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表嫂死了。是喝農藥死的。都死了七、八年了。
前段時間，跟父親在電話裡聊天，聊著聊著，他突然說。
這三句話，只有結局，沒有起因，劇情我猜......
我一陣愕然，“哦”了一聲，腦子真空半晌，閃動著幾個畫面。
作為表親，表嫂的生命與我並無多少交集。初見表嫂是在她與表哥成親的婚禮上，記得那時我才讀小學五年級（很清楚地記得：參加完婚禮回來，在課堂上還被班主任削了一頓，嗯~），是個不更事的懵懂少女。
為了參加表哥的婚禮，爸爸讓我請了一天假陪他一同去姑媽家祝賀。
秋高氣爽的氣節，我騎著自行車載著爸爸順著我們居住的同一條河流一口氣騎行五里，一路無阻，一溜煙似的到了姑姑家。
姑姑是除了奶奶之外最疼愛我的人，也是我最愛戴的長輩。在我的眼裡，她比我親媽更慈柔、美麗。
我喜歡她，喜歡她親切地微笑；喜歡她終年不亂的短髮；喜歡她穿著棗紅色的毛衣下微微發福的身體；喜歡她把田園家舍收拾得緊緊有條；喜歡她生的表哥、表弟，還有和我同年出生的表姐......
人之初，性本善。我愛他們，他們也愛我。從我出生會走路、會說話起，奶奶經常拉扯著我和弟弟徒步五里路去姑姑家小住幾日——就是這樣簡單的來往和喜歡，直到奶奶過世。那樣的親情和溫暖，現在還有多少家庭在延續？
2
天公作美，陽光格外明媚動人，倘若回到那個秋天一切都是美好的。早上我們到達的時候，姑媽家早就賓客盈門，酒桌擺滿堂屋和裡間。忽然，外面一陣人聲喧譁，鞭炮噼裡啪啦響起。
都說出嫁這天是女人一生最美麗的時刻，表嫂頭戴紅色新娘花，皮膚白皙，略施粉黛，面若桃花，雙目低垂，無限嬌媚。在眾人的簇擁下，她踩著高跟鞋，款款進到佈置好的新人房，滿是少女心的我真想上前去，一把抱住她，聞聞她衣服上散發出來的香粉味。
哦！漂亮的表嫂，表哥此生娶到象你這樣仙女一樣的人兒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姑媽姑父笑得合不攏嘴，作為舅舅的爸爸也是樂呵得不行，大紅包是少不了的。
第二年的某一天，我再去姑媽家的時候，表嫂懷裡正抱著一個大胖小子。看見我來了，她忙熱情地過來打招呼；姑姑走過來，抱過她的寶貝孫子......
看得出來，姑姑是喜歡這個媳婦的，當然，更寵孫子——用一句老話形容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3
什麼是幸福？這不是幸福那什麼才是幸福？
表嫂，那時候，你一定覺得：你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你會象大多數農村女人一樣，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雖然，日子會重複單調，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只要身邊的那個男人是愛自己的，就算吃點苦也是甜的；於是，甘心情願地與他從黑髮過到白髮生，陪兒子長大、讀書、又看到自己的兒子娶妻生子......
女人們要的幸福，往往簡單如斯！
表嫂，這樣過下去不好嗎？
你居然中道“爽約”：
你跟表哥爽了白頭之約；
你跟父母爽了孝道之約；
你跟兒子爽了陪伴之約......
4
表嫂，一別多少歲月，你已沉睡多年。那裡，寧靜如仙境吧，你，睡得可安穩？
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我那跟他父親一樣老實木訥的表哥，長得白淨斯文，沒什麼壞毛病，為人也不壞，就是沒念什麼書；姑姑的三個孩子，都是跟姑姑、姑父一樣善良敦厚——除了讀書不高，什麼都好。
我沒有權利妄論你的幸福，你選擇在一個女人三十多歲的年紀，拋下自己未成年的兒子、愛你的爸媽......結束寶貴的生命，尋求瞭解脫。我懂得，活著，比死亡更需要勇氣。
表嫂，你是個膽小鬼，你知道麼？
“是她自己要死的。”
我驚得手機差點摔在地上。
作為一名深漂，十多年沒回家鄉，姑姑的印象還停留在好久、好久之前。最近幾年，相思成災，理智的閘門終於憋不住了，經常往家鄉一打長途就是一個多小時；後來有一次，在跟姑姑聊了一個多小時後，我沒能忍住，提起了表嫂（抽嘴）。“慈柔”的姑姑，突然語氣冰！冷！狠！絕！她，還是當年的“她”麼？cry~
“是她自己要死的。”
我的耳畔不斷地迴盪著姑姑，那個慈柔的、美好的姑姑的聲音......
我突然明白了：
沒有溫暖，不如離開。
別了，表嫂！
別了，那些慟人的回憶。
人間，一切都是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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