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那些北漂的年輕人,逃離北京並不容易

深度·那些北漂的年輕人,逃離北京並不容易

文字|安美宣

近年,北京變成了一座圍城:一部分人對北京充滿嚮往,另一部分人,則在設法逃離北京。

7月29日上午10點,位於國貿的北京亞洲大酒店的三層亞洲廳擠滿了人,他們大部分是東北籍確切地說是吉林籍的求職者。

來自吉林省的109家企業組團赴京,“來接北漂的吉林孩子帶著高薪回家”。這是繼今年年初放出引進人才大招——最高可補貼200萬安家費之後,吉林省打出的又一張搶人的牌。

此次吉林省招聘緊缺人才崗563個,引來4000多位在京的吉林人圍觀。2017年,吉林人均月工資僅為月薪4000元上下,而這次緊缺崗位給出的月薪,都不低於1萬元。

但吉林省宇光能源集團人力資源部負責人王女士向《今晚財訊》坦陳,29日上午只收到8份簡歷,都“不太滿意”。她用“岌岌可危”來形容煤礦的高端人才,儘管已經開出年薪40萬的高薪,但仍難招到人。

吉林省亞東國有資本投資有限公司人力資源主管梁先生說,一上午他收到20多份簡歷,也有一些是當場就拒絕了的。據他介紹,所招聘的崗位包括投資副總和高級業務人員,都屬於高端人才,目前在崗的這些工作人員平均工作年限都在10年以上。

從吉林省鼓勵政策來看,相比剛大學畢業的年輕人,吉林省更歡迎那些高學歷、有專業技能性的人。但按照學歷和履歷推算,這些人可能已經結婚生子,紮根於某地。想把這些人招回去,看上去不會那麼容易。而對於這些北漂者來說,回不回鄉,何時回鄉,如何回鄉,也是一個讓人撓頭的問題。

《今晚財訊》和幾位吉林籍的北漂及曾經的北漂聊了聊,看看他們在當下,有著怎樣的想法。

1 逃離,想過朝九晚五的生活

在北京剛工作一年的小孔來晚了。他沒想到,平時上午10點才上班,而家鄉舉辦的招聘會,中午12點就結束了。

小孔是一個新媒體人。他感嘆“北京工作節奏太快”,身體已經吃不消,加班是家常便飯,已經很久沒吃上一頓像樣的晚飯。他很少出去玩,週末的時間都在補覺中度過。

這些年,北京的房價對北漂越來越不友好。地鐵線路越修越遠,他們租的房子也離北京越來越遠,從三環、四環、五環到六環,現在不少人都搬到河北燕郊去了,通勤時間變得越來越長。

當初小孔來北京,是想追逐要自己的生活,但後來發現來北京根本沒有生活。他不再想通過透支身體來賭不確定的未來,回家鄉工作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他想快點逃離北京。

對於畢業一年的小孔來說,現在的薪資最少的時候也有八九千元,但他說剛剛能維持收支平衡。要過上不錯的生活,“起碼現在每月要賺一萬五”。

但小孔工作的單位是一家剛剛起步的創業公司,他感覺沒什麼出人頭地的機會。與其這樣浪費生命,背井離鄉,還不如趁早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尋找機會。

在他看來,選擇離開不等於失敗,而是出於現實的考量:在北京,往返在路上就要耗去3個多鐘頭。時間成本姑且不算,光在路上乘坐公交車搖搖晃晃,到家骨頭都快要散架了。如果回家鄉的話,每天通勤時間可能只是一腳油門的事。

“你能駕馭什麼樣的生活,就要去享受什麼樣的生活。”小孔說,現在,“朝九晚五”是他迫切想過上的理想生活。

2 會回去,但不是現在

肩上搭著耳機、揹著雙肩包的陳昂在招聘廳徘徊許久,雙手抱肩端詳著各家企業的招聘信息。雖然在揹包裡帶了幾份簡歷,但他沒有投,因為“還沒有一個打動他的興奮點”。

“如果是同樣條件下,我肯定會回去的。”作為土生土長的吉林人,展會里的公司還有他的老東家。學生物的他,畢業後被老東家派調到北京,但他卻辭職了,現在在中國平安是個小領導。

年紀不小的陳昂情況有些尷尬:原來的專業已經丟掉了,在展會上又沒找到一個不需要專業技能的管理崗。

不過,他認為自己終究還是要回到家鄉吉林的。一直以來,他只把北京當作是一個開闊眼界、休閒度假的地方,而不是將來生活的地方。他只不過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

曉曉在北京工作7年了,現在一家廣告公司擔任中層。她繞了招聘會好幾圈,也沒有看到相關的崗位。

不過,這次她只是來探探路。她說,假以時日,吉林省的廣告業一定能發展起來。家鄉長春近幾年的發展和改變,讓她看到了一些希望。

2017年,長春GDP增速同比提高0.7個百分點,為4年來的最好水平,成為東北三省增速最快的城市。另外,長春也鼓勵創業,辦證也沒那麼難了。去年7月,長春市將32個涉企證照都整合到一張營業執照上。“多證合一”改革後,創業者在不用為備案、提交信息四處奔波了。

曉曉打算,在北京再積累幾年,攢攢錢和經驗,就回老家開個工作室。

陳晨只轉了半個小時便出來了,有些失望。她覺得招聘的這些崗位,懂技術的比較吃香,而她學習的心理學在家鄉是個冷門,沒什麼好機會。可能只有高校才招收這個專業,但起碼要博士學位。

不過,她並沒有太在乎這次的招聘會,反正週末沒事就過來轉轉。

如果在吉林老家,26歲的陳晨就是一個“大齡剩女”,但在北京,她不過是一隻最常見的“單身狗”。留在北京還是回家的問題,離她好像還挺遙遠。

未來在哪?“可能得看找哪的男朋友了。”她說。

3 離開,仍然掛念

家住長春的露露,已經離開北京回鄉快四年了。現在早八晚五,上下班通勤10多分鐘,每天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相比北京,家鄉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給她強烈的安全感,用她的話講就是明顯比在北京的時候“硬氣了”。

在自己的地盤上,無論走到哪都能找到家,隱藏在旮旯衚衕裡新開的小店她都知道,每條馬路、每個拐角,哪哪都有自己的回憶。逛街、遛彎、買菜,看到不順眼就可以有話直說,不害怕起衝突,因為馬路對面可能就有咱家親戚。換作在北京,可能吃了虧都不敢作聲。北京實在太大了,每個個體都顯得特別渺小。

她說,現在連睡覺都特別踏實。要在北京半夜有人敲門,她可能警醒得像兔子,心裡嘀咕,“大半夜的,這是要查啥啊?”但在家裡就變得膽大且硬氣,“這大半夜不睡覺想咋地,幹哈啊?”

前陣子《北京女子圖鑑》火得一塌糊塗,她並沒有多大共鳴,覺得在北京生活的人壓力太大了,第一是要生存,然後才是愛情。而在家裡,感情裡摻雜的物質因素會少一點,更容易得到一份圓滿而純粹的愛情。

偶爾工作上的不快,也會讓她想念北京,三四線的職場,很難擺脫人情關係,很難把除了工作之外的事置身事外。公司的很多制度比較模糊,理念也是過時的,所有事都是老闆一個人說了算。

她說,最想念的還有北京的海底撈,還特地回北京吃過一次。但沒過多久,海底撈也落戶長春了,不過,她還是覺得北京的好,“到長春啥啥都打折扣,服務員的素質跟北京都不一樣。”

家鄉讓她覺得安全,但也束縛了她。“在北京我感覺我一輩子給別人打工,一輩子在智聯上找工作都不會餓死。但你必須有一個看似很穩定的東西,才能減小壓力。”

她說,周圍每個年輕人對自己的工作都不滿意。有時下班後,圍坐酒桌上想跟朋友們討論做點啥,但最後總被“現在乾點啥都不容易”一盆冷水澆滅,第二天照常上班。但總因為某件事,這個想法又被點燃。現實和慾望不斷博弈。

她特別好奇“不知道小地方有錢人都是幹啥的,有錢的還是挺有錢,商場裡大牌奢侈品還是有人買。”

但想念只是想念,露露當初來北京就沒打算留下,覺著應該趁著年輕出去看看。唯一覺得遺憾的,就是在北京呆3年還是有點短,應該去繁華的CBD進一家大公司工作,哪怕少掙一點,也要看看在那裡工作的人和公司。

現在雖然已經遠隔近千公里,她還會緊密地關注北京的一舉一動,這裡最新鮮最新潮的東西,從手機支付到小黃車,仍然深深吸引著她。

“希望自己的見識儘量跟得上一線城市——希望吧。”她說。

4 “不願意回去喝西北風了”

2010年就來北京做投資的張靜,是不打算再回老家吉林市了。

“老家只有兩種工作,體制內和打工的,回去很難找到一個體制外滿意的工作。”她說,況且在北京工作8年多,胃都變成北京的了。

不過,每次回家還是倍感親切,“吉林的出租車十多年沒漲過價了,還是5塊錢起步”。賺著北京的工資回老家花,總讓她多了幾分優越感。

現在,她的兒子馬上要上幼兒園,上公立的是沒希望了,因為正趕上北京二胎生育高峰。即便如此,她從沒有動過回老家的念頭,“不願意回去喝西北風(吉林冬天刮的西北風)”。她開玩笑說,“東北應該是生育執行率最好的地方吧,我是獨生子女,我兒子也是,我不想讓他重走一遍我走的路。”

一過30歲,張靜身邊很多人都離開北京了,有去杭州的、去蘇州的,有回成都的、回西安的,但她發現,回東北的東北人越來越少。

但她也早計劃好了出路。今年5月16日,天津推出力度空前的人才政策,政策出臺後20個小時裡,引來30萬人辦理落戶申請,其中也有張靜一個。

“不是說北上廣容不下肉體,三四線城市容不下靈魂,天津是兩者都可以兼容的城市嗎?”張靜說。

(受訪者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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