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8年11月11日，重庆渝中半岛。
高楼森林疯狂生长，楼宇像打过膨胀剂的植物，臃肿肥硕。
森林上空有着飞来飞去送货的无人机。
金狗向小酒馆走去。
它的名字就叫小酒馆，从上世纪90年代一直开到现在。
金狗的裤包里揣着一包毒药，这种叫戈多的毒药可以让人瞬间致命。
金狗已经不想活了，这个小酒馆是他最后的一点寄托。
小酒馆现在其实已经是大酒馆，双十一之夜，灯火通明，酒客们开怀畅饮。
老板也特别为大家请来了一个歌手，他长着大胡子，充满沧桑，忧郁的眼神可以杀死人。
他唱的歌叫《魔法城堡》，歌声响起。
“童话中魔法的城堡，
有梦幻的味道，
四溢的魔力，
全宇宙都蔓延到，
传说中魔法的城堡。”
金狗是小酒馆的常客。
他喜欢点上一杯“江老白”，慢慢地喝着，眯缝着双眼看窗外江水。
因为老龄化社会来临，“江小白”做了品牌转型，改名“江老白”，迎合中老年。
金狗以前总是安静地喝，但最近喜欢坐到柜台前去喝。
因为秋香，这个小酒馆新来的女服务员。
秋香长得极美。
但重点是，她总是漫不经心，对一切都充满淡然，这是金狗喜欢的。
这个世界太急，他喜欢秋香的慢。
金狗坐在柜台前，看着秋香调酒，斟酒，举杯，饮尽，拭嘴，优雅而淡然。
其实，秋香是一个机器人。
2038年，工厂里充斥着工业机器人，人们锁死了他们的思维能力，他们像蒙着眼的驴，宿命地干着苦活。
军事上，也应用着大量的军事机器人，确切地说，他们并非以人型出现，真正的战斗并不需要变型金刚。
人的体型并不适合战斗。
像秋香这种，混迹在人群中看不出来的机器人不多。
秋香花了小酒馆老板0.01个比特币。
她的最大的优点是外型极像真人，但是思维不太跟得上。
秋香只能与人进行简单的交流。
许多其他酒客，就觉得秋香怪怪的，用重庆话说，就像脑袋打了铁。
但只有金狗，那么地迷恋秋香。
过去时常出现的场景就是：
金狗会守着秋香，一边喝着“江老白”，一边谈人生。
金狗说，“秋香你知不知道，人生就是一场大梦。”
秋香说，“那你说话的时候，我们就在梦中？”
金狗说，“太对了，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金狗指着小酒馆里的红男绿女说，
“醉死梦生，这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秋香说，“我们为醉死梦生干一杯。”
机器人秋香，老板输入的程序是以让顾客多喝酒为导向的。
所以，她从来人狠话不多，动不动就干杯，杯杯见底。
金狗喜欢秋香的耿直。
干上几杯，金狗就有些晕了。
金狗会问，“秋香，你爱我吗？”
秋香总是模棱两可，“我爱你吗？我不知道。也许爱，也许不爱。”
醉了的金狗抓住秋香的手，说，“我们出去逛逛……一起迎接明天的日出。”
秋香说，“我们老板不准假，今朝有酒今朝醉，敬你。”
金狗又得喝上一杯，每次都这样被秋香灌醉。
而秋香喝的那些酒，都分类存放在身体内，通过脚下的一条秘密管子回收了。
秋香是小酒馆的赚钱机器，而酒馆的许多人，都喝着回收的酒，确切地说，是在秋香体内循环了的酒。
尽管秋香不愿意与他一起迎接明天的日出，金狗也愿意就这样在这里买醉。
他的公司在走下坡路，公司是做社交媒体传播的。
最早，金狗是写黄色小说的，他知道怎么调动人性，引爆传播的热点。
他经历了社交媒体传播的微信时代、VR时代、AI时代。
但是这样的业务，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人工智能击败。
人工智能竟然比人更知道调动人性，这对金狗是一个打击。
现在，他的快乐就是与秋香喝酒，忘掉冰冷的世界。
“彩色的阳光，
洒满了城墙，
勾勒着希望的模样，
精灵飞舞。”
今夜，金狗又坐在秋香对面，喝着熟悉的“江老白”。
大胡子歌手依然深情地唱着歌。
人们都不知道这个歌手20年前很火，他叫王俊凯，他参加的组合有一个拉风的名字——TFBOY。
金狗裤包里揣着叫戈多的毒药。
他最近把自己在公司的股权卖掉了，自己的物业也卖掉了，准备参加马斯克火星移民计划——冰冻自己，然后搭乘宇宙飞船体验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可是，就在前天，中美政府共同宣布，这是一个跨国圈钱的骗局。
这个马斯克，虽然长得和埃隆·马斯克一模一样，却只是他遗弃的私生子。
小马斯克与中国的骗子勾搭起来，设定了一个天才骗局。
政府的通报指出，目前人类的技术还无法实现移民火星。
其实在人类漫漫的历史长河，相似的骗局总会上演。
比如苏格兰人格雷格尔·麦格雷格尔，他在19世纪直接虚构了一个叫波亚斯的国家，然后大肆骗钱。
金狗已经失去了一切，唯有一死，临死之前，他想和秋香喝酒。
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天喝着酒，他忽然觉得秋香是那么的残酷。
“我就要死了。”金狗说。
“你死吧，活着其实与死了也没什么区别。”秋香说。
“你为什么这么残酷？”
“不是我这么残酷，是世界就这么残酷。”
金狗把毒药倒进自己的杯子里，然后对秋香说。
“秋香，你最后告诉我，你爱过我没有？”
秋香端起杯子说：“我也不知道，爱过，或许也没有爱过。”
金狗绝望了，心里突然一想，为什么不是秋香去死？
想到这里，金狗把自己这一杯酒递给了秋香，换过她那杯。
“双十一快乐！”金狗举起杯说。
“双十一快乐！”秋香说。
秋香毫不犹豫地就喝下了酒。
金狗付清了账，然后推门离去，消失在渝中半岛璀灿的夜色中。
双十一，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
这是人们购物的日子，是人们狂欢的日子，是物质的盛宴。
小酒馆的老板宣布，
“各位，12点就要到了，现在我请客，诸位请尽情地喝吧！双十一快乐！”
顾客们开怀畅饮。
说是请客，其实是让顾客们喝从塑料管里回收的酒。
“喝呀！”
“双十一快乐！”
顾客和店里的伙计，都互相对着干杯。
老板也躲在柜台后面，干了一大杯。
……
……
……
这天夜里，已经很晚很晚了，酒馆里仍然灯火通明。
大胡子歌手不再唱歌。
人们都已倒下。
只有秋香仍从容地坐着，自斟自饮，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文章翻写至日本作家星新一作品《宝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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