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里的男子为何对一只老鼠精痴心不已?绝非因为漂亮!

聊斋里的男子为何对一只老鼠精痴心不已?绝非因为漂亮!

文丨张溥杰

话说高密有个叫奚山的商人时常往返于沂蒙之间,一天途中阻雨,时值夜半,平日所住旅馆均闭门不接。徘徊踌躇时,忽见两扇门戛然而开,出来个老头儿迎他进去。

拴好驴,进屋去,屋内颇为简陋,显然不是大户人家。老头自解说:“我实非卖食沽饮者,只是可怜你无处可去。家有老妻小女已经熟睡,还有点儿残羹冷炙你凑活吃吧。”说完就忙活去了。

不至于露宿荒郊野岭成为落汤鸡,于奚山来说已是万幸,他还能奢求什么呢?看到老叟为自己忙里忙外心生不忍,连忙让其安坐歇息。两个大男人坐在那里一时无话,略显尴尬。好在老叟的女儿不久醒来,出来行酒。只见她不过十六七年岁,窈窕秀弱,风致嫣然。

奚山已经有了妻室,轻易不会再动什么歪念头,不过他想起了有个弟弟尚未婚娶,意下想搓成则个,就详细问起老叟的情况来。

老叟也不回避,自言姓古名士虚,子孙皆夭折,剩有此女名唤阿纤。适才不忍心打扰她睡觉,现在想必是老伴把她喊起来了。见老头儿如此爽快,奚山便试探性地问:“婿家阿谁?”答言,“未字。”

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后,奚山窃喜不已,窃喜窃喜,自然不能表现在脸上。诚所谓,心中笑嘻嘻,嘴上正经意。他正色道:“萍水之人,遂蒙宠惠,没齿所不敢忘。缘翁盛德,我也说说我的情况:家有幼弟三郎,十七岁矣。读书肄业,颇不顽冥。如若欲结因缘,您是否嫌弃寒贱?”

奚山是窃喜,而老叟听后则是面带欣喜:“老夫在此,亦是侨寓。倘得相托,便假一庐,移家而往,庶免悬念。”我们一家在此也不过是个过客,能够有所托付,全家而往,也能安心过日。

一桩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一个多月后,奚山故地重游,离村里还有一里地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太婆跟着个女子冠服尽素。近眼看时疑似阿纤,女子亦频转顾,想必也是认出了他,于是扯着老婆子的衣服附在耳边喃喃低语。

老太婆走了过来,问他可是奚山,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老婆子满脸戚容:“我家老头不幸被塌墙压死,今将上墓。家中无人,请在路旁等我们会儿,待会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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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时,看其孤女寡母,奚山心生恻隐,十分难受。老太婆也感慨:“此处人情大不平善,孤孀难以过度。阿纤既为君家妇,错过这次机会恐怕迟了,不如明早跟您一块儿回去。”

奚山带着阿纤回了家,把情况给父母说了说。得此佳丽,家人自然是欣喜万分,就占了个良辰吉日让女子和奚山的弟弟三郎成了婚。

婚后阿纤寡言少怒,辛劳持家,家中上下对其颇为满意。她自己也是任劳任怨,只是有时叮嘱三郎曰:“你对大哥说,再从西边经过的时候,不要向外人提起我们母女。”三郎虽然感到奇怪,也不太在意。

但是,该来的终究还会来。一日奚山投宿在古家旁边邻居,偶尔提及过往之事,说到了古家。只见主人满脸惊诧:“哥们,我说你搞错了吧。旁边是我伯父家,宅子空了有十年了,哪儿来的老头老太太。不过三年前人们常遇到怪事是真的,有天后墙坍塌,砸死了只硕大的老鼠。等我大伯叫人过去看的时候,老鼠已经不见了。”

奚山听闻此言,心中疑窦丛生。之前老太太说自己老头儿非命于塌墙,日期、场景都跟此符合。难不成他们一家真的是老鼠精?这奚山也是,当初人家好心收留你,又是你看上人家女儿要跟自己弟弟结亲,现在却又怀疑人家,真可谓人品堪忧。

奚山回去之后就把这事儿给家人说了,大家私下议论纷纷,对阿纤指指点点,怀疑她不是人。但是三郎却和阿纤恩爱如初,两耳不闻非议,也可谓是好男人的代表。

有一天阿纤终于忍不住了,夜里对三郎说:“我嫁给你好几年,自感从未失德,现在都不把我不当人看。那你还是把我休了吧,你再去选一个好媳妇。”说完,眼泪就簌簌的流了下来。

三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的心意你应早就了解。自从你嫁入我家,在你的日夜操劳下我家日益富裕,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怎么会有别的坏话?”

阿纤伏在三郎的肩膀上,还在抽泣颤栗:“郎君无二心,我自然知道。但是悠悠之口,恐怕难免有抛弃我的时候,如同秋风悲画扇。”在三郎苦心婆口的安慰下,阿纤终于才不再提离婚的事。

然而有人却不乐见他们夫妻二人恩爱无恙,此人非他,正是二人的媒人奚山。他依然怀疑阿纤是老鼠,天天找些善于捕鼠的猫,以观察阿纤的态度。

阿纤虽然不怕,但总是愁眉不展。一天夜里她以母亲有病辞别三郎前去探望。她的母亲就在三郎家住着,说是探望,无非从这个屋到那个屋,那就去呗。谁知等到天明三郎前去问候的时候,发现人去屋空,母女二人都已不见。

三郎当即面色大变,派人四方寻找皆杳无音讯,于是茶饭不思郁郁寡欢。而三郎的家人都感到这是最好的结果,倍感庆幸,并张罗着再给他续弦。三郎不为所动,等了一年多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在父亲和哥哥的嘲讽下,才不得不花重金买了一个妾,但是心中依然挂念阿纤。

一晃多年过去,奚家生活日渐贫困,他们此时又想起阿纤。可是又能如何呢,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故事到这里还不算完,后来三郎的一个堂弟阿岚,在出差途中顺便去看了下表亲陆生。晚上听见邻居家有人哭得甚是哀痛,就问何故。主人答曰:“数年以前有寡母孤女二人在此租房,上月老太太往生,姑娘独居,举目无亲,所以悲伤。”

阿岚心里咯噔一下,继而追问:“她姓什么?”主人说:“姓古。不过她经常紧闭家门,不与外人来往,所以我对她们也是知之甚少。”

啊,那不就是我嫂子吗。阿岚当即决定去敲门。只听屋里边哭边说:“你是谁呀?我家从来没有男人。”阿岚从门缝里窥视,果然是嫂嫂,便说:“嫂嫂开门,我是你叔叔家的阿岚。”

叔嫂相见,互诉衷肠。阿岚说三哥对她思念甚苦,即便夫妻不和,也不应一走了之,音信全无。末了,便请她一同归去。

但是阿纤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家人不把我当人看待,才跟母亲隐居于此。现在又要寄人篱下,还不让人看笑话。回去也可以,但必须与大哥分家,否则还不如一死了之。”

阿岚便回去将事情告诉给了三郎,三郎二话没说连夜赶到了阿纤那儿。多年的心心念念,在今日终于相见,两人抱头痛哭。但房主觊觎阿纤的美貌,早打算纳其为妾,因而好几年不收她家房租,而且多次向老太太暗示,但均遭拒绝。

如今老太太一死,他便认为机会来了。谁知还没等到动手,反而节外生枝多了个三郎。于是就讨要几年的房租,借以刁难。坦白来说,也不算是刁难。然而日渐捉襟的三郎家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

好在阿纤自己有着存款,他拉着三郎去看了看粮仓,大约有三十石粮食,偿还租金绰绰有余。在阿岚表亲的帮助下把粮食卖给了乡邻,将钱还给了房主。回到家后,三郎如实相告父母,与大哥分了家过起自家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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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自己天地的阿纤拿出私房钱,建造仓房,尽管此时家中无余粮。但一年多过去后,粮仓已是被堆得满满的,三郎日渐富裕起来。与之相对的是,奚山家日渐穷困潦倒。但是阿纤却不计前嫌将公婆接过来住,还时常拿银子和粮食周济大哥。

每当三郎夸赞起阿纤的贤惠时,阿纤却神色如故地说,大哥也是出于爱护你才那样做的,再说,要不是他,咱俩哪有机会认识呢。

阿纤一家真乃是三观极正的一家人。当初奚山在凄风冷雨之夜无处可依,便好心收留。心无害人之心,勤勤恳恳,看着普普通通,却是理财高手家底非常丰厚。做人不卑不亢,不得罪人也不攀附。知道家里容不下自己时,便一走了之。寄人篱下,也不因为小恩小惠便委身相许。

阿纤一家自然是老鼠精不假,老鼠不招人喜欢,何况是成了精的。但是话说回来,能够成精的,至少也得有个几百年的道行。寿命延长了,也有了更多时间来追寻生命和世界的本质,取舍自如,活得潇洒。(张溥杰)

作者张溥杰,著有《民国情事:此情可待成追忆》(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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