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之後的劉峯與何曉萍——劉峯自述

2016年春,八戎先生去拜訪曾在武警淮陰支隊通迅股任職,後轉業到浙江東陽廣電局的老領導時,偶然認識了《芳華》中的男主人公劉峰(實名非此)。劉峰就是東陽南馬人,祖傳的木匠與木雕手藝。現在劉峰與何小萍就住在橫店的一幢自建別墅裡。因為同樣曾是軍人及希望獲得珍貴寫作素材的願望,作者與劉峰多次見面,並就小說《芳華》之外的故事進行了深入的瞭解。恰逢電影《芳華》面世之際,作者在保證尊重劉峰個人隱私的前提下,根據劉峰的口述資料,以第一人稱寫就下文,希望廣大讀者朋友喜歡,並來函探討。

“芳華”之後的劉峰與何曉萍——劉峰自述

其實,人生很多過去的事情是不必要重新提起的。特別對我這樣的人而言,不僅是殘廢,還有更多的心靈傷痕。 然而,一切都會過去的。我看淡一切,但永遠珍愛我的小萍;有她,我的心靈寧靜而又幸福。

男人 ,特別珍視對自己依依不捨的女人。我離開文工團的時候,只有何小萍一個人送我,而且還有一點偷偷摸摸的感覺。我在她凝視的目光中走遠,她卻從此走進我的心靈。雖然何小萍後來在戰場上精神出了一點問題,但如果不是離開文工團,如果不是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失去一隻膀子,如果不是害怕無力承擔對她愛的責任,我是無論如何都要向何小萍求婚的。

轉業後,我沒有在父親的木器木雕(這是東陽的名揚四海的手藝)作坊幹活,被分配在一家鄉鎮企業做門衛兼做些打掃衛生的活兒。雖然少了一隻膀子,因為是城鎮戶口,還是有一些提親的來找我,可我心裡裝著小萍,根本容不下別人,所以推了許多親事。小萍跟我時常通信,每次都催我快成家,卻從不回答我偶爾會在信中暗示的愛她一事。後來我知道,她是害怕自己還未徹底冶愈的精神病,會耽誤我的一生,就一直把愛深埋在了心底。

1988年,我30歲生日那天,收到了小萍的來信。她除了向我祝福生日之外,還例行地要求我儘快成家。信的最後她告訴我:已經與一位大學老師戀愛了。這時,年邁的父母又來逼婚。不久,我便與父親介紹的一位木雕廠老闆女兒結婚了。結婚的消息我沒有當告訴任何戰友,包括小萍,而小萍竟也有一年沒有來信。也就在這一年間,我在的鄉鎮企業倒了,老婆家的廠子也因為三角債被逼倒。沒辦法,在老婆的責怨聲中,我拖著殘疲的膀子來到海南。先是在海口,也是與城管發生衝突,與拉手風琴的郝淑雯巧遇的地方。通過小郝,我知道小萍在與那大學老師婚禮的現場,精神病復發。她摟著新郎失聲痛哭,卻不停呼喊我“劉峰”的名字。結果,當然是結束。

為此,我曾離開海口去小萍工作的少年宮找過她,可沒有人知道她又去了哪裡(那時也沒有手機)。我又順便回家一趟,才知道老婆也跟別人跑了。我沒有什麼遺憾,幸好我們還沒有孩子,為此我如釋重負。

回到海南,朋友介紹我到三亞工作。這段時間我發現了海南開放城市的古舊傢俱和木雕生意。我把海南的黃花梨木等上等木材運到廣州、杭州、東陽一些廠家,又把從金華、衢州一帶收到的老舊傢俱賣到海口、三亞。這樣,一來二去,我攢下了自己的第一捅金。整個20世紀90年代前8年,我都沒有小萍的確切消息。到了1998年,我已是在東陽、三亞兩地小有成就的企業家,但依然未婚,依然相信會找到小萍。

1998年我已是四十整了。生日那天我沒有任何舉動,一個人跑到大海邊呆呆地望了半天大海。回到公司時,已是下午四五點鐘。走近辦公室時,通過玻璃牆,我看到一個女子的背影,婀娜多姿,亭亭玉立,正站在那個張小萍撕碎又被我粘貼裝裱並掛起來的小萍第一張戎裝像前。我立即下意識地認定她一定是小萍,並迅速大喊著衝了進去。那女子轉身,嫣然一笑,果然是小萍。我一把緊緊地抱住小萍,好像生怕她會跑掉似的。這是我第二次這麼擁抱一個女子,第一次激情擁抱的就是林丁丁。小萍任我一會兒貼緊她的左臉,一會兒貼緊她的右臉,一會兒又捧著她的臉盯著她那雙晶瑩的眼睛。好久,她說了一句:認出我了嗎?我沒說話,又一次緊緊地抱緊她,眼淚撲敕撲敕地滾落下來。

小萍告訴我,她就是希望我早點結婚才和那大學老師走到一起的。不想那天還出了意外。後來,小萍離開單位,什麼也不想,四處遊蕩。後來她突然想到自己學舞蹈,文化學的少,決定函授學習。她跑回老家隱居起來,竟一口氣學完了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大專與本科課程,還獲得了文憑。另外,她也不忘每天訓練自己的舞蹈基本功。這不,這次她除了根據戰友的指點來找我之外,已經受聘於南寧的一家舞蹈學校。

我實在捨不得她走,但她說,我跟人家訂了三年聘期,三年後,你要是還需要我,我就過來為你打工。之後,我們在手機上的話比以前20年的還多,我還經常去南寧,她也來過幾次三亞。有一次我無意中聽她與我的秘書聊天,說三亞的天氣太熱。自此,我就開始籌劃將公司總部搬到杭州或是東陽。在她在南寧三年快滿的時候,我問她,我要回浙江老家,你跟我來嗎?她說,你若決定一輩子需要我,我就去。我說,你想去杭州還是東陽?她說,最好是鄉下。這樣,我們就搬來了東陽的橫店。現在,我的業務已經基本不做,主要就是陪小萍。我不論到哪裡,都與她同行。

我今年快60了,小萍也58了。她現在最愛的是繪畫,甚至畫畫的時間比跳舞的時間還多。她常常來到禹山(又叫八面山)下,畫那些樹和花,從不憑空臆想去畫什麼。看她畫畫時專注認真的神情,就會讓我想到她在文工團排練時的神氣:啊,那麼美,那麼純真!

生活中,小萍成了我的左膀右臂,把我當作小孩子一樣命令,更把我當作小孩子般愛護。雖然我的身體很棒,閒不住,可她還是要我這個不許做那個不能靠。我呢,對於她的一切命令都是乖乖從命:她脆弱敏感的心靈才最需要愛護。夜晚看電視時,她總要替我把茶泡好,還要幫我調好電子泡腳桶。更多的時候,她是取下我的假肢放好,就把頭靠在我沒有膀子的肩頭,一直到睡著。

命運讓我和小萍在青春年華相識、相愛,歷經文革、戰爭、潦倒的打工,到了中年以後才走到一起。命運的過程讓我們悲傷,命運的結果給我們安慰。我們煢煢孑立,形影相弔;我們相依為命,彼此撫慰;我們回首芳華,更多的是溫馨而不是抱怨。

最後我想談談個人對“芳華”的理解。嚴歌苓在寫《芳華》前,幾次與我們見面聊天,後來還多次與小萍通電話。我覺得,歌苓所說的芳華,是指綻放過、絢麗過的青春;她是從人的角度,從生命的意義,去謳歌因為努力奮鬥而充滿美感的青春,而絕不是在讚美什麼時代。歌苓相信,無論什麼時代,充滿生命力的美麗青春才是最值得珍惜和懷念的。她希望,當人們回首往事時,都會有一段美好的、令人感動的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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