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朋友自殺了,
在一週前,毫無徵兆。
對於“流行性”自殺這件事,大部分人都認為是在作秀、幼稚、求安慰的表現,
我也同樣深以為然,但我從不輕視任何一次“秀”,
無論是作秀也好,求安慰也好,我願盡我所能勸慰。
因為我不能確認,這是否會真的引發一次自殺。
我的好朋友,她曾在我消沉時日夜陪護我,鼓勵我,讓我重新振作,
但卻在某一天,毫無徵兆,在任何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選擇結束生命。
當時我正在熬夜加班,她的朋友們找到我,詢問我是否知道她的下落,
我才知道這件事,而之前她甚至從未提及她有輕生的念頭。
在她的公寓找到她時,我明白,她已經做好了結束的準備。
她所有的朋友們都不明白,究竟為什麼。
在此之前她並沒有遭遇任何變故,也沒有任何異常表現,甚至下午還在參加聚會。
直到她的家人出現。
我曾聽她說起過,她自殘的原因,
那年她和家人一同慶生,卻不想,母親突然心臟病發離世,在她生日當天,她眼睜睜看著媽媽離開,
卻在當晚被父親要求與人相親,只因她嫁出去後家裡的負擔會得到緩解。
她無法理解,更無法認同,得只能用傷口和鮮血逼退旁人。
後來她獨自離家打拼,磕磕絆絆卻總算有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
多年後,父親日漸憔悴,她聽從兄長安排打算回家去,卻沒想到又是一個圈套。
親生哥哥騙她回家後,將自己的女兒和年邁的父親扔給她照料,自己帶著家裡全部積蓄不知去向。
她在尋找兄嫂的同時,用她微薄的工資養活多病的一老一小。
本來就困難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她一直在撐著,我太明白這種“撐”,
這是一種活祭,犧牲一個人換取其他親族的利益。
只是我不明白,這種吃人的習俗為何能永生不滅?為何血親之間會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套路?
我們都有一身鎧甲抵禦外界的攻擊與生活的摧殘,
卻最終防不住親人的“袖裡劍”
真的要如此決絕嗎?一定要犧牲別人才能活下去?
事到如今,我並不為她感到絲毫惋惜,
反而,支持她的離去。
我的眼淚不為她慘不忍睹的手腕,只是因為恨得牙癢卻沒有資格多說半句。
我的家庭中也同樣存在著畸形的惡意,
從小被教育,我的人生意義只是還債,
為了能賺錢,我必須有成績好,我必須有能力,我必須考上他們想要的學校和專業,從事一份能賺錢的工作。
我這樣做了,我明白這是壓榨,但我依然希望能獲得他們的認可。
我花了二十年,不斷達到要求,不斷努力賺錢,不斷滿足他們的要求,
卻從未得到過我期待的認可。
吃飯、穿衣、言行、工作等等一切表現都不斷被否定著,無休無止。
我曾寫過,在一次兼職路上被酒鬼攻擊而受傷住院,我的家人卻將不幸歸咎於我身上,使我一度企圖自殺。
那種絕望與憤怒無法與人分享。
但我活了下來,我曾以為我便從此免疫這種傷害。
直到,我再次目睹這種場景,
惡意從未消失過,而來自於原生家庭的惡意,
總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找到你的軟肋並痛下殺手,而我們卻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這是單方面的虐殺。
她最終死在了她的家人手上,而我也預見了我的下場。
我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成人都被原生家庭的惡意傷害致死,
但我知道這種惡意不斷依附在倖存者的身上,像遺傳病一樣在每一個受害的家庭中蔓延,
並且,大部分人對此毫無察覺。
我的父母永遠在強調,賺錢是為了你自己活得好,我們不需要你一分錢付出,
卻在現實中不斷壓榨,並不斷抱怨著我的付出太少,他們為我付出我卻不知感恩。
每天必須面對的質問是“你賺了多少錢?!”
我不知如何回答,究竟該如何回答?
我太明白她的無力與失望。
當自殺成為一種孤注一擲的自救,
這境遇該是何等絕望?
因為是自己的孩子就可以肆意虐殺?
那我寧願從未來過人世間。
“養兒防老”是中國人最惡毒的詛咒,
贍養與反哺必定是後代因感恩父母的養育而主動產生的思想,這本是美德。
但如果,將這種美德綁架,強加上責任的枷鎖,把孩子當做一種保障自己生活安逸的工具,
他們又有什麼資格承擔“父母”之名?
我曾不止一次感到疑惑,《歡樂頌》中的樊勝美為什麼不去死呢?
在如此惡毒的原生家庭中,承擔著所有人的壓榨與迫害,甚至是自願燃燒自己,
苟延殘喘的活著還不如體面的死去。
後來,我漸漸明白,她不是不想死去,而是無法死去,
因為她接受的教育,使她必須強迫自己接受來自家庭的惡意。
即使她已經意識到這種畸形的供求關係,也無法反抗。
被原生家庭的惡意虐殺的人,就像被逐漸煮熟的青蛙,
直到最後一刻,他們都認為自己是安全的。
也許最後,我也無法跳出這鍋溫水,
但也不願被凌遲致死。
願有一天,這世上再不存在原生家庭的惡意。
也願,她不再來這無望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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