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其上申韓者,其下必佛老」到佛系生活

“其上申韓者,其下必佛老。”這句話出自明末清初著名的湖南衡陽籍大學問家王夫之《讀通鑑論》梁武帝卷十七這篇所寫的讀書筆記,其意思是統治者如果施行申(不害)、韓(非子)所主張的嚴刑酷法,壓制士人,那些被統治者、民眾,就只能從虛玄的老莊和佛教中尋找心靈安慰了。或者說統治者如果用嚴厲的律法統治國家,老百姓就以清淨無為來對抗。

從“其上申韓者,其下必佛老”到佛系生活

王夫之

“申韓”都是法家的代表人物。 “申”指申不害,他是與商鞅同時期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商鞅是法家的代表,申不害也是先秦以重“術”著稱的法家代表人物,世人尊稱他為申子。他在韓國為相15年,幫助韓昭侯推行術治,使韓國“內修政教,外應諸侯”,成為戰國七雄之一。

“韓”指韓非,世稱“韓非子”,他原為韓國貴族,與李斯一起師從荀子。他比較各國變法得失,提出“以法為主”,將商鞅的“法”、申不害的“術”、慎到的“勢”集於一身,是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

儘管韓非在秦國遭他師兄李斯嫉妒、陷害,在獄中被迫服毒自盡,但是後來他的思想還是被秦始皇所重用,他所創立的法家學說也為中國第一個統一專制的中央集權制國家的誕生提供了理論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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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非子

“佛”不用說,當然是佛陀、佛教,“老”就是“老莊”,即老子和莊子。老子著有《道德經》(《老子》),莊子著有《南華經》(《莊子》),莊子實際上是繼承發展並且自己個性化地解讀、闡釋老子的思想,其看法精煉獨到、卓爾不群,故而後人把他與老子並稱(類似孔孟並提),一起成為道家學說的代表人物。

道家主張“清靜無為”、“順應天道”、“逍遙齊物”等,其核心思想“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後世就用“老莊”來借指道家學說。

王夫之是與黃宗羲、顧炎武並稱的明末清初的三大思想家之一,因晚年隱居於形狀如頑石的湖南衡陽石船山,後人稱之為“船山先生”。他在哲學、史學、文學、美學等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詣,作為湖湘文化的精神源頭,王夫之與黑格爾並稱東西方哲學的雙子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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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之

王夫之在學術上反對程朱理學禁錮思想的“存天理,滅人慾”主張,認為不能離開人慾空談天理,天理即在人慾之中;提倡均天下、反專制、愛國理想。

作為一個“禮樂教化”立身的大儒,王夫之一貫反對法家的酷刑峻法,認為酷刑峻法只會激起人民的反抗統治,而提倡禮樂教化治民,即從思想上改造、教育老百姓,所以他對於張居正、王安石等人推行的用嚴格的行政考核手段來執行政策是頗不以為然的。

在他看來,老莊、浮屠(佛教)、申韓(法家思想)是古今之大害,尤其是這三者互為表裡、互相勾連的話,造成的禍害更大,可以說是毀亡社稷、荼毒民眾的罪魁禍首。統治者如果靠嚴法峻刑壓制士人,實際上是一種“懶政”,貪圖速成而不願意聚沙成塔、潤物細無聲式的深耕細作、逐步推進。其結果必定是法家的苛刻刻薄導致民眾不願意服從,那麼士人只有用佛教、道教思想來麻醉自己,借“玄虛”以逃避責任,從老莊玄學或佛教禪宗中尋找安慰,從內心反抗朝廷的統治,最後造成“民之弱者死,強者寇,民乃以殄而國乃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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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以明清兩朝興衰存亡歷程來看,確實存在上層採取申韓之術、嚴刑苛法導致士人、官員的"清靜無為",以致社會倫理馳費、民不聊生,最後農民軍揭竿而起狀況。歷史上很多時期也發生過君主甚察苛責,百官遁入佛老,求得精神上的慰藉的現象。

在封建社會的歷史長河中,以申韓之術待下,老莊之道待上,申韓之權求治,莊周之滑處亂普遍存在。在上者指鹿為馬,在下者難得糊塗。專制王朝常以剝奪臣民自由而厲行法禁來維護“綱常名教”,以“罷黜百家”來“獨尊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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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罷黜百家”只能導致假話氾濫,分裂型人格大行其道;厲行苛法往往造就一批犬儒。法禁一旦鬆弛,社會大眾一夜之間便由申韓轉向老莊,從“存天理滅人慾”的高調一下變而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極端私利,“逍遙痛快”地大縱其欲,從而禮崩樂壞、綱常掃地是必然結局,甚至痞子行為盛行。

在封建專制下,統治者灌輸那一套他們自己都不相信的理論和原則,他們只把那些理論和原則當做維護權力的手段以及鎮壓反抗的藉口;在被統治者方面,當他們一旦意識到自己在冠冕堂皇的旗幟下實際上處於被愚弄被壓迫的境地,很容易轉而對一切“真善美”失去信心,他們就可能徹底放棄理想和追求,甚至反過來嘲笑理想,嘲諷追求。

所以王夫之認為佛教之害,在於與老莊混雜一處,禍亂人心,蕩而喪其志。迷惑了那些不明真相的讀書人,亂了世道人心。於是就出現了“無善無惡”的“良知”說,出現了“事事無礙”的“率性”說,出現了“無所不為”、“隨類現身”的“方便”等等。

從“其上申韓者,其下必佛老”到佛系生活

歷史推進到當代,近年流行一個詞“佛系”,如佛系生活、佛系青年、佛繫戀愛、佛系追星、佛系男生、佛繫戀人等等。其意思簡單來說就是皈依我佛、看淡一切,不焦躁不執著;以平和的心態去面對人生百態,不動怒、不吵架。“佛系”跟宗教沒有必然聯繫,只是借用這個名詞,表達一種“有也行,沒有也行,不爭不搶,不求輸贏的心態”。

佛系生活是否與王夫之所說的“其上申韓者,其下必佛老”相關呢?其實我們也可以做一個“佛系回答”:或許相關,或許無關,懶得深究!真要深究又如何?

當今社會是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當然沒有封建專制、嚴刑酷法的壓迫,自然沒有必要用“佛老”之術來消極應對,那為什麼看上去近乎“佛老”的佛系狀態又大行其道呢?

從“其上申韓者,其下必佛老”到佛系生活

佛系生活出現的原因主要是因為現實壓力太大。當今社會科技迅猛發展、以住房重負為核心的經濟壓力、婚姻、教育學歷、子女成長就學等等很多事情我們無法主宰也無法反駁,只能有限參與或能默默的看著事情的發展就好,對事情的發展持放任自由的態度,心情也不會因為外部情況受到太大的的變化。

佛系也未必是一種消極和絕望,反而可以看做是一種基於90後、00後表面順從下內心的倔強。生活並不需要時時保持高昂的、濃烈的情緒,平靜和溫和是一種出現頻率更高的常態,是力量積蓄以備在此衝刺的過程,也是我們遇到很多落差之後由憤怒、厭惡等極端強烈的情緒逐漸轉變為一種溫和的釋然。這種佛系,說到底是一種千帆過盡後的成熟。

從“其上申韓者,其下必佛老”到佛系生活

總體上看,當今青年人正處於事業的上升期,壓力較大,對現實無奈、無法反抗或者不想反抗,但是內心中仍有不甘。一方面是現實,一方面是心中的理想。理想暫時太遠,現實還處於適應階段,兩面夾擊之下出現了心理學上說的認知失調,身心疲憊之下出現了暫時的迷茫。於是有了這種調侃、自嘲的佛系狀態。

再回到題頭,當代青年的佛系狀態不是“申韓”導致的“佛老”應對,但是當代社會的各種系統壓力或許比“申韓”更大更復雜,一定程度上催生了“佛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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