高帝感覺事態危急,便回頭對丁公說:“兩個好漢難道要相互為難困鬥嗎!”丁公於是領兵撤還。等到項羽滅亡,丁公來謁見劉邦,大約以為會得到賞賜。然而劉邦立即把丁公拉到軍營中示眾,說道:“丁公身為項王的臣子卻不忠誠,是使項王失掉天下的人啊!”就把他殺了,並說:“讓後世為人臣子的人不要效法丁公!”

對於丁公,劉邦以怨報德,殺了他。這事做得有點不厚道。難道不可以免他一死,赦其為平民嗎?

司馬光說:漢高祖劉邦從豐、沛起事以來,網羅強橫有勢力的人,招納逃亡反叛的人,也已經是相當多的了。待到登上帝位,唯獨丁公因為不忠誠而遭受殺戮,這是為什麼啊?是由於進取與守成,形勢不同的緣故呀。當群雄並起爭相取勝的時候,百姓沒有確定的君主,誰來投奔就接受誰,本來就該如此。待到貴為天子,四海之內無不臣服時,如果不明確禮義以顯示給人,致使身為臣子的人,人人懷有二心以圖求取厚利,那麼國家還能長治久安嗎!因此漢高祖據大義作出決斷,使天下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身為臣子卻不忠誠的人沒有自己可以藏身的地方,懷揣個人目的佈施恩惠給人的人,儘管他甚至於救過自己的命,依照禮義仍不予寬容。似此殺一人而使千萬人畏懼,考慮事情難道不是既深刻又遠廣嗎!漢高帝的子孫享有上天賜予的祿位四百多年,應當的啊!

只是可惜了丁公,他做錯了什麼?難道說他當時放過劉邦就是錯?

主要參考書目:芳園主編,史記故事精讀,耀世典藏版,天津人民出版社,2015.03,第3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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