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重慶宋塔的完結篇，仔爺我要帶大家走進熟悉的大足，看看不太熟悉的北山多寶塔。
在重慶四座宋塔中，大足北山多寶塔（又稱北塔，報恩寺塔）是唯一一座磚塔，也是唯一的國保級文物。他不一定是最古老的（多寶塔、河包白塔、塔坪寺塔均建於南宋紹興年間，河包白塔可能略早，涼坪白塔創建年代尚不確切），卻是體量最大，保存最好，也是最知名的。在梁思成先生考察大足石刻過程中，就已經關注到他，並進行了測繪，在其後所著的《中國建築史》中，將多寶塔作為宋代佛塔的典型代表，列入“歷代佛塔型類演變圖”中。
箭頭所指為作為大小參照的人，藉此可比較不同典型佛塔的大小。先賢治學嚴謹，由此可見一斑。梁先生取其“報恩寺塔”之名。
“歷代佛塔型類演變圖”局部
當然，“最知名”只是相對而言，矗立於石刻綿延的大足北山，風頭難免被大足石刻景區搶盡。外地遊客參觀大足石刻，首選寶頂，造訪北山者，十之一二。到了北山，更少有人注意到這處近在咫尺的宋塔，不知道宋塔下二佛背塔的盛景。北山多寶塔位於北山石刻景區外的龍崗山公園內，連同周圍的佛殿和造像，雖然是世界遺產的一部分，卻是一處免費的景觀。
從北山石刻景區入口，可以遠眺到多寶塔的塔尖。二者同處於龍崗山上。
去往多寶塔所在山頂的路上，路旁一些沒有完工的廢窟。
多寶塔留有造像記，確知其建於南宋紹興十七年至二十五年（1147-1155）。總高達31米，形制上為密簷式八角形磚塔。有些資料說多寶塔為密簷式與樓閣式相結合，不知“樓閣式”從何說起，難道理解為“外形密簷式，內部閣樓式”？。外部密簷共12層，未遵循一般佛塔層數取單數的慣例。單層簷下仿砌出斗拱，雙層簷疊澀挑出。內部七層，每層迴廊兩壁及塔外壁皆嵌有石刻造像和碑刻。外壁造像尚可仰觀，塔內造像據統計共73龕，碑刻7通，因禁絕登塔，普通遊人無緣得見了。
層層收束的曼妙輪廓曲線，是密簷塔最迷人之處。
中國佛塔這種形式，一般認為是印度 “萃堵坡”和本土樓閣結合的產物。目前認為最早的中國佛塔實例，可參考某些畫像磚上“重樓”頂部加上萃堵坡特有的“塔剎”和“相輪”形成的特殊建築樣式，所謂“上累金盤，下為重樓”。因此，塔的基本建築形式和技術是中國自主的，攢尖並加相輪的外在表現是舶來的。
多寶塔塔剎（網圖）
塔內雕刻無緣一見，看看外壁部分雕刻。
一尊佛
文殊菩薩
熟悉的一斗三升，在河包塔、塔坪寺塔、多寶塔三座宋塔中反覆出現。多寶塔無疑最精緻複雜，模仿的木質三跳斗拱惟妙惟肖。下面雙層塔簷採用了疊澀挑出的處理，和單層採用的仿木斗拱樣式組成富有節奏感韻律感的佈局。
一斗三升，仿木斗栱
仿木質花格窗欞。（網圖）
塔底層的八個角上的龍抱柱和力士託蓮臺造型石質支柱。多寶塔是磚塔，歷代多有修葺，因此在保留歷史風貌的同時也保持了極好的品相。但石質塔柱因為材質的特殊性，較少修復。仔爺我曾提過，石塔比磚塔更難修葺，更容易保留最初的形制和細節，絕非妄言。
多寶塔龍抱柱和託塔力士
河包白塔的龍抱柱，風化程度半斤八兩，不愧同時代遺物
多寶塔所在山頂平臺，尚有三佛殿和觀音殿兩座小廟。其中三佛殿舊臺基頗大，鐫刻精美，從前規模必定不小，而今縮為一間寒摻小殿，殿內保存的明代雕造三身佛倒頗為可觀。
三佛殿明代造像
三身佛既是法身毗盧遮那佛，報身盧舍那佛和應身釋迦牟尼佛。正中帶寶冠的，應是毗盧遮那佛。
佛教造像，有佛、菩薩、尊者、弟子等不同修為層面的形象，其他很好區分，也不構成困擾，但如何區分佛和菩薩呢？也許有人說，菩薩有寶冠，佛沒有。這是不準確的。菩薩固然都有寶冠，但部分佛的造像也是著冠的。佛的造型特徵是“螺發肉髻”（早期佛像螺發不明顯，肉髻基本都是要表現的）。通俗來講，腦殼上有包的，就是佛，沒有包又戴寶冠的，是菩薩。
比如三佛殿正中的佛像，戴著寶冠，但漏出了螺發，明顯是佛。之前文章隆重介紹過的茗山寺毗盧遮那佛，寶冠下露出了螺發，雖然一副菩薩模樣，卻是一尊佛。
茗山寺 毗盧遮那佛
隔壁的觀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坐龕，均是辮狀髮髻。
觀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坐龕
再隔壁的毗盧遮那佛與東嶽大帝坐龕，佛像又漏出螺發，因此是一尊佛，與道教東嶽大帝並舉，合情合理。
毗盧遮那佛與東嶽大帝坐龕
不自覺的又說到安嶽了。說回多寶塔。外地遊人即便到了多寶塔，看完塔和三佛殿之後，多數就此打道回府，可謂到得寶山空手回。大足最大的石刻坐像就在多寶塔下，稍走兩步，就可以尋訪到這一處“二佛背塔”的盛景。
大足石刻造像，有幾窟名片級作品：臥佛以寶頂山為最，立佛以寶頂華嚴三聖最為宏偉精美。而坐佛，最大最精的，就在這多寶塔下。
因為事前毫無心理準備，突然撞見的二佛背塔，是大足石刻給我最震撼的印象。
二佛背塔
兩尊佛並列而坐，頭頂一座寶塔——表現的是《法華經》所載的多寶佛現世的場景。
《法華經》（全名《妙法蓮華經》）第十一卷《見寶塔品》記載：（釋迦牟尼說《法華經》時）“爾時佛前有七寶塔，高五百由旬，縱廣二百五十由旬，從地踴出，住在空中，種種寶物而莊校之……此寶塔中有如來全身，乃往過去東方無量千萬億阿僧祇世界，國名寶淨，彼中有佛，號曰多寶。其佛行菩薩道時，作大誓願：若我成佛、滅度之後，於十方國土有說法華經處，我之塔廟，為聽是經故，踴現其前，為作證明，贊言善哉”，“於是釋迦牟尼佛，以右指開七寶塔戶，出大音聲，如卻關鑰開大城門。即時一切眾會，皆見多寶如來於寶塔中坐師子座，全身不散，如入禪定。……爾時多寶佛，於寶塔中分半座與釋迦牟尼佛”。
即是說，多寶佛是古老時空中成佛已久的古佛，行菩薩道時曾發下宏願，成佛後，凡是有說《法華經》處，就會現身以作證明。釋迦牟尼在世說《法華經》時，現異象，地下湧現一座七寶塔，多寶佛如約顯聖其中，為釋迦牟尼所說經義作證明。釋迦牟尼開七寶塔門，多寶佛邀世尊共坐於七寶塔中。
二佛背塔正是釋迦牟尼與多寶佛“分半座”於塔中的情景，頭頂的多寶塔，是經文描述的七寶塔的再現。至於兩座佛像，誰為多寶佛，誰為釋迦牟尼佛，並沒有權威的解讀。我認為右邊持缽的應為釋迦牟尼，因為其時世尊尚未寂滅成佛，持缽說法，應為尋常，即便成佛後，缽也是釋迦牟尼佛常見的法器。
二佛並坐
釋迦牟尼持缽
多寶佛“如入禪定”
兩尊坐像約十米高，和背後的寶塔一道，可以看做一副巨大的“法華經變”，極富感染力。
二佛並坐造於何時，沒有現成資料可供參考。是先有塔，再據塔補齊了佛像，還是先有了佛像，再建塔完善，或是同時建塔與開鑿，或許建塔碑記上有信息，但此碑記應該在塔內或文保部門另存，無法確證。
二佛所在的崖底小廣場，香火旺盛，燒香的基本都是當地人。千百年來，大足石刻與當地百姓始終保持著血脈聯繫，現在寶頂、北山石刻集中造像區均圈圍開發，接待天下游客，顯眼的大佛中獨留這一處供本地人參拜，也是權衡之下一種很好的安排吧。
往期回顧：
重慶宋塔全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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