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胡亥,大秦帝国的掘墓人(上)

公元前二百零九年,秦始皇第十八子胡亥登上了帝国皇帝宝座,是为秦二世皇帝,时年二十一。

胡亥的帝位来得并不光彩,其间充斥着阴谋和血腥。宦官赵高和左丞相李斯是这个政治阴谋集团的骨干。赵李二人扶立胡亥,各有动机:赵高是为了晋身,李斯是为了保全禄位;胡亥是懵懵懂懂被赵李二人架上了这政治马车。

秦二世胡亥,大秦帝国的掘墓人(上)

胡亥即位,立即任命赵高为郎中令,职掌宫殿门户。仅仅从字面上看,郎中令不过是皇帝的看门人。可是,秦汉时的郎中令,他的权力和地位,绝非看门人那么简单。实际上,郎中令不但负责着皇帝的警卫工作,而且领导着皇帝的秘书队伍,时刻陪侍皇帝左右,是皇帝的心腹体己。胡亥让赵高做郎中令,不仅仅因为赵高帮助自己坐上了皇帝宝座,还因为赵高曾是自己的私人法律教师,多年的师生情谊,在深宫大院之中,这种情感,有时甚至超越父子之情。对于年轻的胡亥来说,当他面对朝堂之上的世族权贵、勋臣宿将,或许心生怯意,而赵高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这种信任的深挚,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性命和政权相托。如果身为皇帝的胡亥对赵高言听计从的话,那么这个庞大的帝国,毫无疑问是赵高在统治着;实际上,胡亥确实对赵高言听计从。

胡亥即位后的第一项动议,是提高秦始皇的祭祀规格。子承父业,先皇父把偌大的家业传给了自己,当然要表示一下感激之情。胡亥下诏,让大臣们商议增始皇寢庙牺牲及山川百祀之礼、尊始皇庙。大臣们搬出了古代礼制,认为对始皇的祭祀规格已经高到极致,无须增加。这让初登大位的胡亥感到尴尬,他开始忧虑自己的权威,并把这种忧虑传达给了赵高。胡亥对赵高说:“朕年少,初即位,百姓未集附,奈何?”这时,他还没有把矛头指向先朝旧臣。

赵高劝胡亥先出去走一走,效仿始皇帝,巡视天下郡县,宣示权威,威服海内。于是在次年开春,二世皇帝的仪驾浩浩荡荡地开拔,向东直达渤海碣石山,再沿海岸一路南下,抵达江浙,又折返至辽东半岛,这才返程。

秦二世胡亥,大秦帝国的掘墓人(上)

一路上,胡亥和赵高一直在密谋着,核心仍是树立新皇权威的问题。胡亥终于道出了自己真正的忧虑,他单独对赵高说:“大臣对我不服,郡县官吏对我勉强应付,如果诸公子和我争权,奈何?”

胡亥的问题不经意间触碰到赵高的隐痛,他心中浮现出勋臣宿将高傲的脸色,顿时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说道:“陛下所问,正是臣想言而未敢言者。始皇帝之大臣,都是世族权贵,这些家族世代积累功勋,相袭久远。臣出身卑贱,幸得陛下拔擢而居高位,总管大内,大臣们怏怏不乐,对臣不过是表面顺从,其实心中不服。”

赵高此番引言,登时把胡亥拉向自己一方;活脱脱一对儿难兄难弟。

接着,赵高话锋一转,露出狰狞面目:“如今陛下出巡,何不趁机整治几个郡县官吏。如此,上可以振威天下,下可以除掉陛下异己。当今治理天下,绝不可施以仁德,只能诉诸武力;愿陛下当机立断,不要迟疑,令群臣猝不及防。”

听着赵高的言辞,胡亥连连颔首。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一点,赵高看得极其透彻,不但要吐故,还须要纳新。赵高道:“身为明主,就要懂得网罗人才,拔擢平日郁郁不得志之士,贱者贵之,贫者富之,远者近之,以此用人之道,不愁天下归心,社稷安泰。”

秦二世胡亥,大秦帝国的掘墓人(上)

胡亥听了拍手叫好。顿时,上自国都咸阳,下到地方郡县,无处不激荡起血腥的波浪。胡亥在返回咸阳的途中连连下诏,着法司按察大臣及诸公子过错,同时把法网撒向宫廷近侍小臣。

先说宫廷近侍吧,他们本是皇帝的贴身秘书、警卫,级别不高,位置却至关重要。因为都是前朝遗留的旧人,不受赵高调遣,不被胡亥信任,在这次政治清洗中,无一人幸免。这些昔日里光彩夺目的青年才俊,包括所谓的中郎、外郎、议郎,纷纷遭到贬诛。

再说先朝旧臣,蒙氏家族的蒙恬、蒙毅兄弟是遭到清洗的大臣中比较典型的人物。始皇帝时期,蒙恬在外领军抵御匈奴,蒙毅在内谋划中枢,倍受嬴政宠信。此时,因为胡亥篡位的需要,蒙恬早已被夺去军权被关押;蒙毅也遭拘禁。最终兄弟二人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杀。

最惨的是始皇帝的其他儿子和女儿。嬴政的长子扶苏早就自杀了;其他的儿子纷纷被收监斩首;所有的女儿遭到杀戮,死后还被肢解尸体;这些公子、公主的财产被充公。公子嬴高想逃没敢逃,主动上书求死,要为先皇父殉葬。这是唯一没有被诛杀的公子。胡亥收到赢高上书,得意洋洋,拿给赵高看,赵高笑着说:“连死都顾不上,还哪里有精力和陛下争权?”公子将闾兄弟三人最后被处死,他们生前被关在宫内,胡亥派出御史去行刑。御史捧着诏书说:“将闾三人不守臣子本分,其罪当诛,着御史执法。”将闾自知难免一死,斗胆诘问御史:“朝堂之上,我未曾失礼;身为公子,我未曾失节;应对天子,我未曾失言。何为不守臣子本分,我愿闻罪而死。”御史战战兢兢,无言以对,只得答道:“我未曾参与对公子的审判,不知其详,只是奉诏行事。”将闾仰天长啸:“天乎!吾无罪!”连喊了三声,天也救不了他,兄弟三人相拥垂涕,拔剑自刎。

一片恐怖,宗室战栗。也有直臣冒死诤谏,不过落得个诽谤伏诛的下场,活着的大臣只有噤若寒蝉了。百姓听闻了官场的屠杀,也个个振恐不安。胡亥的权威眼看着牢固地树立起来。

想杀的都杀掉了,胡亥忧虑不再,便想起他的终极目标,为所欲为地享乐。他曾经对赵高谈起人生的短暂,如白驹过隙;人就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享乐之中。对人生的看法,胡亥不信长生不死,确实是高于他父皇的地方,只不过,他的享乐主义思想,远远高过的他的父皇。

胡亥出巡,四月返回咸阳,立即下诏继续营造阿房宫。这项大工程因为始皇帝去世,需要完竣骊山陵墓而中止,现在胡亥又恢复了营建。胡亥的理由是,营建阿房宫是始皇帝的遗策,停工就是彰显始皇帝决策的过错,而始皇帝英明神武,是不可能有过错的。除了大工程大建设,胡亥继承始皇帝的政策,继续不断向四边少数民族用兵,兼并土地。军队方面,胡亥新建了一支屯卫咸阳的禁卫军,从天下招募了五万壮士,常驻国都,平时教人训练他们射御。又搜罗天下无数的珍禽异兽,豢养皇家苑囿之中。粮食不足,就调拨郡县的粮食。

天下郡县的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得的粟米,大半交给国家纳税;不但要缴纳税粮,还要亲自送到咸阳;不但要亲自运送,还要自己负担运输费用。农民们车拉肩扛,组成了一支支浩浩荡荡的运粮队伍,从四面八方,向国都艰难前行。农民们除了运送税粮外,还要随身携带路上自己吃的干粮,因为胡亥有诏,咸阳三百里之内的粟米,不得供给运粮农民。以当时的运输水平,每运送至咸阳一百斤粮食,路途上就要耗费七八百斤粮食;所以国家每征一百斤粮食,实际人民支付的,就要达到八九百斤之多。赋税,是秦末农民一项重负。

秦二世胡亥,大秦帝国的掘墓人(上)

还有劳役和兵役,人力只能来自人民。帝国天天都在拉壮丁,先从囚徒、商贾、赘婿等地位卑下的人下手,这些人征调殆尽,就征调贫苦下户。中国好多政权,多少都给富户一些特权,免去他们的徭役兵役,可是在秦末,这些出力不讨好的负担,富户也不能幸免。贫苦人征调完了,就开始打富户的主意。乡亭的小吏,不断往返于咸阳和家乡之间,押送农民;帝国的军官,也要押送兵丁去北部和南部前线充军。

秦末的人民,别的事儿没有,只做三件事,种地,打仗,盖宫殿。人民中逆来顺受的,忍耐着痛苦老老实实打仗种田盖宫殿,最后十有七八死在前线工地上;胆大一点儿的,索性流亡山川大泽之中做强盗;沛县泗水亭亭长刘邦,当年押送一批壮丁去咸阳,有人中途逃跑,刘邦估摸着到了咸阳也跑得差不多,干脆不做小吏,也流窜了。

胡亥比之始皇帝的暴虐,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欲以天下万民侍奉其一人;他是蚂蚁家族的雄性蚁后,他的人民都是工蚁。帝国已经畸变成一窝蚁巢。工蚁好歹没有人的意识,人民却有反抗精神。这一点,人和蚂蚁绝对不同。

真正逼反人民的,是秦的酷法。

秦的酷法由来已久,远可追溯至商鞅。商鞅急于强大秦国,奖励耕战,制定严刑苛法督促百姓;严苛的法律渗透到人民生活方方面面,事无巨细,皆有法可依;违法成本畸巨。例如一个农户养牛耕地,耕牛瘦弱或者死亡,就是犯罪,就要受到刑罚。左丞相李斯,为了逢迎胡亥,建议修订更加严酷的刑罚。一时间,仅在咸阳,额头刺字涂墨的群众招摇过市,被刖的群众匐匍号啼,割去鼻子的群众小心翼翼地急速走过,除去生殖器的群众躲在家中伤感,弃市的群众的残体断肢堆集成山。

秦二世胡亥,大秦帝国的掘墓人(上)

刑罚的不近人情,有时丝毫不考虑一些不可抗力。例如,一群壮丁路遇暴雨灾害,道路溃毁,不能按期到达戍守地点,一律斩首勿论。这群壮丁若遇上一两个猛士挑头,造反便不可逆转了。

七月紧随而来,胡亥摊上了大事儿,却不自知。因为在大泽乡,上天降下了两员猛士,河南方城人陈胜,河南太康人吴广。都说河南不出人才,陈胜吴广偏偏是河南人。陈胜吴广的身份令人关注,他们首先是下层人民,其次是征调的壮丁,关键还是这群兵丁之中的基层军官,二人的军职是“屯长”,相当于连长。联想到清末南昌首义,打响第一枪的也是基层军士,难不成二者有丝毫的联系不成?

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胡亥再无宁日;胡亥奴役穷人,得罪富人,逼反军人,胡亥岂能有宁日?这一年是公元前二百零八年。

万民造反,矛头直指秦廷。郡县政府纷纷派来使者报告民变的情况,却引来胡亥的愤怒,将使者下狱。后来的使者络绎不绝,遂变换了口风,诓骗胡亥,只是说:反民只不过是一群强盗,我们郡县政府已将其一网打尽,不足忧。胡亥听着如此报告,欣喜不已。这不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地方政府欺瞒朝廷,十足可恨。天下的政事,就是被这下级对上级的欺瞒坏掉的。自此以后,臣下对天子的诓骗,代代不绝,殊难根除;有的朝代,整个天下竟难找到一两个肯说真话的官吏。说假话的官吏固然可恨,然而欺瞒的根源却在朝廷;朝廷爱听喜讯,自然下官报喜不报忧,若无喜事,只得发明喜事,若有忧患,只得隐瞒忧患;帝国大厦行将倾覆,危急如此,胡亥却连一个肯说真话的使者都容不得,天岂不灭他?当其时,河北有陈胜部将武臣自立为赵王,河南东北部有魏国贵族之后魏咎立为魏王,山东有田儋自立为齐王,刘邦已由流亡者变身起义领袖攻城略地,江浙有项梁、项羽叔侄杀了郡守举兵反秦。

秦二世胡亥,大秦帝国的掘墓人(上)

形势实在是糟透了,胡亥仍然一无所知。这当然是因为他的少不更事,缺乏政治经验,因为他作为统治者的愚昧无知和自欺欺人,然而赵高的坏作用也不容忽视。胡亥对形势的误判,直接原因便是赵高。赵高是帝国的大管家,是胡亥最可信赖的人,他为胡亥管理着偌大的家国;家国出了问题,胡亥最先责问的必定是赵高。这一点赵高心知肚明,那么每当糟糕的信息传递过来时,赵高会竭尽全力把信息截断;即使最终有糟糕的消息不慎传入胡亥耳中,赵高的巧言令色,也足以让胡亥认定,函谷关外的民变,充其量不过是一群流窜的强盗而已。

有了赵高的蒙蔽,胡亥把足以倾覆帝国的武装暴动,看做普通的治安事件。函谷关外的人民,一直对秦廷没有认同感,加之秦廷的奴役,心中郁集的愤怒终于发泄。陈胜吴广一把大火,整个天下都在燎原。秦廷派出的郡守县令,手中军队本来不多,根本无力镇压,只有三川郡郡守李由,因为父亲李斯在朝中做左丞相,不能给李氏丢脸,也不敢给李氏丢脸,才进行了一些顽强的抵抗;其他的地方长官,或死或降,也有心怀鬼胎者。会稽郡郡守殷通,慨叹天将亡秦,准备割据自立,邀请项梁为自己指挥军队,却被项梁、项羽斩杀;沛县县令打算招安刘邦以求自保,结果反悔,被县中少年击杀。这些平日里高呼忠贞不渝的官吏,一旦遇到国难,纷纷变作泥菩萨软蛋子,可见,官吏们是朝廷最指望不上的一个群体。

(未完待续,请看下期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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