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遠及近的蛙聲，奏響夏夜啟幕的序曲。當蛙鳴奏出和聲，蛐蛐高聲鳴唱，一首鄉村小夜曲在夜色下友情登場演奏。此時，鄉村的夏夜算是真正的到來了。
歲月流逝的年輪，蝕刻在鄉村新枝古木裡。樹木嚴嚴的包裹著年輪，憨厚的立在年月的風雨中，不論四季變換，不管世事滄桑。當我站在村口，時光已在我心中畫出一道年輪，我似乎回到了時光的某個起點，去迎接一個新夏的到來。
夜色漸起
經歷一個春天，春風春雨將山坡洗淨，遠山如黛，山村入畫。入夜時分的鄉村披上了墨綠的天鵝絨。站在夏的門口，暮色在蛙鳴聲中漸起，鄉村的水田、油菜地裡，不時傳來幾聲輕柔的“咕咕”聲，像是在叩開夏夜的門，抑或是在進入夏的時空隧道里，為夏的到來清亮著嗓音。
今兒個的初夏，在與春的交匯點上徘徊。垂柳迎風飛揚，竹筍節節攀升，南瓜、豇豆，爬上了藤架。收割了的油菜和麥子，衝子的裡的田地業也翻犁成水田，準備著插上水稻秧苗，為一年的生活生產糧食。每當太陽歸隱山林，這一切趨於安靜，只有青蛙、蛐蛐們早已按捺不住的爬出洞穴，它們是夏夜的主唱，肆無忌憚的“大鳴大放”起來，生怕自己的聲音被埋沒似的，聲嘶力竭的盡情表演，將夏夜的世界推向無邊無際，推及悠長悠長的雨巷，與遠方連到了一起。一個夏夜從不間斷，像極了醉漢在街頭表演最後的吶喊與瘋狂一樣，互不相讓，相互標榜，拼命賣力的表現自我，以致於人們從欣喜到狂躁，只好待在屋子裡不願出來。儘管山間農舍的窗戶亮著燈，只是村道上少有夜行的人。
夏夜是一道清亮的風景，藍天、白雲、山黛，明月、星光、路燈，水流、蟲鳴、松濤，這是上蒼的恩賜，是夏夜鄉村小夜曲的舞臺，令人眷顧，給人以無窮的遐想。在星星的見證下，我藉著月光遙寄遠方的親人。我們兩口子悠然自得的在山村蹚路，樹下、溪邊、湖畔留下我們的身影。月色如銀，樹影婆娑，時光在悠悠間將我們拉回到青蔥的鵝黃年華，纖塵不染的情懷，純潔無暇的思想，任時光倒流，心中蕩起藝術家李谷一的“林中的小路”，眼前的山鄉是那30多年前的詩和遠方。如今，山鄉已經沒有了搖撥浪鼓的小貨郎，消失了剃頭挑子，見不到串村走戶的銀匠，即使是鐵匠鋪子也是個稀罕物了，至於那煤油燈、馬燈、酒缸、酒端子、陀螺、鐵環，以及口袋小畫書，這些鄉村舞臺上鮮活的道具，已經成了“古玩”，成為鑑賞者珍貴的“藏品”。雖說我那口子過去戲言我是“土老帽”，習慣於談那油燈下的紡車聲，馬燈下稻場上的脫谷聲，汽燈下讀書自習時寫字的沙沙聲，其實她並不能完全理解，這樣的畫面竟是我當年幸福與夢想的真實寫照，現在真正的“土老帽”已被世人視為歷史文明的標本與符號，塵封在櫥窗裡。行走在山村，在這個舞臺上，總有一種為生命抒懷與放歌的感覺，拋開世間紛擾，心便與山村一樣清淨。
鄉村的夜色是非常值得消遣的，如天賜的童話世界，可以盡情的無限享用，柔和的松濤、清脆的水流，有如笙簫琴瑟，或委婉低沉，或婉轉悠揚，為夏夜彈奏出如天籟一般的音符，用心傾聽便會陶醉。今夜，皓月當空，在輕紗般的白雲中盪漾，清風舞動輕柔的雲彩。微風吹來，湖水微瀾，水面上星光熠熠。微風輕搖著山松，理亂了我的頭髮，有如少女撫琴，如歌如訴。伴隨鼓譟的蛙聲蟲鳴，澗水跳動出叮咚聲，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一絲有節奏的樂曲緩緩傳來，循聲走去，是一座宅院，建於山上，立於湖邊。在缺衣少食的時代，這裡曾經是糧站，方便山區農民購買返銷糧。現在已為村民所有，改建成了加工基地，此時院內燈火通明，高亢激越的樂曲聲中，一群村婦打起了鈴槍，跳起廣場舞，夾雜著老少爺們，絕不遜色於城裡大媽們的風姿，隨著音樂的節奏，舞步翩躚，衣袂飄飄，舞姿婀娜輕盈，讓人刮目相看。在村婦的慫恿中，我那口子也有模有樣的學起了打鈴槍。可惜，湖邊沒有一方石凳，否則邀上幾位好友，臨風把酒，那又是一番何等美妙的境界？
山鄉的夏季，是個很悠閒的時節，在漫長的春華秋實中譜寫多情的樂章。如此場景，再現一年前入村時的斑斕夜色。
入村之初，蛙聲蟬鳴合奏，敲開我塵封的兒時記憶，勾起心中那片鄉愁，頗有親切感。不久，此伏彼起的蟲鳴蛙聲，硬生生的塞進我的耳鼓，漸感煩躁，習慣於晚睡的我常常無以入眠。慢慢地，感到鄉村夏夜時間，如塵埃落地般的漫長，時常枕戈待旦。然而，他鄉無故人，思念在遠方。入夜之後，常感時光孤寂，唯有這蛙聲蟲鳴好作伴，能夠帶走心中思鄉的情懷，漸漸地，這聲音又成了午夜思緒的寄託，陪伴我將思鄉融進文字。我對視明月，靜靜的聽著“月光落地的聲音”，如同在無人之境中進入烏蘭巴托的大草原。
夏夜，鄉村沉睡，正是蟲兒最活躍的時候。儘管嗓音不及蛙聲，但因為優美的生態環境，他們在路燈的燈光下飛舞，在草尖上跳躍，為這鄉村的夏夜注入動感的靈魂，頗具音樂韻味，在這空氣支撐的舞臺上盡情的揮灑自如。夏夜，我喜歡讀著有夜色、有田園風光、有蟬鳴的故事。不論故事的世界在哪裡，但那是我夏夜生活最重要的一部分。依在床榻上，我全神貫注的靜聽鄉村夜曲。就像配樂詩歌朗誦一般，我給妻子講奶奶說過的那些童謠，諸如銀河中牛郎織女鵲橋相傳的傳說，鬼子進村時的恐怖經歷，豬八戒喝了子母河的水孕育的神話，姜子牙直鉤子釣魚的美談。夏夜，蚊子亂飛，站在我的耳輪上、趴在我的肩膀上，不停的突襲著我，吮吸我的血液，驚起許多念想。我明白，日復一日的夜晚，它們的到來是為了更多的索取，儘管它們隨時都面臨生死時刻。鄉村夜曲，依舊繼續進行著，青蛙草蟲沒有一點收場的意思。
夏夜，月光從窗戶照進臥室。我的夢鄉里有著異鄉夏夜的夢。蟄伏在窗欞上的螢火蟲飛進裡屋，飛入我的夢鄉，唱著催眠的夜曲，常伴著我靜靜的進入他鄉夏夜的夢境。
閱讀更多 汪傳華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