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與線》被譽為世界十大推理小說之一，是日本作家松本清張的作品。
不要以為是1957年寫的就過時了。
的確，它並沒有現代推理小說啊、電影啊，那些故弄玄虛的恐怖，誇張血腥的打鬥和警車嗚嗚的威風。
沒有，它沒有這些刺激的表面元素，它只有一種無印良品似的素樸、含蓄和剋制。
兩三名普通刑警，狗鼻子一樣的嗅覺，摘韭菜似的取證，薅一把捋捋，不是，再薅一把，直到牽出答案。
那種一門心思，那種踏破鐵鞋，那種致志死磕，那種舉重若輕，卻被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的溫潤厚道所籠罩。
讀過就知道，《點與線》魅力不減，依舊引人入勝。
1.
九州博多近郊的香椎潟海岸。
一個早起的行人，透過薄霧，發現礁石上躺著一對著裝齊整的情侶，海風吹起衣角，臉色像活著一樣。
他嚇壞了，趕緊到派出所報了案。福岡刑警部經過初步調查，認定為殉情。
男女都不是當地人。
女的是東京小雪料理亭的招待阿時，男的叫佐山憲一，是眼下天天見報牽涉貪汙要案的某省局的科長助理。
佐山憲一衣服口袋裡搜出一些零碎。
其中，有一張皺皺巴巴的列車就餐收據，引起了刑警鳥飼重太郎的注意，決定獨自做一些調查看看。
他沿著鐵路，徒步在和白、新宮和福間三個車站尋訪，所獲甚微。
佐山憲一雖不是什麼要員，但他所屬的這個科室正是案發中心，石田部長的許多業務是由他經手辦理的。
他的死是否與貪汙案有關不得而知，但存在重大嫌疑。
所以，負責查辦貪汙案的東京警視廳派搜查二科的警部補（警察職位）三原紀一，前往香椎潟調查。
年輕的三原紀一見到了面糙的中年刑警鳥飼重太郎。
鳥飼把疑問告知三原。
三原歸併追蹤疑點，四處尋訪覓證，使案情大白。
可科長說，“明知是殉情案，再深究也沒有意義”，要維持原來的結論，把三原、笠井（搜查二科的警部，比三原高一級別）置於壓力之中。
但不管怎樣，鳥飼、三原和笠井堅持查實了石田部長勾結商人安田辰郎貪汙的證據。
罪孽深重不可赦。
安田亮子感到自己病重反正時日不多，抓住丈夫安田辰郎一塊走了不歸路，為一干人擔了干係。
2.
還原真相不容易。
一月十四日下午，機械商安田辰郎準備去鎌倉，他要東京小雪料理亭的兩個女招待八重子和富子到車站送行。
三人在13號線站臺旁等車。安田辰郎說：那不是阿時嗎？
八重子和富子看到了15號線站臺上，同在一個料理店的女招待阿時和一名青年男子正在親熱地聊天。
這名青年男子正是佐山憲一。過一會兒，兩人提著旅行箱登上了前往博多香椎潟方向的特快乘風號。
一般情況下，站在13號線站臺，中間13、14號線頻繁發車，是看不見15號站臺情況的。
三原問過站長助理。站長助理稱，每天13、14號兩條線只有一個時段的四分鐘空隙沒有列車停在那裡。
女招待八重子說送站時，安田辰郎不時看錶。
三原紀一醒悟，那是三人要掐在4分鐘內趕到13號線站臺，否則視線被擋住，就看不到15號線站臺上的佐山憲一和阿時。
那安田辰郎是怎麼知道這4分鐘間隙的呢？
三原拜訪了安田辰郎臥病的妻子安田亮子，看見她床頭有一張火車時刻表，並瞭解到她對時刻表做了研究，還以此為主題撰寫了一篇散文。
她丈夫安田辰郎的時刻表信息無疑是她提供的。
而安田辰郎每週回一次鎌倉家探望安田亮子，在站臺上可以反覆核實這4分鐘間隙出現的準確時段。
但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目的是安田辰郎需要兩名女招待證明，阿時和佐山憲一親熱地上了往西去的列車。
而他自己上了往北到鎌倉的列車，二十號不可能出現在西邊的香椎潟海岸。
多麼精確的時間編排。
當刑警鳥飼重太郎看見只有一張就餐收據心裡就問：佐山憲一和阿時是戀人，乘坐一趟列車，為什麼沒有一起用餐？
鳥飼的女兒壽美子剛交了男友新田，正在熱戀。
鳥飼問壽美子，新田要去吃飯，你不餓，你會怎樣？
壽美子說：點杯咖啡，陪他吃囉。
對，兩個準備殉情的人，應該很珍惜最後在一起的短暫時間，不會一個人去吃飯的，這是常理。
不在一起飯說明什麼？說明那不是戀人。
或者阿時中途已經下車。
但為什麼要下車？在哪裡下車？下車後住在哪裡？
追問的結果是，阿時與佐山憲一不是戀人關係，阿時是安田辰郎的秘密情人。
憑藉安田亮子的聰慧，丈夫安田辰郎的劈腿不可能逃得過她的眼睛。
但阿時為什麼會被偽裝成佐山憲一的戀人一同赴死呢。
一石二鳥。
貪汙案的調查叫嫌疑人慌了神，為了庇護一些人過關，需要把佐山憲一這個牽涉太多業務的知情人解決掉，而安田亮子的心病是要把小三阿時除掉。
安田辰郎對阿時是不是厭倦已經不可考，但他是幫兇。
哎，有些女人狠起來真的很可怕。
鳥飼、三原紀一和笠井踏遍料理亭、車站、航站、海邊、香椎潟、鎌倉和札幌等地，尋訪真實的目擊證人。
甚至測步需要的分鐘數，回答和落實了一次次的追問“為什麼”。
破綻就是縫隙，追問是把縫隙漸漸撐開。如此，捋清了案件全貌。
3.
兇手作案前製造了目擊證人和現場假象。
八重子和富子“偶然”被請送站，看見佐山和阿時很親熱，就會以為佐山和阿時是戀人，並自動為二人殉情證言。
安田辰郎三次搭乘航班機票的名字，用的是三個不同姓名。這三人被提前告知因執行上級秘密任務需要他們配合。
三人的偽證，使三原紀一詢問了一百多名乘客卻無功而返。
安田辰郎說妻子安田亮子是臥床的肺結核病人。而她的醫生說，她時常會在小範圍裡走動。其實，她撐著也是可以做長途旅行的。
正在接受調查的貪汙案嫌疑人石田部長替安田辰郎證明，二十一號在前往北海道的火車上見到了安田辰郎。因為有業務往來，還打了招呼。
三原認為兩個熟悉的人在上車後五個小時後才打招呼不合常理，查到安田辰郎隱瞞了沒有在函館上車，而是五個小時後在小樽車站上車的事實。
北海道札幌的機械商河西告訴三原，安田辰郎來電報說，因有要事相告，二十一號要他去接站。
列車到站十幾分鍾後兩人在候車室見面，安田辰郎卻沒說什麼要緊的事情。河西覺得奇怪。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要事，而是要河西為安田辰郎證明，他確實到了札幌。
海邊死去的阿時被換上了新襪子，因為她跟著安田亮子長途奔波襪子沾染汙穢必然露餡。
天氣寒冷，安田辰郎叫佐山喝一口裝氰化鉀的威士忌，佐山是不會懷疑的。但他死後，瓶子被小心翼翼地換成了果汁瓶。
……。
兩個無關風月的男女，就被這些看似天衣無縫的假證，一起放在了海邊殉情。
4.
書中把破案寫成了戶籍查戶口似的例行公務。反覆呈現的是幾位普通刑警的認真和執著勁兒。
路途遙遠，天氣寒冷。普通刑警收入少，坐車報銷受限。上級暗示適可而止。
面對這些不利情況，三原紀一不斷對自己說，得再問仔細一點才行；去趟北海道吧；再去找找吧。
鳥飼、三原有時為找不到頭緒一籌莫展，甚至為自己的愚蠢抓耳撓腮。
“他感到自己在做一件徒勞的事，不由得對力挺自己的笠井警部萌生了歉意。他知道科長原本就不認為這是起命案，是警部一直支持他的調查。這不能不讓三原感覺責任在肩。”（P139）
這種把“責任”苦哈哈地往肩上扔，在某些人看來，有些不入時，有點一根筋。
可這恰恰是一個人的職業支撐。說大一點，這是人性中的純良底色。
共通的。沒有地域、年代之分。
豆瓣網友w.pk在看了電影《點與線》後評論：看日本電影有個感受，就是他們往往都是揹著“包袱”前行，…太沉重，壓得人笑不出聲，也哭不出聲。
可惜太久遠了，筆者沒有找到電影資源。
5.
《點與線》的翻譯是林青華老師，整本書敘事直白，文筆流暢，風格謙恭。
“天剛放亮，大海在晨色中顯得乾淨而充滿活力”（p135）。
這樣的句子非常動人。
注：松本清張（1909-1992）、柯南道爾、阿加莎•克里斯蒂被譽為世界推理小說三大宗師。
Eed
圖片來自頭條。謝謝原作者。
閱讀更多 數海潮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