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江西女人的一生

一个江西女人的一生

文|全球良品

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绝望,这一次她已经没有了力气挣扎,她想看清楚那些人的脸,丑陋的、粗暴的、自私的、看热闹的······

可炽热的火花冲天而起,越燃越旺,要吞噬了整个天地,令她难以睁开双眼,就这样吧,她艰难地往前走去,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破碎声,碎的是一副副的棺材还是她的心呢,可能都有吧。

身体被烈焰包裹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尖叫和呼喊,有诧异的、有害怕的、有激动的······

她也有一点激动,从来自己都是懦弱的、退缩的,明天,也许不用到明天,几个小时后自己就会出现在各种报道里,会有很多人看到她的消息,如果是在战场,可能就是牺牲的英雄,像电视里的董存瑞、黄继光那样光芒四射,被很多人传颂。

当然,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她甚至有点担心孩子们知道消息后愤怒大于悲痛,她又给他们丢脸了吗?

老人们常说人死的时候生前往事会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闪现在眼前,她其实一点都不愿意想起那些事情,像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呢。

1968年冬季的某一天,也是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日子,她的父亲和十几个教书先生一起被县里的民兵小队枪杀了,她的母亲躲在一个猪圈里生下了她,然后就把她丢在了猪圈里,自己去了大城市另嫁他人。

当然,这些故事都是村里的邻里乡亲告诉她的,他们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她的过往,后来,他们又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她的丈夫、儿子和女儿们,那些话真真假假,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很难分辨。

收养她的人家孩子很多,1个儿子、4个女儿,而她,既是女儿又是儿媳,有时候还像一个保姆,被要求着照看那个比她还小1岁的男孩。

那是这个普通家庭的掌上明珠,也会是她未来的丈夫。

10岁那年,养父母东拼西凑了些钱把她们几个女孩子送进了村里的学校,她喜欢读书,似乎骨子里就涌动着这样的血夜,可是半年后,她们只能离了学校,把机会让给“更宝贵的人”。

那也没关系啊,她想,那个人会是她的丈夫,她一生的伴侣,如果他出人头地了该有多好。

果然,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长得越来越挺拔,成绩越来越好,走的也越来越远,成了全村女孩们心仪的对象。

18岁的时候,谁见着她都要提起那个名字打趣一番,她害羞地躲开,可心里却甜的如蜜糖一般,她开始数着日子。

数到20岁的时候,男生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女孩,来自遥远的上海,明眸皓齿,博学多才,穿着漂亮的衣裳,眼里是疏远和淡淡的孤傲。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上海,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和外面世界的差距。

女孩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来了,男孩歇斯底里地和家里大吵一架就去了外地闯荡,他说,自己受够了这个被山包围的穷地方,也受够了他们的无知和愚昧。

22岁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大家眼里的老姑娘,到手的丈夫跑了,养父养母隔三差五就找一些人过来家里坐,偷偷地打量她.

有一些人觉得姑娘年纪大了,走了;有一些人觉得姑娘面相不好,走了;还有些人觉得姑娘没什么文化,也走了。

大家都很着急,连她自己心里也开始慌了,后面又来了一个男人,来来去去坐了好几回,大家都催促她,嫁了吧,嫁了吧,她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去了。

男人比她大十岁,离过一次婚,家里没有小孩,没有什么财产,只有两个老人,她想,穷就穷吧,自己也不是多漂亮。

她很快适应了一个妻子的角色,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男人脾气不太好,平时还喜欢抽烟喝酒赌赌钱,婚姻好像没有带给她幸福,可是,身边有那么多女人也是这样,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她喜欢安慰自己。

23岁的时候,女儿出生了,看着这个可爱的小生命,她终于觉得昏黑的生命有了一线光芒。

可是,公公婆婆很不开心,男人也很不开心。

24岁的时候,她又生了一个女儿,公公婆婆开始有了怨言,男人也时常不给她好脸色,甚至连街坊邻居都开始嘀嘀咕咕。

25岁的一个暴雨天,她从田里劳作回家的路上滑了一下,孩子流了,乡里的医生说以后成功怀孕的几率小,容易流产,不如去上个环。

“上个环谁给我生个传宗接代的啊”男人吼到,医生只好闭上了嘴。

27岁的时候,在心惊胆战地滑了几次胎后她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他让她受尽了苦头,可是她却依然最宠爱他,或许因为全家人都宠爱他,她没有办法特立独行。

孩子们开始上学读书,她没有去过电视剧里灯火繁荣的那些大城市,但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去;她没有上过几天学,但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考上清华,考上北大,成为全村里羡慕的对象。

她永远都记得那个来自上海的高贵的、漂亮的女孩。

她要努力挣钱,可是县里的工厂总是来了又走,走了就不来了,有一些是生产鞋子的,有一些是生产塑料瓶的,还有一些是造纸的,每一家里面都是黑乎乎的,像个硕大的蒸笼,但她喜欢那里,因为那里至少可以支撑起她微弱的梦想。

这些企业老板都是外地来的,他们开着豪车,抽着好烟,风光无限地过来,豪爽大方,县里的领导们吃得心满意足,决定多多来往,几个月后,老板们一个一个都灰头土脸地逃走。

她被迫换了好几次工厂,也被拖欠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她有时候很气愤,为什么自己县里的领导不能含蓄一点呢。

她想去广东,也想去福建,听说那些地方工资高、工厂大,在一个地方就可以工作十几年,可是她上有老、下有小,必须寸步不离呆在这里。

几年后,家里终于有了小小的积蓄,他们盖了新的房子,08年的冬天,雪灾加上山崩把村里很多房子、庄稼都压垮了。

听说上面补了不少钱,可是到他们手的时候就是几百而已,大家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毕竟已经习惯了。

从小学开始,她就没有办法陪着孩子们学习、练习题、对答案,因为那些文字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丈夫倒是肚里有些墨水,可他并不喜欢做这些事,有时候女儿没考好他倒有些高兴“成绩不好早点出去打工,早点结婚就好了”。

她可不愿意,她的孩子是要上清华北大的,当然,除了清华北大还有哪些学校呢,她并不知道。

高考是一件很难的事吗,孩子们每天都忧心忡忡,他们每天抱怨自己要出生在这个地方,教育这么落后,分数线却比哪里都高,为什么自己不是在北京,不是在上海,哪怕是在西藏青海也可以加个20分。

她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自己把他们生在了江西了,因为她也不想。

老人们一天天老去,死亡,连那个整天浑浑噩噩的男人也不幸走了,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他们没有考上清华北大,可他们都成为了令人骄傲的知识分子。

可是,他们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有时候看着邻居们儿孙成群围绕在身旁也会觉得很羡慕,可是孩子们说留在家里有什么用,有好公司吗、有高工资吗、成家后孩子读书怎么办、不小心生病哪里医?

他们要走,要离开这个地方,要离开她。

儿子毕业后就结了婚生了孩子,女孩是大城市的,长相平平,但是性格却一点都不软,要着儿子入赘到了女方家,坐月子的时候,她也从老家过去帮衬,语言不通,习惯不同,她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媳妇和亲家交流,总是感到局促不安,没待多久就匆匆回了家。

女儿年纪更大,却都不想结婚,她害怕她们像自己当初一样越大越没有选择,所以也四处打听想给物色些不错的小伙子,可是她们说婚姻不过就是枷锁,她们问她世界上有爱情吗,为什么要结婚?

她有点慌,又是一个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三个月前,身体不舒服,一个人去了医院,医生说是癌症晚期,死亡近在眼前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令人害怕,她回家,一日三餐,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偶尔和远方的儿女通通电话.

两个月前,她打开家里的仓库,发现里边还有一副棺椁,那是很久以前给家里老人办丧事时夫妻二人备的,一个已经用了,剩下这个也快派上用场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搽拭干净,想象着自己埋入黄土时的场景,谁在棺外哭呢?

火焰好像烧到了骨头里,一阵阵疼痛令她逐渐失去了意识。

希望没有下辈子了,如果有也请不要让她再来这个地方。

本文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希望未来的每一次,江西不要再因为这些不美好的事件而成为关注的焦点;

希望我们的家乡政府更加智慧、产业更加先进、教育更加完善、经济更加发达,学业有成的才子们可以留在父母身边发光发热;

希望家里的老人们安享晚年,更希望我们的下一代们觉得出生在江西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一个江西女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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