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文仲又称减孙辰,他是与柳下惠同时期的鲁国大夫,历仕于庄、阂、嘻、文四世,在鲁国的社会生活中起了重要作用。当时,减文仲大概居司寇之职①,柳下惠为士师,正其下属。故孔子把柳下惠居于下位而不得举归罪于减文仲,说:“减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论语·卫灵公》)他批评减文仲“其不仁者三”,“下展禽”即其一端(见《左传》文公二年)。以后,有不少人随而对减文仲甚至于进行讥骂,如明代的顾梦麟《四书说约》道:“自古权臣无不蔽贤,匪独量隘,实是持位保禄之心胜耳。知惠之贤而不与立,是何心肠?”清人刘逢禄《论语述何》也由此大发感憾,说:“素岁尸位,妨贤病国之文臣,不若遗死之为愈矣。”
然而,这种谴责是偏颇的,柳下惠迄未得举,并不是减文仲“持位保禄”、“妨贤”“蔽贤”所致,而是两人在思想上的差别造成的。事实上,减文仲不仅不“蔽贤”“妨贤”,相反,他的思想倒表现了明显的崇尚贤能的特点。对柳下惠也是如此,齐孝公伐鲁,他主动向柳下惠请教御敌之策;他“祀爱居”遭到柳下惠指责后,又主动承认自己的过错,并说柳下惠之言“不可不法”。应该说减文仲对柳下惠还是很尊重的。
但是,减文仲与柳下惠在思想上毕竟是不一致的,这在鲁文公二年“大事于太庙”时的“跻嘻公”这件事上表现得尤为显著。当时为宗伯的夏父弗忌力尊嘻公,宗官司事之臣则认为这不符合“以次世之长幼,而等宵之亲疏”的昭穆制度,反对将享祀之位升嘻公于阂公之上。据载,阂公与禧公为兄弟,《鲁世家》谓阂为兄,信为弟,《汉书·五行志》则谓嘻是阂之庶兄,后世论者亦皆因之。《左传》文公二年杜注日:“新鬼嘻公,既为兄,死时年又长。故鬼阂公,死时年少。”杜主后说,当是。
夏父弗忌以先大后小为“顺”,更重要的,他还以为禧公有明德,为圣贤。齐召南《春秋左氏传注琉考证》就说:“鲁人甚重嘻公,《鲁颂》之文铺张扬厉,赞不容口,宜乎夏父弗忌之以为圣贤也。”(转引自杨伯峻《春秋左传注》)但嘻公毕竟是继阂公之后登位的,故宗官司事之臣反对夏父弗忌的做法。这实际是一场是否严格执行周代礼制的争论。在这场争论中,减文仲赞成夏父弗忌,因为他亲历嘻公之世始终,嘻公之功德为其亲见。而柳下惠却持坚决的反对态度,对夏父弗忌大加鞭勒。很明显,这意味着减文仲与柳下惠两人之间思想的分歧。我在拙文《论减文仲》中曾经论及,减文仲的思想在周人传统观念的基础上有了显著进步,表现了较强的春秋时期的时代性,或者说,他是贵族阶级中的一位开明分子。柳下惠正相反,他对周礼表现得十分执着和拘泥,这或许正是柳下惠一直居于下位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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