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忠毅公祠隔壁的房子叫啖椒堂

左忠毅公祠隔壁的房子叫啖椒堂

左中

我在2011年初訪啖椒堂時,被問詢的很多人,多知道左忠毅公祠而不知有啖椒堂。最後改問“左光斗故居”時,才有人不置可否地說:那你去左公祠看看。其實,與左公祠僅一牆之隔的東邊那組建築,就是左光斗故居——啖椒堂。因門樓上沒名字,加上建築風格又與左忠毅公祠高度統一,是很容易被當作左忠毅公祠的一個組成部分。以後每年來左忠毅公祠,都會指著中左忠毅公祠隔壁的大門,對兒子說:這是我們老祖宗住過的房子。

我是左光斗三哥左光前的後代,準確的說:我是左光斗的族裔。但無論如何,我都因有左光斗這樣一位族祖而倍感自豪。所以每每言及,必很自豪地說:我是左光斗的後代。這其實是一種樸素的見賢思齊情感的自然流露。

相比莊嚴的左忠毅公祠,我更親近啖椒堂——因為它經常出現在家譜和相關史料中,感覺那是一個溫暖的所在,也因此而格外關注它的建造年代。左忠毅公祠建於崇禎朝,是毋庸置疑的。但啖椒堂的具體建造年代,並未有確切的文字記載。網上所說的萬曆初年,是一種“瞎答”。

左光斗家族自左光斗曾祖父左麒起,已經很有錢,但由於他祖父左軫的樂善好施,且做起善事來,根本不顧家中是否還有餘錢以供施捨,常弄得左光斗父親左出穎不得不瞞著父親,想法子湊錢來為他的善心“填宕”(埋單)。

出生於今天橫埠鎮中義村(俗稱左家宕)的左出穎,因分家所得田地位於今天的湴湖,而舉家遷到了湴湖附近的大朱莊,左光斗就出生在此。左出穎和妻子周氏生養了九個兒子,為了培養孩子們讀書,他專門蓋了幾間房作為教室,還特聘兩位老師,來分別教授《易經》和《禮記》。與此同時,他還將族中及鄉里有讀書潛質的孩子們都聚集在此讀書。對窮人家孩子,更是免費提供食宿。和一次性投資的教室不同,老師工資得年年付,為此,左出穎不得不每年賣掉一處家產來支付老師工資。以致於心不忍的三兒子左光前,主動提出不再讀書,以抽身來幫父母料理家務,減輕他們的負擔。到左光斗中舉時,左出穎的家產幾乎賣光,生活費都要靠左光斗母親紡紗織布所得來維持,所以,此前的他們是無力在縣城買地建房的。左光斗於萬曆二十八年中舉,萬曆在位四十八年。怎麼算,啖椒堂也不可能是建於萬曆初年。

左光斗於萬曆四十一年上調都察院,因暫無崗位空缺,他只好回家候命。《左忠毅公年譜》裡說:這一年的左光斗還在龍眠山中建了個讀書處,說明他們已經搬家到了縣城。

左光斗小女婿方文有一首詩,叫《啖椒堂詩》:我昔登茲堂/總角六齡耳/先君官司農/少保尚御史/老友結重姻/拜謁攜小子/小子幼誦詩/秋興如流水/抗聲吟席上/少保驚且喜/一首飲一杯/八杯竟醉矣/逾年我遂孤/少保去京市。詩中說他六歲那年,隨父親方大鉉到啖椒堂赴宴時,他父親是司農,左光斗是御史,這與年譜所言一致。詩中的“逾年我遂孤/少保去京市”,是說第二年他父親就去世了,而左光斗去了京城,結合《左忠毅公年譜》所載的“萬曆四十七年,左光斗被任命為浙江道監察御史。”由此判斷,這年應是萬曆四十六年。方文生於1612年,他6歲這年是1618年,正是萬曆四十六年,與左光斗年譜記載時間完全吻合。這是關於啖椒堂的存在,最為明確的一個時間記錄了。

左光斗於天啟五年七月遇害。之前,一直在北京照顧左光斗生活起居的如夫人(妾)袁氏,在左光斗打算上疏彈劾魏忠賢時,就已被安排帶著兩個兒子,先回到了桐城。當袁氏聽到丈夫遇害噩耗時,雖多次哭昏過去,但她卻不敢輕言尋死。因為:她當時就住在啖椒堂的裡屋,西邊與左光斗父母住的屋子連在一起。袁氏每每想念丈夫而傷心欲絕時,就跑到啖椒堂別的屋子裡去哭,免得八旬公婆聽見。天啟六年,左光斗母親病重,妯娌們因分家而住在各自家中,只有袁氏還住在啖椒堂,服侍著住在這裡的婆婆,一天三回地端水送飯,熬湯喂藥,忙了好幾個月,直到左光斗母親去世。之後,仍住在啖椒堂的袁氏,接著服侍住在這裡的公公。每當她因思念丈夫和婆婆而飲泣時,還是悄悄躲到別的屋子裡,免得公公擔心。一年後,左光斗父親病重,袁氏又將公公服侍到去世。

自崇禎八年起,由於張獻忠對桐城的持續圍攻,為躲避戰亂,袁氏隨家人在長江南北東躲西藏,一年跑兩三次反。崇禎十年正月十五,張獻忠趁城裡鬧元宵之機,一舉攻破桐城。袁氏隨家人逃到南京,走時,她哭著說:“不知以後還能不能回到啖椒堂!”順治二年(1645年),左國材終於帶著母親袁氏從南京回到了失而復得的啖椒堂。

一天,晚年的袁氏前往左國柱的醒園,看望病重的左光斗續配戴氏,兩人一見面就拉著手哭。戴氏說:“你一直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捨得離開你啊!”袁氏道:“我一向不大生病,最近卻病了。估計我們也就是前後腳的事哦。”果然,戴氏去世不久,袁氏就在啖椒堂雙手合十而逝了。

近讀左克勤先生的回憶文章《老宅裡的童年》,文中,他講述了早年住在啖椒堂的種種:從地址的“桐城北大街左公祠東巷首宅”、到他父親因接管左公祠日常管理與財務工作而一家人住進了東邊的“大宅子”,即啖椒堂。他詳述了啖椒堂的格局規模、風格氣象。讀罷倍感親切。

2017年冬,我在左錢的陪同下,再次造訪左忠毅公祠及一牆之隔的啖椒堂。巧的是:家住北大街的左克慶宗親家的老房子,就在左忠毅公祠西邊,僅一牆之隔。他帶著我們爬上二樓的陽臺,俯瞰之下的左忠毅公祠及啖椒堂內景一覽無餘。啖椒堂門樓後面是偌大的一個院子,因久無人住而顯得荒涼。雨中的院子裡,只有幾隻麻雀,在屋簷下嘰嘰喳喳地叫著。院子後面是一排房子,東邊是高高的圍牆,西邊則與左公祠連在一起。左克慶宗親告訴我們說:啖椒堂後來成了桐城中學的校辦工廠,產權屬桐城中學。左忠毅公祠於1985年被列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因兩處本來就連在一起的建築隻立了一塊牌子,加上啖椒堂門樓上無任何名字或標識,所以啖椒堂往往被誤認為是左忠毅公祠的一部分。其實,這是兩處不同名字和功能的建築,左忠毅公祠是祭祀場所,而啖椒堂則是宅第。

……

在人文薈萃、歷史悠久的桐城,很多古蹟都在歷史變革的種種潮流推動之下而煙消雲散了,而左忠毅公祠及一牆之隔的啖椒堂還如此完好地存在著。除了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之外,人們何以要如此執著地保護著左光斗的遺蹟呢?我想:公道自在人心,應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因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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