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安岳石窟被修復這件事?

qzuser


這幾天,安嶽石窟被“野蠻修復”的事兒在網上挺火,很多人都看到了這麼一幅照片,據說是網友在安嶽石窟拍到的:

看上去的確很震驚,原本古色古香的石雕造型,居然被修成了“濃妝豔抹”的樣子,手上甚至還多出了一匹紅綢,真讓人大跌眼鏡啊。

為此,許多網友也是展開了熱議,觀點矛頭集中對準了當地政府和文物保護部門,認為這是野蠻修復或者瀆職,有人直斥——“文物局的啥都不懂”。

不過別急,讓新聞飛一會兒。

果然昨天終於有人澄清了,網友曝光的這座石像,屬於安嶽縣峰門寺所有,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並非“國保”。而且這事兒並不是文物工作者乾的,而是上世紀90年代時,當地的信徒百姓自發籌資請工匠上色所為,多虧文管所所長得知消息及時跑來解釋、勸阻,才避免了更多的石像被“修復”。

那麼,這種翻新式的修復,究竟對不對呢?

很多網友在討論此事時,提到了一個詞——修舊如舊,近年來,隨著文化遺產類節目的熱播,這個詞也越來越為人們所知。修舊如舊是文物修復保護工作的一個理念,簡單說就是把文物修復成舊有的樣子,不要認為翻新。

但是實際上,這個理念是很籠統的,在現實中會遇到很多難題。

我們舉個例子:

大家都知道秦始皇陵銅車馬,堪稱古代第一豪車。它們製作精巧、造型準確,體現出古人高超的工藝……可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銅車馬,是修復過的樣子,它們剛出土時,狀態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因為銅車馬在下葬時,是相當於放在一個地下的木頭房子裡的,時間久了,木頭腐朽,上面的土塌陷下來,把車馬砸毀,考古人員清理時,發現銅車馬已經碎裂成3000多塊!

因此,考古人員就得請專門的文物修復師對其進行修復。可是怎麼樣去貫徹修舊如舊理念呢?銅車馬在地下買藏了兩千多年,剛下葬時,它是金黃色的,表面還畫滿了彩繪圖案,過了幾百年,大概顏色會黯淡一些,到了出土時,又徹底成了一堆殘骸。

假如就這樣展示一堆長滿銅鏽的殘骸,總是不合適的,但是假如把它們修成兩千多年前金光燦燦、色彩濃豔的樣子,肯定又有人不答應,覺得“太新”。那麼究竟哪個時間點才算“舊”?500年前?1000年前?還是1500年前的樣子?

不可移動文物的修復同樣有這個問題。就拿新聞中的這尊造像來說,古人最初雕刻造像,是拿來頂禮膜拜的,而不是當成文物展示,因此也會給石像上彩甚至披上衣服、袈裟等物品。假如這座寺廟香火不斷,隔一段時間,還可能會重新加彩,也就是“翻新”。直到寺廟破敗,終於無人管理,色彩才會逐漸脫落。

那麼在修復它時,應該以哪朝哪代的樣子作為標準呢?

這些問題是不是很難回答?那就對了,近一百多年來,文物修復理念一直被人們討論著,爭議不斷。有些學者認為,應當儘量將文物各個時期的樣子先考證清楚,再研究如何修復,有的認為乾脆就不要人為干涉,保持自然狀態。但是主流觀點認為,在修復文物時,應當儘量少地才去人為介入,如果有修補的地方,就要標註清楚,讓人可以識別清楚哪些是古代的,哪些是現代修復的,這就是1964年通過的《威尼斯憲章》。

我們還是回到這個新聞,上世紀90年代的這次“修復”,從專業角度看,無論如何都是不對的,因為工匠沒有對石像上的舊有顏色殘餘進行分析,而是根據自己的審美觀念選擇顏色,將原有的歷史風貌破壞殆盡。跟那位西班牙老太太自行修復耶穌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進一步思考,文物工作者如何處理好文物保護跟當地人群的關係,仍然是個問題。我們說,石窟寺是文物,但也是寺,在當地人心中不僅有文物價值,也有宗教信仰的意義,而四川地區目前還有不少的石窟寺、摩崖造像存在類似情況,如果宣傳跟管理不到位,只怕我們的認識還會再次被刷新。



考古軍中馬前卒


1948年底,著名建築學家梁思成提交了他親手繪製的《全國文物古建築目錄》。並在其中標出北平城重要古建築的位置,他特別強調:北平為世界現存最完整最偉大之中古都市,全部為一整個設計,對稱均齊,氣魄之大舉世無雙。

後來北平和平解放,城內的古建築被完整保留下來。這些古建築基本保持了清末的原樣,堪稱最美古都。


然而僅僅4年之後的1952年,北京這座有3000餘年建城史,860餘年建都史的歷史文化名城開始被陸續拆除。城中那些承載著歷史,歷經數百年炮火巍然不倒的建築,卻在最溫柔卻又最快速的拆除中永遠消失了。

中華門,1417年建,1959年拆。地安門,1420年建,1954年拆。崇文門,1436年建,1965年拆。東直門,1439年建,1969年拆。如今這些古老的建築早已不復存在,只留下一個個相應的地名,依稀提醒著當世的人們,這裡曾經佇立著一個宏偉的城樓。

被拆除的中華門


面對這些被拆除的古建築,梁思成痛心疾首。幾近絕望的梁思成跪抱城磚,仰望蒼穹,悲聲痛訴:

在北京城市改建過程中對於文物建築的那樣粗暴無情,使我無比痛苦;拆掉一座城樓像挖去我一塊肉,剝去外城的城磚像剝去我一層皮。

而當時的人們卻並不理解他的想法:

“您是老保守,將來北京城到處建起高樓大廈,您這些牌坊、宮門在高樓包圍下,豈不是成了雞籠、鳥舍,有什麼文物價值可言?”


氣的梁思成當場失聲痛哭。

最後梁思成先生只留下一句話:“在這個問題上,我是先進的,你是落後的。50年後,歷史將會證明你是錯誤的,我是對的。”

被拆除的永定門


其實不止梁思成,他的妻子林徽因在古建築的保護上也是不遺餘力。在討論是否拆除北京永定門的會議上,梁思成的妻子林徽因也曾據理力爭:“你們真把古董拆了,將來是要後悔的!即使再把它恢復了,充其量也只是個假古董!”


一語成讖,2004年永定門復建,成為北京第一座復建的城門。


時間的車輪滾滾向前,50年後的今天,歷史的確證明了梁思成的正確。時至今日,我們還能從梁思成曾經的話語中體會到這樣的智慧:


“古建築絕對是寶,而且越往後越能體現出它的寶貴。但是怎樣來保護它們,就得在城市的總體規劃中,把它有機地結合起來,不能撞到誰,就把誰推倒,這是絕對不行的……

城市是一門科學,它像人體一樣有經絡、脈搏、肌理,如果你不科學地對待它,它會生病的。


梁思成對中國古建築保護做出的貢獻和遠見無人能及。人們會銘記他對中華文明做出的貢獻。


面對這些已經存在千百年的建築,文物,我們的心中應該是充滿敬畏的。人生一世,不過百年。那麼只有這些歷經滄桑保留下來的古老建築,才是歷史的見證。


近幾年來,人們對於古建築的保護意識已經逐漸提升。但在美學教育缺失的情況下,我們仍需警惕“保護性破壞”的發生。


知美醜,明善惡。容易嗎?其實很難。


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曾經表達過一個驚人觀點:“在體制機制沒理順時,我們的古建築修繕寧可停一停。”院長說得很委婉,其實用通俗的話翻譯一下,大概就是“等找到會修的人再修,不會修別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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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窟造像擅自“被修復”的法律提示

由於當地文物部門的及時說明,這件事情已經得到澄清,前面朋友的文章也說得很清楚了,這裡不再贅述。

這裡補充提供下國家文物保護法及其實施細則的相關規定,今後遇到此類情況可作參考。

石窟寺(石窟造像,下同)屬於不可移動文物,屬國家所有,受國家保護。根據其歷史、藝術、科學價值,分別確定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市、縣級文物保護單位。

石窟寺由使用人(國家文物保護機構)負責修繕、保養。其修繕應當根據文物保護單位的級別報相應的文物行政部門批准;對未核定為文物保護單位的不可移動文物進行修繕,應報登記地縣級人民政府文物行政部門批准。

石窟寺的使用必須遵守不改變文物原狀的原則,負責保護建築物及其附屬文物的安全,不得損毀、改建、添建或者拆除不可移動文物。

石窟寺的修繕、遷移、重建,由取得文物保護工程資質證書的單位承擔。必須遵守不改變文物原狀的原則。

——以上規定如有違反,造成石窟寺/石窟造像改變原狀,受到損毀的,將視況對相關當事人和單位給予刑事或民事處罰,並追責管理部門及其負責人。

安嶽石窟造像

四川安嶽縣已發現歷代石窟218處,造像10萬餘尊。擁有各級別石窟造像保護單位100餘處,其中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9處,省級文物保護單位19處和縣級文物保護單位/保護點80處,是目前我國已知的中國古代佛教造像遺址最集中的縣,尤以唐代造像的宏偉和兩宋造像的精美著稱於世,具有上承雲岡、龍門,下啟大足石刻的地位,已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後備目錄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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