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吧老闆的火樹銀花

網吧老闆的火樹銀花

好長一段時間,不敢聽見關於火或者有關於燒的話。以至於回去村裡走在路上,感覺都在被指指點點。我的網吧失火了,我變得一無所有。

“回來也好,超市的活你能替替我。”爹說。咳,村裡一小賣部還得掛個超市的名兒,也是,沒有這個小賣部我連網吧的一個主機都買不起。開超市不是我爹的全部,他真正的事業是“打鐵花”。逢年過節,鎮上會辦打鐵花表演,爹是組織者還是最積極的參與者,以前我們這兒有個小鐵礦,融化了的鐵水揚在空中,要用剛砍下來沒幾天的新鮮柳木去打,最早的火樹銀花,是爹帶給我的童年印象。

中學畢業早早輟學,在家裡混了幾年,爹不急著把超市交給我,卻急著把打鐵花的手藝傳給我,我才不想學這個,滾燙的鐵水飛濺的火花,我都怕,爹身上大大小小的疤我又不是沒見過。

好看能有電視上的煙花好看?好玩能有遊戲廳裡的遊戲好玩?再說眼看著這幾年逢年過節,連往常的耍燈耍獅子都沒人看了,村裡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就剩下幾個年輕人還忙著打牌喝酒,就我爹還去鎮上忙著組織他的鐵花表演,我再去學又啥用?

給我投資點錢,我想開個網吧。爹還是不捨得我出去打工,出去了三年五載掙不到錢就回不來,更別說娶媳婦了,開網吧也算做個小生意嘛。鎮上租金不高,中學附近的巷子裡,房子是住宅也沒事,改裝下就好,地方偏點不怕,有客源就行。

十幾臺機器,我一個老闆,吃住都在店裡,沒有執照沒有招牌,作為鎮上唯二的黑網吧,全憑學生口口相傳保得生意興隆。那時候工商上有我兄弟依仗,派出所也打過招呼,只要學校默認,學生家長即使找上門了也倒好辦。

爹心裡怪高興,好歹我算有個生計,聽說那兩年打鐵花都比以前來勁兒,沒經費,他贊助,可惜我每到學生寒假都是忙的,沒空去看他們的表演。

春風得意時候也交過幾個小女朋友,有的乾脆就是常來網吧,後來輟學跟我好的,好了就直接跟我睡店裡。爹知道,話裡話外讓我帶回家吃個飯,沒有搭理他,爹從來沒來過我的網吧,還沒來得及見我女朋友長啥樣,我就換人了。

跟同村的小夥伴比,我沒受過啥苦,也沒有掙多少錢,網吧生意挺不錯的,可我交兄弟,交女朋友不也得花錢?不過,我是個知足的人,這樣的生活再過幾年,讓爹再投資一點,把網吧規模擴大一點,就得踏實娶媳婦過日子了。

事情發生得突然,又趕上和女朋友分手心情不好,中午吃完飯我就回裡間躺著,外間機子坐滿了,又都是經常來的熟人,也用不著操什麼心。電路起火,大家鏖戰正酣都沒注意,直到起了明火撩起了窗簾,走背運的時候什麼也攔不住,我還是被一個兄弟叫醒才逃了出去。

燒個精光,縣裡的消防車來了也不管用,街角旮旯,又是正當中午,虧得大家都是年輕體壯,看情況不對一鬨而散,沒出人命沒把火引到鄰居家裡都是萬幸。事情鬧大了,我整個人都是懵的,兄弟也給我扛不了,只有靠爹,把攤子給我收了,該賠的賠,該罰的罰。

幾年的心血化為烏有,誰能挺得住。雖說還有回村的後路,但我現在餘驚未過,還能做啥。這一出事,雖說沒人跟著我倒黴,但昔日的狐朋狗友女朋友之流都沒影了,人心啊,來得快去的也快,我也算是看清了。

回家後,爹卻成了最忙的人。平時超市雖不忙,他倒定時定點,不敢耽誤,只在節日裡跑出去準備打鐵花的大事,將超市和家裡諸事都推給媽。現在不年不節的,不知為啥整天不見人影。媽絮叨爹不著家,讓我跟著出門看看,我哪來的心情,推推拖拖,拖了兩個多月才們發現真相。

是鎮上的五叔送爹回來的,一進門嚇了所有人一跳。兩個人像剛從灶裡出來一樣,渾身黢黑,濃濃的煙火味道,爹的眉毛和頭髮梢兒都焦了,一身的汗,虛脫得快要暈倒了。

等爹和五叔緩過來勁兒,我們已經從隔壁村打聽到了情況。爹最近組織了一個志願救火隊,主要成員就是打鐵花的老夥計,從我出事回家後就開始籌備,不敢讓我知道。前段時間只是買設備和簡單訓練,這回趕上收麥,到處都是燒麥秸的,他們的救火隊派上了用場。

我愣了半天,竟沒想到老頭是因為我出了事,才這把年紀去做這危險又積德行善的事兒。心裡亂糟糟,挺難受的,爹的白頭髮被烤的焦黃,臉這會兒擦乾淨了,皺紋還是深了不少。爹啊,這次幸好有五叔在旁邊,你們沒都事,下次救火的事兒讓我來吧。

五叔在旁邊說:“你不是從小就怕火怕燙,打鐵花都不敢上前的嗎,救火你不行,還得我們老的來。”爹,你瞧好吧,我不僅要去救火,還要跟你們學打鐵花呢!

網吧老闆的火樹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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