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雲老和尚重興鼓山湧泉寺

虚云老和尚重兴鼓山涌泉寺

福州鼓山湧泉寺三壇大戒圓滿合影

選自《虛雲老和尚自述年譜》

民國十八年·己巳·九十歲

正月由滬回鼓山,海軍部長兼閩主席楊幼京(樹莊)、前主席方聲濤率官紳留予住持鼓山。予以薙染初地,緬懷祖德,義不可辭也。遂就任。

【附記】

予於就任後,忽憶得一事。同治年間,鼓山監院某向住福州關帝廟,與僧妙來最相契。時在鼓山充飯頭,某年六月間,將回關帝廟,以住房鑰匙託妙來代管。數日後,妙來夜夢監院來告曰:“予虧累常住款物,請將予房中物變賣代為填還。”言訖,悽然而去。次日下午,大眾於寺前見監院歸來,黃袍僧鞋,儼然如往日無異。其寮房原在佛殿東側,今見其進寺後,逕向殿西而入,久不出。眾異趨視,見牛欄中生一小牛,黃色可愛。小牛見妙來,忽躍奔其前,銜其衣襟,直引向監院寮。眾鹹疑異,遂差人往關帝廟探視,則監院果於是日亡矣。乃確知其變牛再來償債者。人向之呼“當家”,則似解語,俯首作愧戚狀。可不慎歟。

光緒年間,寶華山副寺某死後,寺中牝馬生子。甫出胎,即跑進副寺生前寮房,踴身上床,向牆壁撞齧不已。眾異發壁,見洞內藏有銀八兩,乃知馬是副寺後身,稱其名則點首以應。迨長大,自知勤苦,為眾馬首領,常率眾馬赴句容、南京等處各棧房馱運糧物,所經道路,自然熟習,不須人照管。人皆稱為“馬副寺”雲。

民國十九年庚午九十一歲(一九三〇年)

在鼓山一年後,諸事整理,略為就緒。春戒期,請文質和尚為羯磨。正月為眾講《梵網經》。方丈丹墀舊有鳳尾鐵樹二株,古德相傳,一為閩王手植,一為聖箭祖師手植,皆唐代物,千年矣。此種植物最難長,最耐久,每年長一二葉耳。今二樹各尋丈,向未開花,相傳千年始花也。於戒期中二樹忽滿開,遠近來觀,絡繹於道。文質和尚且為小文記之,圖文如下:

虚云老和尚重兴鼓山涌泉寺

庚午春,值虛雲兄主持石鼓,傳授戒法。餘以隨喜之餘,航海赴閩,參預盛典。既至,則鐵樹開花,繁盛無比,花大如盆,須瓣若鳳尾。鹹以優曇相慶,詢諸耆舊,皆唐代物也。其一為閩王手植,一為聖國師手植,迄今千餘載。敷此妙華,實為希有。爰邀虛兄攝影留徵,用志湧泉瑞應焉。

文質謹識

予亦贅以偈雲:

優曇缽羅非凡品,隨佛示應現金花,

世間綵鳳稱祥瑞,現則吉祥喜可嘉。

茲山丈室兩鐵樹,人言此卉向無葩,

定是主林神擁護,故將仁壽放流霞。

秋,九月回滇,與文質和尚同行,將雲棲寺交與定安和尚,請文質和尚在雲棲傳戒。各官紳及鄉村人民堅留,婉謝至情。乃先別文老,回閩起程之日,數十里鄉村,設桌餞行,香花夾道,惟有慚感耳。

虚云老和尚重兴鼓山涌泉寺

虛雲老和尚於鼓山丈室植樹

民國二十年·辛未·九十二歲

是年仍在鼓山重理山中事務,傳戒講經,辦戒律學院,建平楚庵、西林庵、雲臥庵等院宇。

民國二十一年·壬申·九十三歲

是年春鼓山戒期,忽來一老者,鬚髮皓雪,容貌清奇,直入方丈室,跪予前求戒。問其姓名,曰姓楊,閩南臺橋人。有一新戒名妙宗,亦南臺人,未曾見過此老者。至菩薩戒畢,給牒後不見蹤跡。迨妙宗回南臺,至龍王庵見坐像,儼然同戒老人也,且戒牒在神像手中。南臺鬨動,鹹稱龍王求戒雲。又同期有廣東老居士張孝廉玉濤來寺受具戒,年已六十六矣。予請其整理鼓山經藏等事。戒期畢,重請慈舟老法師在法堂講四分戒本,佛學院請心道、印順兩法師為教授。

民國二十二年·癸酉·九十四歲

春戒,請應慈法師講《梵網經》,一月日軍佔領山海關,人心思動。十九路軍在閩舉事,全省寺廟停止留單,獨鼓山仍留海單,雲水僧人湧集至千五六百眾,齋糧事極困。幸尚維持一粥一飯。

六月,放生園落成。鄭琴樵居士送鵝一群來,中有雄鵝特異,權之十六斤餘,聞木魚聲則張翅引吭,抱入佛堂,則鎮日視佛,經月立化於佛前,不僕。鄭居士異之,請以僧例付荼毗,七日舉火,無異味,因築一萬牲坑葬之。又於是年修築放生園成。此地為異牛祠故址,陳太傅寶琛記其事曰:

虛雲方丈建放生園成。予曰:此異牛祠故址也。憶左文襄公(宗棠)督閩時,有奔牛入署,跪堂下不起。召寺僧奇量,令善畜之。越十八年,督師至閩,遣沈道應奎往視之,已斃矣。追述其歸依後異跡,寺僧就其瘞處立異牛祠焉。今又將五十年,此鼓山放生一故實也。予所親見者,故及之。

癸酉夏閏五月聽水居士陳寶琛記 時年八十有六

復榜一聯曰:

誦蓮池大師文與世同修淨土懺

感湘陰相國事鼓山曾見異牛祠

虚云老和尚重兴鼓山涌泉寺

虛雲老和尚在湧泉寺與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合影

【附註】

福州鼓山湧泉寺,海內名剎也,歷史悠遠,殿宇千重,為閩邦第一名勝。以其歷史遠而僧習漓,以其風景優而雅俗混。降及近代,益成為賴佛圖生者所歸;香客眾多,又成為稗販如來之利藪。受戒後為名字比丘,捐金若干,即尊為首座,坐享尊榮,次者為知客。亦可多潤嚫錢。遂至列名首座者百餘人,而知客僧亦八九十人矣。此中外叢林所無者。公悲憫之,莫如何也。會政府主席林森、海軍總司令楊樹莊、閩主席方聲濤等回裡,思整頓鼓山,非師莫屬。前後函電往復多次,始應之。乃於民國十八年己巳某月重回鼓山。除重砌古石渠、營葺院宇諸事外,所注意者,二事:

一、鼓山經板最多,為海內外所無者,如蘇東坡為金山寺所寫《楞伽經》,無一懈筆,每字必帶筆一二圈,為東坡一生傑作。北宋槧藏之金山寺,鼓山得初拓本,募精工鑄棗梨,與金山本不辨。其餘明代所槧各經亦至豐富,積於經坊敗架若干歲矣。時粵東有老居士名張壽波者,從公薙染,公即以整理經板事屬之。三年乃編補就緒,著有《鼓山經藏目錄記》及整理經過。千百部精妙經板賴以保存。又《刊星燈集》《鼓山宗譜》《歷代祖像》等。

(附觀本法師事略)師俗姓張,名壽波,號玉濤,廣東香山縣人,家富有。中式光緒十七年辛卯鄉試第七名舉人,年才二十四耳。少年科第,籍甚聲華。講求維新,東渡日本,為橫濱大同學校校長多年。壯歲知有出世事,深研佛典,即以其豐裕家產,改為功德林。民國九年,遣其獨子依微軍老和尚薙度,未幾卒。師以母老,不欲遠離。至民國十九年庚午,太夫人棄養,師遂出家,赴鼓山依雲公受具,法名明一,號觀本,年六十六矣。

請曰:“弟子己事未明,不能放下。乞開示。”雲公曰:“我平時教人放下,但是教你不要放下,且要挑起來。你本是富貴中人,已捨棄了。有一獨子,早令出家,死了,家財盡舍作佛事了。你今日又捨身出家了,已經一切放下了,還有甚麼放不下的?你要挑起來,乃能擔荷如來大事啊!”師泣涕受教,雲公遂以整編鼓山宗圖及經板事屬之。

鼓山晚代祖師傳記多為舊藏本所無,而新續藏所有。赴滬上,晤岑學呂,訪新續藏。岑轉語葉恭綽,葉曰:“續藏千卷,十餘箱,才寄到兩月,尚未啟。如雲公需此,舉以贈之。”師得此,乃為鼓山增補各祖師傳記。

迨雲公赴南華,師為首座,助力甚多。至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雲公囑師回粵,擬接住持六榕。師病不起,至臘月初六日西歸,世壽七十八,僧臘十六。前後男女弟子歸依者萬人,執紼者道為之塞。荼毗得舍利無數。著述甚富,有《香光閣集》二十卷待刊。

二、鼓山習氣濃厚,經懺事繁。公住持後,除舊佈新。首座百餘人,悉取消之,僅用知客僧八人。前日禪堂只坐三枝香,公增為十四枝,一切規模,取法金山寺,故諸方老參雲集。禮請金山霞後堂為首座兼主持禪堂,請蘇州靈巖慈舟法師主律院。慈法師深究律宗,宏揚淨土,皆巍然法門龍象也。又創辦佛學社,以造就年青學子。舊日寺中經懺,每於佛殿中建臺,以壯觀瞻。俗樂與梵音雜奏,白衣偕緇衲同嬉。師以佛殿建臺違制,俗樂非古亂聲,悉禁革之。而世俗齋主好外觀者,以為不鬧熱也,往往去之他。僧中多不樂,師獨喜曰:“今而後乃得謂清淨佛土矣。”住持數年,成就僧伽至眾,門風重肅,海內知識,以鼓山與金山高旻鼎立而三。九十老翁,其毅力有如此者。

虚云老和尚重兴鼓山涌泉寺

虛雲大師在鼓山

月耀

(編者按。此稿系老和尚一九五二年蒞滬時作。因系鼓山事蹟。故附編於此。)

福建福州的鼓山在社會歷史上是以名勝風景著稱的,而在佛教的地位上,尤其禪宗歷史上,因累朝以來都有大德高僧,是頗負盛名的,尤以唐朝的神晏國師為最盛。明清以來,亦不乏人,像永覺元賢、為霖道霈禪師等,都算難得的宗匠。所謂名山多高僧,真實不錯。

在一九二九年的時代,鼓山完全變了,從十方所有變成子孫,由盛旺變為衰敗。適閩省秉政者,先後系楊樹莊、方聲濤二氏(二氏俱虛老歸依弟子)見此情況,大不滿意,乃聯合佛教界中較為開明的四眾人士,從雲南的雞足山請到虛公,主持鼓山,做整理和復興的工作。

鼓山離福州省城約有三十里,山下到山上以湧泉寺為止,約有十里高,都是石級的寬敞大道。當虛老上山時,從山下排列到山上來歡迎的善男信女,莫不以香花迎接,有的還跪倒下拜,足見感化人的力量是多麼深厚啊!

虛老既主鼓山,第一步便是寺制的改革。首先,不許任何人在寺內私收徒眾,次則取消小鍋飯菜,改為一律平等的大鍋食。最後較為繁重的,就是把許許多多無所謂的首座當家大都減掉了,只令存在一二個。七八十位知客也取消了,只許存在五個到八個。其他如書記等,無不量才用人,取消空名閒職。就這樣的三件事,引起一部分寺僧的仇恨。他們聯合起來,以亂作胡為的行動來反抗虛老,破壞寺內秩序,繼而使不法惡僧,陰謀毒害虛老,並且在一個嚴寒的深夜,從堆柴的房子裡放起火來,燒了部分房屋。像這般事件,虛老並不向政府告狀,但終被閩省當局知道了,派出許多員警上山鎮壓和保護,當即逮捕了嫌疑僧人十餘名,並審問出惡行的原故。慈和的虛老不僅不願政府加罪他們,反而向政府請釋,更顯出他老人家的偉大。

第二步,是整理道風。鼓山禪的聲望是一向馳名海內的,但在此時的禪堂,已是有名無實了。堂內一二僧人除看管門戶外,別無事做,也不上殿,更不坐香。虛公眼見及此,那不痛心,因此對於修理禪堂、擴充人數,都是不遺餘力的。由一二個僧眾住到六七十人,恢復舊有十二枝香的參禪制度,逢冬加香打七。而諸方的禪和子,像由天童、高旻等處航海去參座親近的,非常眾多,禪風之盛,冠及全國。寺中原有唸佛堂,經虛老提倡,亦住有三四十眾,以唸佛為常課,並請慈舟老法師主持之。復鑑於青年僧人很多,為恐少年廢學,乃有學戒堂之設,後來改為鼓山佛學院,宗鏡、大醒、印順、心道等法師先後任教。慈老法師主講時,改為法界學院。這樣一個鼓山,是具足了整個佛法的體系,它有禪、淨、教、律,豈不是完滿了嗎?但虛老並不以此為足,還設有延壽堂,專供年老無力者作修養之所,經常派人照應飲食,日以三枝香佛事為恆課。還有如意寮,房間清潔,請有專門醫生,施給各種藥材。像這樣的事,在全國各名山大剎都是少有的。常住僧眾約三百餘人,共同的行持便是早晚殿堂,雖在炎夏之中,亦未間斷,虛老也不缺席,更難見其私造飲食。每年春初,全寺修懺摩法,共拜萬佛懺,約時半月。春末傳戒一次,夏必講經,講者皆是法門有名的應慈、慈舟等法師。

第三,是房屋的修建。鼓山房屋原來是很整齊的,虛老銳志復興。對於整個湧泉寺莫不加以粉刷、油漆,煥然一新,顯得更莊嚴美麗了。被人放火燒去的房子,亦修復如故。唸佛堂、延壽堂、佛學院,都是化了極大的工程改造的。如意寮是現代化的兩層洋樓,可見虛老重視病人的痛苦了。另外還值得一提的,便是人所不注意的上客堂。原有的上客堂在一個角落裡,房子又小,空氣又暗,人所不願進去的。虛老是行腳僧的老前輩,知道此中情況,因此把上客堂修建得名副其實,清淨莊嚴如禪堂一般了,不過範圍比禪堂小一點。回龍閣因看管者不慎而毀於火,但不久便修復了,且修造得更堅固美觀。

綜上所述,皆系事實,以虛老道德的高深和人格的偉大,是用不著文字來粉飾和宣傳的。不過記者到鼓山是在虛老之後,離鼓山是在虛老之先,見聞有限,當然不能把虛老在鼓山的一切完全記述下來,這祇可說是其中的一段。

我在鼓山親近虛老,差不多有兩年的時光,見其對四眾弟子來請益的,不分男女老少,富貴貧賤,無不以平等慈悲的態度諄諄開導,喜禪者令參禪,唸佛者令生淨土,學教者令成法師,隨機說法,從不自贊毀他,立門戶見。他人凡來禮拜者,莫不以“還禮”相接見。除隨眾於殿堂外,便是專心於禪的修養。經常總是威儀嚴肅,衣履簡樸,房內除一榻、一櫃、一桌外,別無他物。

末後,還有一件事須要說明的,就是鐵樹開花。鼓山方丈室內,在聖箭堂前,有二株鐵樹,好多年來都像枯死的樣子。自虛老主鼓山後,忽然長出綠葉,開了白花,形狀如球,因而震動了全山,都一致認為祥瑞。鐵樹開花是否祥瑞的問題,我不敢隨便判斷。今始記於此,以待考證。

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廿七日草於上海

民國二十三年·甲戌·九十五歲

春,又將鼓山佛學院重新整頓,邀請慈舟老法師主持院務。二月某夕,於趺坐中似夢非夢之際,見六祖大師至,語曰:“時至矣,汝當回去。”翌日,以告弟子觀本曰:“吾世緣其不久乎,昨夢六祖召回去。”觀本聊以語相慰。至四月間,一夕三夢六祖催去,予覺甚異,未幾而粵中禮請電至。予以六祖道場亦有繼憨山重修之必要,遂有嶺南之行。

先是李漢魂將軍駐兵粵北,目睹南華寺殘破,已略事修葺,經始於民國二十二年九月,竣工於二十三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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