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三種東西有利於緩解生命的辛勞。
希望,睡眠與微笑。
而如今我們彷彿進入了一個失眠時代。
中國睡眠研究會發布的《2017中國青年睡眠指數白皮書》顯示,接受調查的44308名青年中,能“一覺到天明”的僅有11.2%。
並且中國成年人的失眠發生率高達38.2%,超過3億中國人有睡眠障礙。
今天要聊的這部片子,便試圖追問那些丟失的睡眠。
《追眠記》
這是中國首部睡眠紀錄片,由曾經制作過《水果傳》、《本草中國》的雲集將來傳媒公司拍攝。
播出在東方衛視夜間十點檔,剛開播就竄到同時段各大衛視的收視榜首。
紀錄片的主題很簡單:
人生三分之一時間在床上度過,可為什麼我們躺在床上卻睡不著?
馬爾克斯曾在《百年孤獨》裡寫道,失眠症是時疫性疾病。
的確,不同年齡、不同身份、不同境遇的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不眠之夜。
翟曼婷,18歲,一個即將面臨高考的高三學生。
她就讀於河南鄭州某全日制寄宿中學。
晚上十點半宿舍熄燈,早上五點多陸續起床,每天固定的學習時間不低於12小時。
即使這樣,宿舍統一熄燈後,她和同學大都還會再學習一段時間。
直到實在困得不行,她們才會去睡覺。
畢竟等在他們前面的是80萬考生的競爭。
翟曼婷最近模擬考狀態不穩定,她對自己的目標大學有些焦慮。
“好學校人人都想去,好專業人人都會報,學霸那麼多,學渣也挺多就像我。”
小姑娘自嘲之後,嘿嘿一笑。
然後說道:“太憂慮了,其實我是一個很歡快的人啊。”
攤手,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的。
但是成績就在那裡,高考就在那裡,能怎麼辦?
“考完後我要睡他個三天三夜。”
可人生哪有睡三天三夜那麼簡單?
忻雨,一箇中重度抑鬱症患者。
她出生於河南農村,大學就讀於上海某重點大學。
大二時被診斷出患有抑鬱症,從此就踏上了漫長的治療道路。
也因為經常性的精神崩潰,她沒有一次工作能捱過2個月。
家境貧寒,治病除了自己工作就只有借錢,不知不覺她已經欠下了10萬。
世界衛生組織發佈的報告顯示:中國有5400萬人患有抑鬱症。
而長期生活在身心煎熬中的,失眠是他們最大的共性。
忻雨也不例外。
她現在獨自居住在出租屋裡,失眠了就在晚上寫作到深夜。
她不想依賴安眠藥,她恐懼安眠藥:
我明明不困,但吃了藥之後,身上所有的力氣和血,都像被抽空了一樣。
那一瞬間我覺得,世界上沒有比那更痛苦的事了。
而偌大的中國,又何止975萬高考考生和5400萬抑鬱症患者睡不著。
江西撫州,凌晨四點。
一群七八十歲的婆婆走在窄窄的河壩上,準備開始迎接新一天的生活。
鄭秀花便是其中之一,她今年78歲。
丈夫早逝,她一個人把四個孩子拉扯成人。
如今,四個孩子三個在上海,一個在南昌。
孩子們給鄭婆婆蓋了新房,每個月給她寄生活費。
她就一個人在老家,過著完全自理的生活。
每晚凌晨三點之後,婆婆就再也睡不著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來想去都是壞事,沒有好事,我這把年紀,將來怎麼辦?什麼時候走掉都不知道。」
更多的時候,她是掛念著自己的幾個孩子。
在外邊生活還順利嗎?最近工作累嗎?他們肯定又吃了苦吧?
心事湧上心頭,便再也睡不著了。
她就這樣一個人,度過一個個不眠之夜。
鄭婆婆不是孤例,根據民政部統計,國內留守老人總數
超過5000萬。他們留守在鄉村,因為思念或者病痛,每夜難以入眠。
留守老人睡不著,那些外地漂泊的年輕人也睡不著。
李海名是上海的一個程序員。
他在小時候父母就不在了,奶奶一手把他帶大。
奶奶最近打電話說,希望他可以考慮回老家發展。
他一直希望可以陪在自己奶奶身邊,好好孝敬奶奶。
但又覺得互聯網行業回家不好找工作,發展機會非常少。
曾經高考全校第一的李海名感到困擾: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而其實這個問題一直都在。
在上海高昂的房價與巨大的生活成本面前,李海名理想中體面的生活,對於他來說是遙不可及的。
而回到故鄉又不知道做什麼,甚至連工作都找不到。
失敗感與否定感如影隨形,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留不下也回不去,他成了剩下那一批。
讓李海名更加心情複雜的是,他發小們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而年近30的自己卻依舊沒有歸宿。
而那些有了歸宿的年輕人,也有他們的困擾。
韓佳 ,一位新生兒媽媽。
當媽媽的這一年,生活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 。
孩子出生後,夫妻雙方家長都各有困難不能幫兩人,她便辭職自己帶娃。
韓佳幾乎是一個人從早到晚照顧孩子,餓了要餵奶、拉了換尿布、苦惱要不停哄。
尤其是晚上,小孩子睡一會醒一會,一點兩點三點四點時刻都不停歇。
她開始產後抑鬱。
有一次,韓佳忍不住打了孩子的臉。
丈夫第一次對她動粗,用力推開了她的手。
入夜後,她看著身邊熟睡的丈夫和孩子,韓佳留下了眼淚。
她想到:我為什麼要發脾氣,他還這麼小。
而不久之前,韓佳也是被捧在手心,從來不做家務的獨生女。
如今,丈夫要工作加班養家,而她則要操持著一家人的生活。
各種家務雜事一大堆,再加上哭鬧個不停的娃,韓佳身心疲憊到極點。
她已經一年沒有睡過超過四個小時的覺了。
再回頭看學生時代她的照片,一切恍如隔日。
而國人之中,睡眠最少的還是都市人。
南曦供職於四大會計事務所之一,是名懷二胎6個月之久孕婦。
她的價值觀就是追求卓越,一切都要求高效率快節奏。
什麼時候入睡取決於何時解決工作。
無論睡的多晚,每天早上五六點鐘準時起床。
無論是週末,還是懷孕期間。
張成是一名互聯網創業者,他自3年前開始創業,就一直睡在辦公室裡。
每天晚上3點半開始入睡,8點半起床,臉上一直掛著濃重的黑眼圈。
他的人生信條就是:人活著要留下點什麼,反正死後自會長眠。
對於他5歲的兒子,張成只在電話裡出現的父親。
零點調查機構給出的報告顯示:城市層級越發達,人們的睡眠質量就越差。
上海是睡得最少的城市,平均不足7小時。
北京是通宵加班最瘋狂的城市,平均一年通宵加班次數12次。
深圳是最愛在車裡睡覺的城市,18%的深圳人在上下班時睡著。
無論是大城市還是小地方,乃至整個中國。
我們已經跑的夠快了。
然而,結果卻常常是——追不上一個緩慢平和的好覺。
中國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困。
而睡眠的背後,其實是一個時代的生存印記。
少年少女面對著高考,壓力巨大難以入睡;
青年面對著房價,焦慮重重難以入睡;
中年面對著沼澤般的生活,身心疲憊難以入睡;
老人擔憂著少年青年中年的孩子們,同樣難以入睡。
德國攝影師貝爾恩德·哈格曼旅居中國7年,拍攝的數百張普通中國人在公共空間休息的照片
失眠不是一種病,而是一種症狀,所以叫做失眠症。
而這種症狀便是我們時代的陣痛。
或許放在更宏觀的歷史長河中,這陣痛不值一提。
但具體到每一個活生生的個體身上,那便是天大之事。
睡眠是對醒著時苦惱的最佳治療,也是如同呼吸飲水一樣的天賦人權。
已經忙碌一整天,拋掉你還掛念的人和事,放下還亮著的手機。
各位,閉上眼,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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