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宋公明一打祝家庄,值得细读的经典名著

第四十七回 扑天雕双修生死书 宋公明一打祝家庄

原著:施耐庵

李应大怒,拍坐下马,挺手中枪,便奔祝彪。祝彪纵马去战李应。两个就独龙冈前,一来一往,一上一下,斗了十七八合,祝彪战李应不过,拨回马便走。李应纵马赶将去,祝彪把枪横担在马上,左手拈弓,右手取箭,搭上箭拽满弓,觑得较亲,背翻身一箭。李应急躲时,臂上早着。李应翻筋斗,坠下马来,祝彪便勒转马来抢人。杨雄、石秀见了,大喝一声,拈两条朴刀,直奔祝彪马前杀将来。祝彪抵当不住,急勒回马便走,早被杨雄一朴刀,戳在马后股上。那马负疼,壁直立起来,险些儿把祝彪掀在马下,却得随从马上的人,都搭上箭射将来。杨雄、石秀见了,自思又无衣甲遮身,只得退回不赶。杜兴也自把李应救起上马先去了。杨雄、石秀跟了众庄客也走了。祝家庄人马赶了二三里路,见天色晚来,也自回去了。

《水浒传》宋公明一打祝家庄,值得细读的经典名著

杜兴扶着李应,回到庄前下了马,同入后堂坐。众宅眷都出来看视,拔了箭矢,伏侍卸了衣甲,便把金疮药敷了疮口,连夜在后堂商议。杨雄、石秀与杜兴说道:“既是大官人被那厮无礼,又中了箭,时迁亦不能够出来,都是我等连累大官人了。我弟兄两个只得上梁山泊去,恳告晁、宋二公并众头领,来与大官人报仇,就救时迁。”因辞谢了李应。李应道:“非是我不用心,实出无奈。两位壮士,只得休怪。”叫杜兴取些金银相赠,杨雄、石秀那里肯受。李应道:“江湖之上,二位不必推却。”两个方才收受,拜辞了李应,杜兴送出村口,指与大路。杜兴作别了,自回李家庄,不在话下。

且说杨雄、石秀取路投梁山泊来,早望见远远一处新造的酒店,那酒旗儿直挑出来。两个入到店里,买些酒吃,就问路程。这酒店却是梁山泊新添设做眼的酒店,正是石勇掌管。两个一面吃酒,一头动问酒保上梁山泊路程。石勇见他两个非常,便来答应道:“你两位客人从那里来?要问上山去怎地?”杨雄道:“我们从蓟州来。”石勇猛可想起道:“莫非足下是石秀么?”杨雄道:“我乃是杨雄,这个兄弟是石秀。大哥如何得知石秀名?”石勇慌忙道:“小子不认得。前者戴宗哥哥到蓟州回来,多曾称说兄长。闻名久矣,今得上山,且喜,且喜。”三个叙礼罢,杨雄、石秀把上件事都对石勇说了。石勇随即叫酒保置办分例酒来相待。推开后面水亭上窗子,拽起弓放了一枝响箭。只见对港芦苇丛中,早有小喽罗摇过船来。石勇便邀二位上船,直送到鸭嘴滩上岸。石勇已自先使人上山去报知。早见戴宗、杨林下山来迎接。俱各叙礼罢,一同上至大寨里。

众头领知道有好汉上山,都来聚会,大寨坐下。戴宗、杨林引杨雄、石秀上厅参见晁盖、宋江并众头领。相见已罢,晁盖细问两个踪迹,杨雄、石秀把本身武艺,投托入伙先说了,众人大喜,让位而坐。杨雄渐渐说到有个来投托大寨同入伙的时迁,不合偷了祝家店里报晓鸡,一时争闹起来,石秀放火烧了他店屋,时迁被捉,李应二次修书去讨,怎当祝家三子坚执不放,誓愿要捉山寨里好汉,且又千般辱骂,叵耐那厮十分无礼。不说万事皆休,才然说罢,晁盖大怒,喝叫:“孩儿们将这两个与我斩讫报来!”正是:

杨雄石秀少商量,引带时迁行不臧。

豪杰心肠虽似火,绿林法度却如霜。

《水浒传》宋公明一打祝家庄,值得细读的经典名著

宋江慌忙劝道:“哥哥息怒,两个壮士不远千里而来,同心协助,如何却要斩他?”晁盖道:“俺梁山泊好汉,自从火并王伦之后,便以忠义为主,全施仁德于民。一个个兄弟下山去不曾折了锐气,新旧上山的兄弟们各各都有豪杰的光彩。这厮两个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吃,因此连累我等受辱。今日先斩了这两个,将这厮首级去那里号令,便起军马去,就洗荡了那个村坊,不要输了锐气。孩儿们快斩了报来。”宋江劝住道:“不然。哥哥不听这两位贤弟却才所说,那个鼓上蚤时迁,他原是此等人,以致惹起祝家那厮来,岂是这二位贤弟要玷辱山寨?我也每每听得有人说,祝家庄那厮要和俺山寨敌对。即目山寨人马数多,钱粮缺少,非是我等要去寻他,那厮倒来吹毛求疵,因而正好乘势去拿那厮。若打得此庄,倒有三五年粮食。非是我们生事害他,其实那厮无礼。哥哥权且息怒,小可不才,亲领一支军马,启请几位贤弟们下山去打祝家庄。若不洗荡得那个村坊,誓不还山。一是与山寨报仇,不折了锐气;二乃免此小辈被他耻辱;三则得许多粮食,以供山寨之用;四者就请李应上山入伙。”吴学究道:“公明哥哥之言最好,岂可山寨自斩手足之人?”戴宗便道:“宁乃斩了小弟,不可绝了贤路。”众头领力劝,晁盖方才免了二人。杨雄、石秀也自谢罪。宋江抚谕道:“贤弟休生异心,此是山寨号令,不得不如此。便是宋江,倘有过失也须斩首,不敢容情。如今新近又立了铁面孔目裴宣做军政司,赏功罚罪,已有定例。贤弟只得恕罪恕罪。”杨雄、石秀拜罢,谢罪已了,晁盖叫去坐在杨林之下。山寨里都唤小喽罗来参贺新头领已毕,一面杀牛宰马,且做庆喜筵席,拨定两所房屋,教杨雄、石秀安歇,每人拨十个小喽罗伏侍。当晚席散,次日再备筵席,会众商量议事。

宋江教唤铁面孔目裴宣,计较下山人数,启请诸位头领,同宋江去打祝家庄,定要洗荡了那个村坊。商量已定,除晁盖头领镇守山寨不动外,留下吴学究、刘唐,并阮家三弟兄、吕方、郭盛,护持大寨。原拨定守滩、守关、守店有职事人员,俱各不动。又拨新到头领孟康管造船只,顶替马麟监督战船。写下告示,将下山打祝家庄头领分作两起:头一拨,宋江、花荣、李俊、穆弘、李逵、杨雄、石秀、黄信、欧鹏、杨林,带领三千小喽罗,三百马军,披挂已了,下山前进;第二拨便是林冲、秦明、戴宗、张横、张顺、马麟、邓飞、王矮虎、白胜,也带三千小喽罗,三百马军,随后接应;再着金沙滩、鸭嘴滩二处小寨,只教宋万、郑天寿守把,就行接应粮草。晁盖送路已了,自回山寨。

且说宋江并众头领径奔祝家庄来,于路无话。早来到独龙山前,尚有一里多路,前军下了寨栅。宋江在中军帐里坐下,便和花荣商议道:“我听得说祝家庄里路径甚杂,未可进兵,且先使两个入去探听路途曲折,知得顺逆路程,却才进去,与他敌对。”李逵便道:“哥哥,兄弟闲了多时,不曾杀得一人,我便先去走一遭。”宋江道:“兄弟,你去不得。若是破阵冲敌,用着你先去。这是做细作的勾当,用你不着。”李逵笑道:“量这个鸟庄,何须哥哥费力,只兄弟自带三二百个孩儿杀将去,把这个鸟庄上人都砍了,何须要人先去打听。”宋江喝道:“你这厮休胡说!且一壁厢去,叫你便来。”李逵走开去了,自说道:“打死几个苍蝇,也何须大惊小怪。”宋江便唤石秀来说道:“兄弟曾到彼处,可和杨林走一遭。”石秀便道:“如今哥哥许多人马到这里,他庄上如何不提备,我们扮作甚么人入去好?”杨林便道:“我自打扮了解魇的法师去,身边藏了短刀,手里擎着法环,于路摇将入去。你只听我法环响,不要离了我前后。”石秀道:“我在蓟州原曾卖柴,我只是挑一担柴进去卖便了。身边藏了暗器,有些缓急,匾担也用得着。”杨林道:“好,好。我和你计较了,今夜打点,五更起来便行。”正是只为一鸡小忿,致令众虎相争,所以古人有篇《西江月》道得好:

软弱安身之本,刚强惹祸之胎。无争无竞是贤才,亏我些儿何碍!

钝斧锤砖易碎,快刀劈水难开。但看发白齿牙衰,惟有舌根不坏。

《水浒传》宋公明一打祝家庄,值得细读的经典名著

且说石秀挑着柴担先入去,行不到二十来里,只见路径曲折多杂,四下里弯环相似,树木丛密,难认路头,石秀便歇下柴担不走。听得背后法环响得渐近,石秀看时,却见杨林头带一个破笠子,身穿一领旧法衣,手里擎着法环,于路摇将进来。石秀见没人,叫住杨林说道:“看见路径弯杂难认,不知那里是我前日跟随李应来时的路。天色已晚,他们众人都是熟路,正看不仔细。”杨林道:“不要管他路径曲直,只顾拣大路走便了。”石秀又挑了柴,只顾望大路先走,见前面一村人家,数处酒店肉店。石秀挑着柴,便望酒店门前歇了,只见各店内都把刀枪插在门前,每人身上穿一领黄背心,写个大“祝”字,往来的人亦各如此。石秀见了,便看着一个年老的人,唱个喏,拜揖道:“丈人,请问此间是何风俗?为甚都把刀枪插在当门?”那老人道:“你是那里来的客人?原来不知,只可快走。”石秀道:“小人是山东贩枣子的客人,消折了本钱,回乡不得,因此担柴来这里卖,不知此间乡俗地理。”老人道:“只可快走别处躲避,这里早晚要大厮杀也。”石秀道:“此间这等好村坊去处,怎地了大厮杀?”老人道:“客人,你敢真个不知,我说与你。俺这里唤做祝家村,冈上便是祝朝奉衙里。如今恶了梁山泊好汉,现今引领军马在村口,要来厮杀。却怕我这村里路杂,未敢入来,现今驻扎在外面。如今祝家庄上行号令下来,每户人家,要我们精壮后生准备着,但有令传来,便去策应。”石秀道:“丈人村中,总有多少人家?”老人道:“只我这祝家村,也有一二万人家,东西还有两村人接应。东村唤做扑天雕李应李大官人,西村唤扈太公庄,有个女儿唤做扈三娘,绰号一丈青,十分了得。”石秀道:“似此,如何却怕梁山泊做甚么?”那老人道:“若是我们初来时,不知路的也要吃捉了。”石秀道:“丈人,怎地初来时要吃捉了?”老人道:“我这村里的路,有首诗说道:‘好个祝家庄,尽是盘陀路。容易入得来,只是出不去。’”石秀听罢,便哭起来,扑翻身便拜,向那老人道:“小人是个江湖上折了本钱,归乡不得的人,倘或卖了柴出去,撞见厮杀走不脱,却不是苦?爷爷,怎地可怜见小人,情愿把这担柴相送爷爷,只指小人出去的路罢。”那老人道:“我如何白要你的柴?我就买你的。你且入来,请你吃些酒饭。”

石秀便谢了,挑着柴跟那老人入到屋里。那老人筛下两碗白酒,盛一碗糕糜,叫石秀吃了。石秀再拜谢道:“爷爷指教出去的路径。”那老人道:“你便从村里走去,只看有白杨树便可转弯,不问路道阔狭,但有白杨树的转弯便是活路,没那树时都是死路,如有别的树木转弯,也不是活路。若还走差了,左来右去只走不出去。更兼死路里地下埋藏着竹签铁蒺藜,若是走差了,踏着飞签,准定吃捉了,待走那里去!”石秀拜谢了,便问:“爷爷高姓?”那老人道:“这村里姓祝的最多,惟有我复姓钟离,土居在此。”石秀道:“酒饭小人都吃够了,改日当厚报。”

正说之间,只听得外面闹吵。石秀听得道拿了一个细作。石秀吃了一惊,跟那老人出来看时,只见七八十个军人背绑着一个人过来。石秀看时,却是杨林,剥得赤条条的,索子绑着。石秀看了只暗暗地叫苦,悄悄假问老人道:“这个拿了的是甚么人?为甚事绑了他?”那老人道:“你不见说他是宋江那里来的细作?”石秀又问道:“怎地吃他拿了?”那老人道:“说这厮也好大胆,独自一个来做细作,打扮做个解魇法师,闪入村里来。却又不认这路,只拣大路走了,左来右去,只走了死路,又不晓的白杨树转弯抹角的消息。人见他走得差了,来路跷蹊,报与庄上官人们来捉他,这厮方才又掣出刀来,手起伤了四五个人。当不住这里人多一发上,因此吃拿了,有人认得他从来是贼,叫做锦豹子杨林。”

说言未了,只听得前面喝道,说是庄上三官人巡绰过来。石秀在壁缝里张时,看见前面摆着二十对缨枪,后面四五个人骑战马,都弯弓插箭,又有三五对青白哨马,中间拥着一个年少的壮士,坐在一匹雪白马上,全副披挂了弓箭,手执一条银枪。石秀自认得他,特地问老人道:“过去相公是谁?”那老人道:“这个正是祝朝奉第三子,唤做祝彪,定着西村扈家庄一丈青为妻。弟兄三个,只有他第一了得。”石秀拜谢道:“老爷爷指点寻路出去。”那老人道:“今日晚了,前面倘或厮杀,枉送了你性命。”石秀道:“爷爷,可救一命则个。”那老人道:“你且在我家歇一夜,明日打听得没事,便可出去。”石秀拜谢了,坐在他家,只听得门前四五替报马报将来,排门分付道:“你那百姓,今夜只看红灯为号,齐心并力,捉拿梁山泊贼人,解官请赏。”叫过去了。石秀问道:“这个人是谁?”那老人道:“这个官人是本处捕盗巡检,今夜约会要捉宋江。”石秀见说,心中自忖了一回,讨个火把,叫了安置,自去屋后草窝里睡了。

却说宋江军马在村口屯驻,不见杨林、石秀出来回报,随后又使欧鹏去到村口,出来回报道:“听得那里讲动,说道捉了一个细作,小弟见路径又杂难认,不敢深入重地。”宋江听罢,忿怒道:“如何等得回报了进兵?又吃拿了一个细作,必然陷了两个兄弟,我们今夜只顾进兵,杀将入去,也要救他两个兄弟。未知你众头领意下如何?”只见李逵便道:“我先杀入去,看是如何?”宋江听得,随即便传将令,教军士都披挂了。李逵、杨雄前一队做先锋,使李俊等引军做合后,穆弘居左,黄信在右,宋江、花荣、欧鹏等中军头领,摇旗呐喊,擂鼓鸣锣,大刀阔斧,杀奔祝家庄来。比及杀到独龙冈上,是黄昏时分,宋江催趱前军打庄。先锋李逵脱得赤条条的,挥两把夹钢板斧,火剌剌地杀向前来。到得庄前看时,已把吊桥高高地拽起了,庄门里不见一点火。李逵便要下水过去,杨雄扯住道:“使不得。关闭庄门必有计策,待哥哥来别有商议。”李逵那里忍得住,拍着双斧,隔岸大骂道:“那鸟祝太公老贼!你出来,黑旋风爷爷在这里!”庄上只是不应。宋江中军人马到来,杨雄接着,报说庄上并不见人马,亦无动静。宋江勒马看时,庄上不见刀枪人马,心中疑惑,猛省道:“我的不是了。天书上明明戒说,临敌休急暴。是我一时见不到,只要救两个兄弟,以此连夜进兵,不期深入重地。直到了他庄前,不见敌军,他必有计策,快教三军且退。”李逵叫道:“哥哥,军马到这里了,休要退兵,我与你先杀过去,你们都跟我来。”

说犹未了,庄上早知,只听得祝家庄里一个号炮,直飞起半天里去,那独龙冈上千百把火把一齐点着,那门楼上弩箭如雨点般射将来。宋江急取旧路回军,只见后军头领李俊人马先发起喊来,说道:“来的旧路都阻塞了,必有埋伏。”宋江教军马四下里寻路走。李逵挥起双斧,往来寻人厮杀,不见一个敌军。只见独龙冈上山顶又放一个炮来,响声未绝,四下里喊声震地,惊的宋公明目睁口呆,罔知所措。你便有文韬武略,怎逃出地网天罗?正是:安排缚虎擒龙计,要捉惊天动地人。

毕竟宋公明并众头领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图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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