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买了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却叫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村里了两个陌生男子,在松树林里走了一圈,又找上了正然,开门见山说,我们给你送钱来了。正然懵懵懂懂,就跟他们做成了一笔交易,把山上的松树林租给了他们割漆,他们按每年每棵松树付给他租金。“五年后,你依然可以卖掉这批树木,一点也不影响它们的价值。”来人让正然在白纸黑字上按下手印,打消了他的疑虑,也让正然每年白捡一大笔钱的消息在下洋传的沸沸扬扬。

他买了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却叫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图文无关

一个人财运来了,就是挡也挡不住,正然这是踩了狗屎运了。他们羡慕他,也妒忌他。还有人奉承他眼光独到,连几年后的事情也想到了。本家兄弟叔伯也一改往日的态度,跟他和和气气地打招呼,三天两头就上门问候,逢年过节总要请他上家里吃饭。正然的裤兜里揣了钱,脾气上来了,说话的口气也大了起来,动不动就说要吃肉,要到镇上下馆子。“我有钱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嚷嚷道,其实他也明白,自己不过是虚张声势,现实是他的钱都藏到了米缸里。他的裤兜鼓鼓的,总共不过百十块的散钞。而且这些散钞也不是零花钱,是他唬人的道具。

他在村委的牌桌上果然谋到了一个位置。他一天仍然吃两顿,仍然是稀粥配咸菜。夜里的时候,老鼠在屋子里闹腾,他也跟着折腾,生怕有贼进来偷了钱去。在半睡半醒之间,他回想着在这张床上曾经躺过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他怎么爱也爱不够。他不禁浑身燥热,心里一阵颤栗。他妈的,女人真是好东西。他兴奋地想道。或许是上天怜悯,月老听到了他饥渴的呼唤,果真让两个男子带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他眼前。他们远道而来,操着拗口的普通话。正然疑心重重,问他们带着个女人是怎么钻到穷乡僻野的下洋来的。其中的一个男子回答说,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盛产光棍,就越需要女人。另外一个男子毫不避讳地说女子是甘心被他们拐来的。她来自深山老林,那里比下洋还要穷困,还要偏僻。她家日子太苦了,想找个好人家过下半辈子。她很能吃苦,干起活来比男人还要卖力,绝对是勤俭持家的不二人选。正然直勾勾盯着她看,从头看到脚,最后眼光就落在她的胸脯上。那是货真价实的大胸脯,下洋绝不可能有第二个这样的胸脯。他瞧的血脉偾张,人贩子开价四千,他没讨价还价就答应了。唯一的问题是,他担心又一次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腿脚是长在女人身上,她要跑,谁能看得住。其中一个男子就说道,这个简单的很,你往她身上播种,有了小孩她不就不跑了嘛。正然咧着嘴笑,露出黄澄澄的牙齿,问那女的,你愿意跟我过日子吗?女的点点头。那你愿意给我生个胖小子吗?女的羞红了脸,点点头。正然眉开眼笑,兴奋地搓着手,说,就你了。

这一次,他在家里摆了两桌,隆重地向家族的其他男人介绍了他的女人。他们说他福气太好了,就算是方圆十里之内,也找不到这样的女人。然而隔天村里面就有流言,说鲜花插在牛粪上,那样的女人不配正然拥有,迟早会跑路。正然何尝不知道,他年纪比女人大十几岁,又老又丑,家境也算不上殷实,要说女人心甘情愿跟他,他也不相信。因此,他跟女人寸步不离,女人去哪,他就去哪,他要去哪,也得要女人陪着,绝不肯让女人离开视线。晚上他加紧在女人身上耕耘,那是唯一能困住她的希望。如今,他是不能够再去打牌了。女人就劝他,何不把丢荒的地重新开垦,也学人家种些柑桔。那玩意现在风头正劲,有块空地的地方都栽上了。

正然头一回觉得女人的话在理,又觉得女人说这些话,是真心为了这个家,欣然应允了。两人在地里忙了数天,竟也引得有些人前来看稀奇。正然光着膀子挥汗如雨,干劲十足;女人大汗淋漓之下,衣服湿透,一对大白兔随着挥动锄头上下抖动。她也不避讳,谁逗她,她也搭理。她嘴又甜,见人就喊叔伯婶娘,亲热的不像刚刚过门的媳妇,叫的正然也心花怒放。跟前一个女人不同,她爱在村里走来走去,总能找到人说长话短的。正然渐渐地放松了警惕,也由得她去,只要她不跑出下洋就行。这女人也绝口不提外出,乡下每逢农历三六九是圩日,人们要去镇上,也来叫她,她说没什么要买的,也不想凑那份热闹。正然反觉得亏待了她,她进门两个多月,他还没有给她添过一套衣服,一件首饰。只是他想起那个钻进厕所失踪的女人就心痛,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冒风险了。

他买了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却叫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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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从地里回来,她脸色苍白,额头冒汗,说是腹痛,央求正然带她看医生。隔壁村就有个老医生,家里开了门诊,平时乡邻有个头痛感冒发烧的,都是去他那里就诊。正然就带女人去了,老医生开了三天的药。药吃完了,身体也无大碍了。就是精神不大好,虚弱的很。在床上躺了两天,哼哼唧唧的,叫人心疼。正然说,还是去找老医生看看。可我不得空,明天找个人陪你过去。女人就说,三叔婆跟我亲近些,心又善,有她陪着,我心里踏实。

第二天一早,女人和三叔婆就出去了,过了晌午才回来。她说,老医生给她开了两剂中药调理身子,不过需要些时日才能配齐。再问她就啥也不说了,整个人闷闷不乐,茶饭不思,而且自此后,也不让正然近身。过了几天,她从外面拿回两剂草药,正然还帮着她煎了,伺候她喝下。他也不要她下地干重活,每日在家煮饭洗衣就行。女人病怏怏的样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九月份的一天午后,她挎着个菜篮从村前走过,那些正坐在龙眼树底下闲聊的人见了她,问她哪里去。她回答说去摘菜。然而到了菜地,她径直往大路上走了。菜地里有三个老婆子正淋菜除草,望着她的背影,喊她哪里去。她头也不回,说,摘菜去。她们就嘀咕说她失心疯了,明明菜地就在脚下,她偏要往前走。天擦黑,正然从地里回来,家里不见女人的踪影,满村又找了一遍,人们就说傍晚亲眼见她摘菜去了。

正然浑身冰冷,恰似掉进了冰窖。这一天还是来了,他的女人跑路了。村里的男人都踩着单车出去追。从下洋到镇上,只有一条路出入,沿途要经过十几个村庄。问沿路的村民,都说没有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路过。沿途养了数十只凶狠的土狗,一到夜里就狂吠。就算她能躲得过村民,也躲不过土狗。一大帮人拿着手电,点着火把来来回回地刮了几遍,也没踪影。搜寻的人嚷嚷道,八成是躲山上去了,她是走不到镇上去的。此时,外出救急归来的老医生恰好路过,问清了缘由,便把正然拉到一边,说,这事有些蹊跷。你女人身上有喜,上一次来却求我给她开药打胎。我问她这是谁的主意,她说是你和她的主意。我想这不合情理,乡下人恨不得人丁兴旺,哪有自绝子孙的。我就回绝了她。如今看来她是早有心离开了。正然脑门上挨了重重的一锤,心脏又被捅了一刀,一阵苦涩的味道涌上喉咙,他压着嗓子问,你确定她没有从你这里拿过草药?

你是知道我的,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我不做。老医生回答的斩钉截铁。

他买了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却叫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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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然咬牙切齿,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他想起了女人带回家的两剂中药。如此说来,他亲手煎了那两碗中药,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参与搜捕的人渐渐归去,谁也没留意到隐没在黑暗中的正然。他身心俱疲,没有了往回走的力气,索性坐倒在地。今夜月朗星稀,风吹过丛林,沙沙作响。灌木丛里的虫子拼了老命地叫,羸弱的萤火虫有气无力地飞着。正然睡意渐浓,强忍住没闭上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有人在走近。他一动不动,直到来人近在咫尺,才猛地站起来,打开了手电筒。微弱的电筒光下,正是他苦苦等待的女人。女人猝不及防,啊地惊叫一声,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头发凌乱,衣服也破了,脸色苍白的可怕。正然望着她,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你要走,我也不怪你。可你当初为何又答应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害了我的孩子,你怎么那么歹毒?你明知道我没有儿子,没有女儿,将来死了,也没人给我送终。老天爷可怜我,要送一个给我,你偏偏就要害了他,你是要让我绝后吗?我自问也没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这该死的贱人!他缓缓说来,怒气渐盛。

女人掩着脸,抽抽噎噎地哭,哭着哭着突然间趴在正然跟前,一边磕头一边喊,求求你,放我走了吧,求求你,放我走了吧。

正然摇摇头,说,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走。莫非你本来就是想骗我?你跟人合伙来骗我钱,你根本就没想过跟我过日子,你伤透我的心了。我恨不得把你打死了,就扔到山里去。可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骗了我的钱,又害死我的孩子,我却想饶了你这一回。现在,你是要跟我回去,还是继续跑你的路?

女人嚎啕大哭,疯了般地磕头。凄厉的哭声把灌木丛里的飞禽都吓跑了。正然木木地僵在原地,心越来越冷。

他买了个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却叫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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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拉着猪肉进村的刘老大在路边发现了酣睡的正然。他用响亮的吆喝弄醒了他,问他怎么会躺在这里。正然头昏脑胀,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八成我是梦游走到这里来了。他环顾四周,他正在一处山坳里,旁边是一堆乱石头。他认得这个山坳,山坳的深处,埋葬着无数夭折的婴儿,还有暴死在外不能进祖祠的人。

许多年以后,当正然回忆起这一夜,仍然心存纠结。他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宁愿那是个梦。他宁愿没有撞见在黑夜里跑路的女人。女人从此杳无音讯,就像他的第一个女人一样,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只是每当他路经那堆乱石时,总会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仿佛那里埋藏着可怕的秘密。很快,下洋也就忘记了这个女人,唯一留给人们的记忆就是她近乎神秘般的消失。为了把柑桔运出去,他们拓宽了马路,第一次让拖拉机哐啷哐啷地开到村前的龙眼树底下。摩托车也跟着来了,逐渐把单车挤到角落里蒙灰尘。为了跟上时代,他们丢掉了单调乏味的黑白电视机,换上了色彩斑斓的彩电。在过去一年里下洋的变化,比过去十年里的变化还要大,速度快的叫人喘不过气。正然的柑桔地到底也没有搞起来,女人走了之后,他也就扔下了锄头,已经开垦的土地重又覆盖了野草。就连一向小心打理的菜地,他也无心打理,任由蜗牛吃光了菜叶。他全副心思扑在牌桌上,成了当地打骨牌的好手。每个月他去镇上一两次。背着手,从镇头走到镇尾,从东街走到南街,看见人多的地方就去挤一挤,看见跑江湖专卖狗皮膏药跌打药酒的也去捧场。末了,总是别进临江的旅社,在那里花上三十块钱,享受一回短暂的爱情。老鸨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老实顾客,从不抱怨,也从不挑三拣四。有一天,她突然同情起这个沉默寡言的单身汉来,她问正然,外面的野花野草虽然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不找个女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呢。正然苦着脸,说,你有所不知,我也是曾经有过两个女人的人,可她们都跑了。老鸨一拍大腿,说,哎呀,你找错对象了,应该找越南女人。绝对的吃苦耐劳,绝对的任劳任怨,而且绝不会跑路。你可知道为啥?说起来也是越南人自作自受,当年跟中国打仗,男人死的七七八八,女人就成了寡妇,所以在越南,男人娶几个老婆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他们的日子比我们苦多了,我们喝稀粥那会,他们大概还要挖野菜充饥呢。所以,很有些越南女人偷渡到中国来,只要给口饭吃,赶都赶不走。

中越战争,正然是听说过的,越南死了很多人,连小孩女人也上阵了,他也是知道的,可是越南女人跑到中国嫁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他说道,如果这是真的,那倒是不错。不过,要弄到一个越南女人也不容易,你有门道吗?

本文节选自 胡杨树 的短篇小说《正然和他的三个女人》,点击 了解更多 阅读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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