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說,這是篇多少有些標題黨的文章。
佛教確實有“老婆禪”的說法,但此處的“老婆”,並非是當下俗語中的妻子的別稱,而是“老婆婆”的意思,所以如果要是講究詞彙的“與時俱進”,這所謂的“老婆禪”應該改叫“老婆婆禪”才更加準確。
當然,語言不能想怎麼改就怎麼改,而是一個社會歷史約定俗成的產物,老婆禪還是得稱作老婆禪——可即使如此,為何佛教會有這樣的說法,卻也足夠讓很多人摸不著頭腦。
常人對禪師的印象,多是智慧而且高冷。
且看看網絡上那些與禪師有關的段子,個個師父都被描繪成了不苟言笑的形象,更甚者話也不消說一句,只需要做一個動作,悟性高的人自然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這的確也是歷史上很多禪師的真實情況,禪宗講究“不立文字、直指內心”,正所謂一說即錯,語言作為意義的載體,在傳達意思的時候卻總有不明瞭之處,禪宗於是認為,適當地拋棄語言,反而更能夠幫助人們傳達和接受意義。
德山禪師的形象或許很符合大部分人對禪師的想象
因此,我們就會看到禪宗常常要拒斥言語。
禪宗最常見的修行法門如打坐、面壁、棒喝等都選擇了拋棄文字,要求參禪者向內求法,而不是向外求道,要藉由本心和內在的佛性來尋求開悟的機會。
在這裡,禪不是看出來與聽出來的,更不是學出來的,而一定是靠自己的修行和親身實踐,感受和領悟出來的。
達摩祖師面壁坐禪
即使是另一種相對比較依靠語言的修行方式“參話頭”,也大多不是“好好說話”。
翻一翻《碧巖錄》和《五燈會元》,禪宗的公案十則有九則都是“言在此意在彼”,偶然見到一兩則正面回答的,也必定是言外有言、另有深意。
這些相對依靠語言文字的禪法,在禪宗的歷史上又被稱作是“文字禪”,由於話頭在理解上的困難,修行文字禪的人,除了反覆閱讀公案本身,常常還會有評點、垂示、論爭等行為,以幫助更好地理解禪師的本意。
《碧巖錄》在宋代禪林極為風行
而沿著這個脈絡發展,後來又出現了一種反對語言過於迂迴和過度闡釋,講究循循善誘、苦口婆心、生動形象的禪法,這就是“老婆禪”。
顯然,這裡取的是街頭巷尾那些愛好絮叨的老婆婆之意,如果還不能理解,不妨想想你在剛剛過去的春節假期裡被你媽唸了多少次,又是如何被反覆叮嚀、詳加解說,或許你就明白了“老婆禪”這個名字與語言之間的關係。
團圓飯總是和碎碎念脫不了干係
老婆禪的代表,是遠渡東洋的無學祖元禪師。
無學祖元禪師受法臨濟宗一脈,本來是活動在江浙一帶,後受日本幕府的邀請赴日弘法,擔任日本鎌倉圓覺寺的開山住持。
在日本弘法期間,無學祖元禪師,認為舊有的參話頭方式過於迂迴,並不適合在日弘法,因而選擇了通過一些形象生動的語言來進行講解,恰如婆婆們在耳邊的叮囑,因此被稱作老婆禪。
無學祖元禪師認為,先前那些依靠公案和話頭的禪法,儘管精妙,但卻掉入了新的窠臼之中,過度倚重公案,反而成為了對自己的枷鎖,與其如此,還不如用簡單明瞭的言語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日本鎌倉圓覺寺
無學祖元禪師的這套理論,在日本很受歡迎。
要知道,看話禪與文字禪看似簡單,實際上都是門檻極高的禪法,它不僅要求參禪者悟性非凡,同時還要有相當的文化積澱。對於當時的平民百姓而言,這無疑是很困難的事情。
而藉由老婆禪,更多的人就得到了接觸禪宗的機會,獲得了親近佛法的可能。
無學祖元禪師還倡導將坐禪、日常與老婆禪相結合,實際上是要求人們不要執著於“玄之又玄”的語言:要說,就好好說;如果不說,那就回到禪宗最初的傳統,在坐禪行禪之中感悟佛法。
無學祖元禪師的書法作品
在禪宗的歷史上,老婆禪並不是一個地位很高的禪法,很多文人對這一禪法就頗為不滿,認為他們是拋棄了禪宗“不立文字”的核心,那些繁瑣的語言實際上丟棄了禪宗最精妙的地方,因此甚至有“不學老婆禪”之說。
實際上,結合語境來看,老婆禪的出現對糾正當時過於興盛的參話禪而言是有一定作用的,而從無學祖元禪師的經歷也可以發現,這一禪法在擴大信眾基礎方面也很有意義。
唐宋時期東渡日本的僧人們對日本有很大的影響
用語言還是不用語言,用難一點的語言還是簡單一點的語言,少一點的語言還是多一點的語言,這是整個禪宗史上始終在困惑的問題。
即使禪宗相信人人有佛性,相信佛法可以直指內心,但面對語言這個無法逃避的符號,他們仍然很難毅然決然地拋棄。
無論如何,禪最終是修出來的,而不是學出來的,這一點始終是禪人們的共識。
用不用語言,關鍵是在於語言到底起到了什麼作用,但無論語言起到了什麼作用,要真正體悟禪法,最終仍然需要回歸到我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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