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玉米往事

小小说——玉米往事

文■雷松超

1974年的秋天,生产队里发生了一起偷玉米事件。

那年春夏两季风调雨顺,到了秋天,地里的蜀黍(玉米)、大豆、棉花、红薯长的格外喜人。

到了八九月份庄稼快要成熟的时候,一些家里孩子们多、粮食不够吃的男女社员,就趁着中午回家吃饭或者天黑收工出工的机会,偷偷地捎几个蜀黍(玉米)穗、几把豆子、几块红薯回家解解急。

俺老家对门的吴章家是个缺粮户,再加上土改时划成了地主成份,是监督改造的对象,日子就过的有些艰难,凄惶。

每年春上,吴家老小陈粮食吃完了,新的还没长熟分下来,大队发的统销粮,别说轮不到手里,就是分到了也解决不了全家人肚子挨饿。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于是,吴章老婆就领着自己的闺女儿子四处找吃的。家门口的榆树杨树,枝上刚刚长出嫩黄的叶子就被捋下来,洗净掺拌些白的黄的蜀黍面蒸熟,当饭吃。有时候一家人想开荤,就用弹弓打树上的麻雀,或者下河沟逮青蛙,用泥巴裹裹烧一把麦秸,烤焦了吃。

记得有一年青黄不接时分,吴章一家人就连老鼠和屎壳螂也不放过。

社员夜里偷队里庄稼的事情,不知咋被队长三根知道了,他就利用早上、中午敲钟上工前分活的空档开会说:谁也不允许借在地干活的机会,往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装东西,一旦搜出来扣工分不说,到分粮食发菜票时靠后减半,还要贴布告,丢丑。

队长三根没上一天学,不识字不会记账,唯一的本事就是嗓门大、声音高、会吆喝,会诈唬,镇住人。老队长海船不干后,社员们就在会上推荐三根当了队长。

当时,俺们生产队有327口男女老少,三根当上了队长,他就领着社员们干庄稼活,倒做的有模有样,收成不错。

时间长了,大家伙都听惯了三根队长那震天动地、如雷贯耳的大嗓门,就给他起了个外号“轰炸(诈)机”。因为几年前,天上飞来过一架窜入大陆的国民党的飞机,被解放军的飞机撵走了,三根也就得了这个绰号。

知道了“轰炸(诈)机”队长光动嘴干吆喝的脾气,队里自私自利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的少数人,就照偷照拿,大有刹不住的劲势。

有天下午,队里的男劳力干重活去了,剩下的老媳妇大姑娘则被派到村北坡,队里的棉花地摘棉花。

太阳快要落山时,队长三根来到了生产队的仓库大院,开始给摘棉花的妇女过秤记工分。二三十个妇女半天摘回来的白花花的棉花像 小山似的堆满了仓库的门里门外。吴章老婆当然也在摘棉花的队伍里,四十多岁的人了,行动自然比不上二三十岁的年青妇女快当,再加上自己家成份的缘故,她不大合群,最后一个让三根称了她摘回来的棉花,别人记8分,给她记7分。

摘棉花的妇女过完了秤记上了工分,就都坐在棉花堆上,等候队长三根分配第二天早上的活。

三根见二三十名妇女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挺热闹,心情也高兴起来。他半开玩笑半安排着农活,在这中间,三根自然不提名地又说起了偷蜀黍(玉米)的事情。

他说:“有的妇女晚上不在家里老实睡觉,而是钻到地里偷掰队里的蜀黍(玉米),穿个大腰裤,腰里塞上五六十个蜀黍穗,我不知道咋走回家的,特别是个别人家,两口子一起出来偷集体的庄稼,如果让民兵抓住了,可别后悔!今个黑儿放工时,都把自己的口袋自觉掏空,别沾了占集体的便宜。”

三根开完会就放工,摘棉花的妇女都一个一个地拍拍衣裤上的口袋走了。吴章老婆离开现场时,三根笑着说:

“嫂子,今个咋回来最晚呀?”

吴章老婆一听队长话中有话,就红着脸,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大襟布衫解开,露出了白肚皮和一对大奶子,让三根看看她到底带了集体的东西没有。三根还没明白过来咋回事,吴章老婆又把大腰裤给解开,凑到了干部脸前,让好好检查检查腰里塞蜀(玉米)黍了没有。

吴章老婆的突然举动,让在场的妇女孩子哈哈大笑。三根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儿,竟惹来如此的麻烦,就赶忙扭过脸去吼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赶紧给我走!”

第二天上午,吴章老婆就被大队的民兵营长叫走了。三根的老婆也说三根,咱别干这个队长了,大家伙的事,你去得罪人。

吴章老婆因在干部面前思想觉悟低耍流氓,被关了禁闭,吃了三天“罐饭”。三根的队长也不干了,谁劝都不成。327口人一时间无有了三根领着,庄稼荒芜了不少、大家伙的日子也好像忘记放了盐和酱油,无了滋味。

其实,吴章老婆是俺队最老实的妇女,队里的一针一线她也没敢拿。只是队长三根的笑话针对性太强了,她急情之下,为了自己的清白,就不顾脸面了。

事后,城府颇深的老队长海船说:“三根真成了一架‘轰炸(诈)机’,倒让正真的偷窃者,他的隔墙邻居张翠花,成了‘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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