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聽著我的歌聲落了淚

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

納什維爾夜景 圖源網絡

我在芝加哥大學教書的時候,有一天,一個朋友跑來對我說:“想不想去納什維爾?”

很多像我這樣的20世紀80年代中國大學生,或者自認為是鄉村音樂迷的,怎麼可能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鄉村音樂之都呢?去吧,去一個憧憬已久的想像之地,與漸行漸遠的青春記憶核對一下,看看能夠對上幾分。

從芝加哥到納什維爾,足足8個小時的車程。那天又是風雪交加,連路都看不清。我則一路上大唱“鄉村歌曲”,既是加油打氣,也是醞釀情緒。

我當然唱了約翰·丹佛的《鄉村路帶我回家》,這是80年代紅爆全中國的歌曲。

我又唱了《高高的落基山》,這是丹佛1979年在林肯藝術中心唱給訪美的小平同志聽的。

我還唱了《安妮之歌》《乘噴氣機離去》,咦,怎麼唱來唱去都是約翰·丹佛的歌?我好像是上了去鄉村音樂之都的路,才突然驚奇地發現自己號稱鄉村音樂迷,卻僅僅熟悉一位鄉村歌手的曲子。

傍晚時分,我們駛進了風雪中的納什維爾。我下車問路,被問的納什維爾小夥子熱心得不得了,滔滔不絕講了一大通,越講我越糊塗,因為他一口東南部的鄉音,我最多隻能聽懂五成。我們只好還是自己去摸索。等到停好車,發現停車場對面就是一個音樂廳。

此乃天意,我們長途朝聖,一不小心就撞進了鄉村音樂的老巢。這個鄉村大劇院每週末舉辦的鄉村音樂會都要向全美直播,從1925年到今天,從未間斷,號稱全球歷史最悠久的電臺直播節目。那天正好是星期六。我去過的音樂廳應該很不少了,可是這個傳說中的鄉村大劇院還是讓我大開眼界。第一感覺是挺陳舊簡陋的,清一色硬邦邦的木頭椅子,有的地方漆都磨掉了。觀眾大多手上拿著可樂、啤酒和爆米花,很像中國農村的趕集和廟會。演出開始,氣氛就更加火爆。歌手們在演唱的間歇,還要插科打諢,同臺下打成一片。最古怪的是舞臺的左邊擺著一張桌子,坐著一個播音員,在熱烈歡快的氣氛中繃著個臉,人家每唱完一支曲子,他就立刻插進來,用機器人一般的刻板語調播一段廣告。

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

鄉村音樂名人堂 圖源視覺中國

第二天,我們去了“鄉村音樂名人堂”。如果說納什維爾是鄉村音樂之都,這名人堂就是鄉村音樂的神廟,裡面供的都是鄉村音樂史上的菩薩,按照貢獻或名氣的大小,給予一定的空間。小角色只有很小的角落。像貓王埃爾維斯·普雷斯利就佔很大的一間房,連他那鍍金的跑車和金絲鑲嵌的演出服都陳列在裡頭。說來也慚愧,我還真從來不知道貓王竟然是鄉村音樂歌手,有沒有搞錯?不過,納什維爾是他的老家,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

貓王

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我們死活也找不到約翰·丹佛的名字。在鄉村音樂名人堂竟然沒有我們視為鄉村音樂化身的約翰·丹佛的位置,這怎麼可能?滿腔的懷舊熱情,到此化為滿腔失落,滿腹狐疑。

過了一段時間,我去哈佛大學做訪問學者。有一回碰到哈佛大學出版社社長林賽先生。林賽先生是個資深鄉村音樂迷。我說起在鄉村音樂名人堂找不到約翰·丹佛的事情,林賽先生聽了哈哈大笑。他說,第一,他個人極度不喜歡約翰·丹佛,他的歌太甜太膩太媚俗。第二,約翰·丹佛唱的不是真正的鄉村音樂,要是鄉村音樂名人堂把約翰·丹佛收進去,這鄉村音樂可就徹底完蛋了。

看來我們當年是搞錯了。不過也很難說。到底什麼是“正宗”的鄉村音樂,美國人民可以有他們的看法,中國人民就不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了嗎?後來我又找了約翰·丹佛的歌重新聽,還是覺得感動,還是覺得好聽,還是覺得裡面充滿了濃郁的“鄉村味”。就算是搞錯了又怎麼樣呢?就像馮至先生的詩裡吟唱的那樣:

只要你聽著我的歌聲落了淚,

就不必探出窗兒來問我“你是誰”。

只要你听着我的歌声落了泪

約翰·丹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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