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窮追不捨,步步緊逼……「大人,我嫁還不成嗎?!」

這點頭搖頭的,很難猜啊。

慕雲晗想了想,許諾道:“等我將來發了財,一定會重重地報答你們……”

顧鳳麟低笑一聲,微笑著繼續搖頭。

這是覺得她信口開河吧?

慕雲晗的臉騰地紅了:“我知道自己身無長物,說將來發財報答什麼的,為時過早,也知道你們不缺錢,只是……”

一根修長的手指突然伸到她面前,離她的唇不到半寸許,她幾乎能聞到指尖淡淡的紫藤花味。

慕雲晗止住話頭,怔怔地看著顧鳳麟。

顧鳳麟收了笑容,起身示意她跟著他走。

走進屋裡,他鋪陳好紙筆,寫道:“五年十兩銀,你既給我家做工,當然要付你工錢。”

這個年頭,人命如草芥,十兩銀子完全可以買個年輕漂亮的丫頭了,而她只是給他做五年的工而已。

慕雲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真的不用工錢,家裡離不開我,我不能長住這裡,每天大概只能上半天工,農忙季節估計還會請假,當然,有事的時候隨叫隨到。像這樣,拿工錢說不過去。”

顧鳳麟笑而不答,很快就寫好契書遞到她面前。

契書寫得簡單,五年活契,婚嫁自由,無需住家,每天只上半天工,農忙季節可以請假。

但是末尾也寫了“五年工錢一共十兩銀,一次付清。”

她確實很需要錢,慕雲晗想了想,提筆劃去這一句,改為:“借銀十兩,五分利,五年後一次還清。”

五分利的高利貸,便意味著,每借十兩銀子,一個月就要付給對方五錢銀子的利息,一年就要付六兩銀子。

五年之後,本金加上利息,就是四十兩銀子。

這是一個大數字,要知道,五兩銀子就夠守山鎮的尋常三口之家過一年。

顧鳳麟指著這一條,不贊同地搖頭。

“我能還上!此外,還請恩公把我之前花用的醫藥費算一算,以便日後歸還。”

慕雲晗簽上自己的名字,再蘸上硃砂,飛快地摁下指印。

倘若整整五年,四十兩銀子都掙不到,還談什麼報仇?

顧鳳麟若有所思,最終一笑,同樣落下名字和指印。

同樣的契書一式兩份,他一份,她一份,各自珍藏妥當,便算定約。

慕雲晗把貼身藏著的銀票拿出來,去找顧神婆商量:“我明天打算去還清債務,阿婆若有碎銀銅錢,還請換一些給我。”

顧神婆爽快地換了碎銀銅錢,又把五年工錢十兩銀子盡數取出,整整齊齊碼放在桌上。

慕雲晗道了謝,收好銀子,就準備立刻上工了:“少爺要寫字嗎?我給您研墨吧。”

她角色轉換得極快,顧鳳麟反而有些不適應。

他低笑了一聲,把墨錠遞給她,寫道:“你的字寫得很好。”

“沒有少爺寫得好。”慕雲晗不勝感慨。

當初她被慕府幽禁時,做得最多的就是寫字讀書,製茶飲茶,外婆在這方面造詣頗深,早時慕家也特意給她們聘請過先生。

因為他們認為,只有供血的人過得舒服愉快,情操高雅,血液品質才能更上一層樓。

而她,那時候一心想著要嫁顧漪瀾,生怕配不上他,讀書寫字真的是下了苦工。

現在想起來,真是諷刺極“確實寫得好。”顧鳳麟寫道:“你把刺繡之技賣掉,換了幾畝地,想必另有打算?”

慕雲晗實話實說:“我打算種些珍貴的藥材和菜蔬。”

當初外婆曾在她們住的院子角落裡開闢了一小塊菜地,中間種菜,邊緣角落就種些常用藥。

外婆種這些很有一套,小小一塊菜地,收成超乎意料的好。

種出來的菜蔬和藥材除去自用部分,剩餘的就用來收買看守她們的婆子、丫鬟。

她跟著外婆學了不少,太寬的地她沒把握,幾畝地卻是沒問題的。

顧鳳麟既不贊同也未反對,反而寫道:“你恨鄭海嗎?”

“鄭海?”慕雲晗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鄭海來。

轉念一想,就明白了。

偏僻鄉里,沒那麼多講究,定了親的男女逢年過節也是有機會見面的。

鄭海在縣裡讀書,每逢節假日回來,都會去慕家拜訪,和慕雲晗見一面,說說話。

春節元宵,也曾約著一起出門遊玩。

郎才女貌,也算鎮上一樁佳話。

霸王窮追不捨,步步緊逼……“大人,我嫁還不成嗎?!”

曾經二人的感情是很好的,突然落到這一步,大家都會認為她一定很恨鄭海。

“不。”慕雲晗微笑搖頭:“我是在想怎樣才能掙到許多錢。”

要不是鄭竹根和鄭海娘鬧騰,她壓根想不起這麼一號人。

她的時間和精力很寶貴的,怎麼捨得在人渣身上浪費精神?

“那就好。”顧鳳麟思索片刻,拿來一把算盤:“會嗎?”

慕雲晗終於露了怯:“不會。”

“想掙錢卻不會算賬可不行啊。”

顧鳳麟笑著,修長白皙的手指靈活地來回行動,將珠子打得“噼啪”作響。

慕雲晗羨慕極了:“少爺能不能教我?”

顧鳳麟示意她坐下,與她同用一把算盤,教她最基礎的指法。

燈火迷離,黑貓打瞌睡,二人並肩靜坐桌前,撥弄著算盤,珠子相擊,發出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音。

偶爾慕雲晗不懂,或是弄錯了,顧鳳麟便耐心地示範給她看。

“該休息了,身體不好,還不知愛惜。”顧神婆不滿地提醒著,遞來一碗濃黑粘稠、散發著奇怪味道的湯藥。

慕雲晗以為是給她的,不由打了個寒顫,這藥聞著就很難吃。

顧神婆卻遞給了顧鳳麟,語氣輕柔地哄道:“吃藥啦,這次沒有上次難吃。”

顧鳳麟看著那碗藥直髮呆,被催狠了才無奈地喝下去。

才是嚥了一口,他就緊皺眉頭,控制不住地發了噁心。

慕雲晗看著都替他難受,他卻是苦笑了一下,閉上眼,認命地一口飲盡。

顧神婆動作飛快地塞了一粒果脯在他嘴裡,替他順氣,擔憂地道:“忍一忍,吃了藥就好啦。”

顧鳳麟垂眸靜坐,一動不動。

顧神婆緊張地守在一旁,不時雙手合什,輕聲禱祝:“不要吐出來,不要吐出來。”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顧鳳麟睜開眼睛,緩緩出了一口氣。

“不會吐啦,謝天謝地,謝天謝地!”顧神婆嘟囔著走出去。

慕雲晗這會兒才敢輕聲問道:“藥很難吃嗎?”

顧鳳麟無力地笑了笑,原本就白得透明的臉更加慘白,他掩飾地提起筆來,想要寫字。

然而,手抖得十分厲害,根本握不住筆,筆“啪嗒”一聲落下去,墨汁濺得雪色衣衫上到處都是。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那隻筆,雙眸半垂,濃密的長睫掩去眸色。

慕雲晗趕緊拿了帕子過來收拾,他卻疲憊地輕輕擺手,示意她出去。

慕雲晗低頭退出,回身關門時看到,顧鳳麟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跳動的燭火,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神情。

像是憤怒,又像是不屑,像是絕望,更像是不甘。

突然,他勾起唇角笑了笑,說不出的諷刺。

慕雲晗輕輕關好門,去找顧神婆。

顧神婆坐在廚房裡搗藥,神色很是陰沉,聽到聲音就回過頭來,兇巴巴的:“什麼事?”

家裡有病人,心情當然好不起來,慕雲晗自動忽略顧神婆的壞脾氣,問道:“我想問問,恩公是什麼病?”

“你問這個幹什麼?”顧神婆警惕地道。

“不幹什麼,就是關心而已,他救了我,又幫了我那麼多忙,我就想盡己所能幫幫他。”

慕雲晗是真心實意的,她不想別人欠她的,也不想欠別人什麼。

顧神婆欲言又止,最終沒好氣地道:“先管好你自己吧,吃藥!”

氣勢洶洶遞來一碗濃稠發黑的藥:“喝光!”

慕雲晗:“……”

不知是否錯覺,慕雲晗覺得今天晚上的藥比白天苦了很多,苦得她直打寒顫。

“坐好,我給你換藥,這是最後一次了,過幾天就可以拆線啦。”

顧神婆處理傷口很有一套,一會兒功夫就處理妥當,端著清洗傷口的血水去倒。

“我來吧。”慕雲晗搶過去:“阿婆累了一天,去歇會兒。”

“記得倒在汙水溝裡,不然會招蒼蠅的。”顧神婆道:“我去看看鳳麟。”

“嗯。”慕雲晗端著血水走出去,回頭看一眼顧鳳麟的屋子,迅速走到紫藤花架邊,將一盆血水盡數潑在那兩棵茶樹下。

再若無其事地走回去,清洗乾淨盆,收拾了睡下。

夜裡淅淅瀝瀝又下起了雨,慕雲晗做了一夜噩夢,夢見的全是前世的事。

她掙扎著想要醒來,卻總也醒不來,簡直痛不欲生。

“喵嗚~”一聲淒厲的貓叫驟然響起,將她驚醒過來。

她猛地坐起,大口喘氣,好半天才緩過來。

再躺下去,就發現黑暗裡兩隻綠瑩瑩的貓眼,炯炯有神地在枕邊盯著她。

想到又是玄金將她從夢靨中喚醒,慕雲晗心裡多了幾分柔軟,伸手去摸它:“是你叫醒我的呀,謝謝。”

“喵嗚~”玄金呼地躍下床,跳上窗臺,瞬間跑得不見了影蹤。

窗戶開著一條縫,溼冷的氣息不斷湧入。

慕雲晗起身關窗,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開過這窗子,她分明記得,她睡前是關好門窗的。

玄金悄無聲息地爬上顧鳳麟的窗臺,用前爪推開虛掩的窗戶,跳了進去。

顧鳳麟跪在紫檀木床前,手緊緊攥住床欄,頭死死抵在床沿上,冷汗已經浸透衣衫。

他臉色慘白,神情痛苦,因用力過猛,手背上青筋暴起,全身發抖,堅固穩實的紫檀木床也跟著他輕輕顫動。

黑貓焦躁不安地圍著他打轉,綠眼睛裡滿是擔憂。

顧神婆跪在他身後,淚流滿面,顫聲道:“公子,公子,要不老奴去……”

“咔”的一聲輕響,兒臂粗的紫檀木斷成兩截。

接著,顧鳳麟的唇角流出一絲血痕,胸部風箱似地劇烈翕動著。

他鬆開床欄,將手使勁抱住頭,用力地擠。

從始至終,他都無聲無息,卻是讓人感同身受的絕望和痛苦。

顧神婆眼裡閃過一絲決然,緊抿著唇“嚯”地一下站起來,大步往外走。

“啪”的一聲響,斷了的那截木料飛過來,險些砸中她的腳。

顧神婆跪下去,無聲痛哭。

顧鳳麟搖搖晃晃站起來,一頭栽倒在床上。

天亮,慕雲晗走出房門,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院子裡靜悄悄的,顧神婆和顧鳳麟都沒起床。

她左右瞧瞧,若無其事地走到那兩棵茶樹旁,屏住呼吸看過去。

下了一夜的雨,茶樹發了許多嫩芽,這些茶芽,葉面是嫩嫩的油綠色,葉脈卻是紅的,透著鮮亮的硃砂紅。

就像特意用顏料浸染過一樣,絲絲分明,美麗而妖異。

前幾天,她因為無聊,隨手採摘的茶芽並未出現這種情況。

哪怕是此刻,老的茶葉也很正常,出現這種異常的只有新發的嫩芽。

慕雲晗低頭笑了一聲。

霸王窮追不捨,步步緊逼……“大人,我嫁還不成嗎?!”

那件事終於驗證了。

這個身體,果真秉承了慕氏嫡系的血脈,而且還是最優良的那種!甚至勝過她的前生!

慕氏女子的血,除了可以給顧氏男兒做藥之外,另有一個秘密。

只是這個秘密,很多人都不知道,因為並不是誰都可以做到這一步的。

是外婆,辛苦養育她成人,陪伴她,教導她,告訴她這個秘密,教她怎麼使用。

老天爺奪走了她的一生,又給了她另一次機會,不得不說,天道輪迴,真奇妙。

也是幸虧慕二娘子頂不住壓力,早早把原主的身世說出來,不然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才能發現這個能力。

“外婆,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的,一定會為你報仇!”

慕雲晗握緊拳頭,忍不住熱淚盈眶。

也要感謝顧鳳麟,在關鍵時刻救了她,給她治傷,給她庇護。

不然,恐怕報仇這個願望會很難實現。

慕雲晗回到屋裡,拿出一個潔淨的竹籃,飛快地採摘著茶芽。

兩株茶樹生產的茶芽出乎意料的多,她採了近一個時辰才弄完,整整有一竹籃。

剛弄好,顧神婆就慕雲晗道:“阿婆,昨夜下雨,這茶發了好多芽,這樣放著太可惜了,我想自制些茶葉,可以麼?”

“當然可以。”顧神婆瞅一眼她的竹籃子,暗道奇怪。

這兩棵茶樹,還是早年搬來這裡時,因緣巧合尋來的上品野生茶。

當初打的主意就是自制好茶,可惜移栽之後一直蔫巴巴的,長勢非常不好,每年也就能摘一兩把茶芽罷了。

可昨兒夜裡下這一場雨,它們竟像瘋了似的猛長,居然摘了這麼一籃子茶芽,也不曉得是不是積存了這麼多年,突然開了竅。

顧鳳麟病著,顧神婆也沒心思去管這些瑣事,忙著去廚房熬藥做早飯去了。

慕雲晗趕緊把這些茶芽攤放到她的屋裡晾青。

這是她以後安身立命的本領,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怕,秘密走漏之後就會萬劫不復。

藉口也想好了,就說擔心黑貓弄髒或是打翻。

幸虧今天顧老頭不在家,顧神婆心情也不好,始終沒管她。

慕雲晗中途回了一趟家,給慕安他們做了飯,因為牽掛著茶葉,就急匆匆趕回顧家。

傍晚時分,晾好的茶芽終於放進蒸籠,慕雲晗也由衷地鬆了一口氣。

只要經過蒸青,茶芽的特殊就不容易看出來了。

茶葉蒸好之後,還需要揉捻,慕雲晗做來毫無壓力,她興致勃勃地在房簷下做這件事,十分興奮。

顧鳳麟慢吞吞地走過來,無精打采的。

“少爺您起來啦?”慕雲晗觀察他的臉色,問道:“早上吃飯沒看見您,阿婆說您身體欠安,好些了麼?”

顧鳳麟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表示並無大礙,他抓起一把茶葉,探詢地看向慕雲晗。

慕雲晗解釋道:“昨夜下了雨,發了好些嫩芽,就這樣扔著怪可惜的,不如做些茶。”

顧鳳麟比了個手勢,她立刻笑道:“那當然,第一個就給恩公嘗。”

“吃飯啦。”顧神婆擦著手出來,關心地問顧鳳麟:“怎麼樣?”

顧鳳麟點點頭,沉默地進了廂房。

黑貓玄金早就等在那裡了,懶洋洋地瞅一眼慕雲晗,調轉身體用屁股對著她,以表示不屑。

慕雲晗卻很喜歡它,熱情地和它打招呼:“玄金,乖喵,餓了嗎?”

霸王窮追不捨,步步緊逼……“大人,我嫁還不成嗎?!”

玄金完全忽略了她,慢吞吞伸個懶腰,走到顧鳳麟面前,挨著他的腳躺下來,翻轉肚子,四腳朝天,嗲嗲地叫:“喵嗚~呼嚕~呼嚕~”

顧鳳麟勾起唇角,寵溺的笑,毫不猶豫地把整整一條雞腿給了它。

玄金迅速叼起雞腿,閃電般跑到角落裡,背對著他們海吃海喝起來。

慕雲晗失笑:“這貓真聰明。”

顧鳳麟笑笑,把另一隻雞腿夾到她碗裡,示意她也吃,別拘束。

慕雲晗:“……”

怎麼感覺自己成了另一隻玄金?起來了,神情疲憊地道:“在做什麼?”

次日,慕雲晗起了個大早,首先就是去查看兩棵茶樹,是否又長出了新的茶芽。

幸虧,並沒有,但很明顯,茶樹更茁壯了,葉面碧綠油亮,生機勃勃。

慕雲晗放心地走開,掃地燒水做早飯,剛開始有些生疏,漸漸地也就熟練起來。

顧神婆起來,看到乾乾淨淨的院子,冒著熱氣的水,熬好的粥,滿意地點點頭:“我來做菜,你去叫鳳麟起床。”

門虛掩著,慕雲晗輕輕一敲就開了。

淺青色的床帳裡,顧鳳麟一身雪白的裡衣,背對她而臥,風流宛轉。

“恩公起床啦!”慕雲晗快步走入,把熱水放好,把所有門窗盡數打開。

活潑潑的陽光爭先恐後地跳進屋裡,清新的空氣洶湧而入,刺激得床上的男人一下醒了。

顧鳳麟將手蓋在眼睛上,慢吞吞坐了起來,睡在枕邊的玄金跟著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氣色好多了。”慕雲晗輕巧地捲起床帳,把搭在衣架上的衣物遞給他,“早飯已經差不多了,起來就吃。”

顧鳳麟笑著點點頭,做了個感謝的手勢。

“不用謝,應該的,您先洗臉。”慕雲晗擰了熱毛巾遞過去,轉身收拾床鋪。

被褥床單枕頭全是純白,全是上好的軟緞,點綴著精緻的暗紋。

哪怕主人才起床,也是整整齊齊,清清爽爽,一點雜味都沒有,只有淡淡的藥香。

睡個覺弄成這樣也是沒誰了,都不會翻身的嗎?

這得多自律?睡姿得多好?

顧神婆和顧老頭真能養出這樣的兒子?

慕雲晗忍不住偷看顧鳳麟。

顧鳳麟背對著她站在窗前,如墨的長髮垂到腰際,雪白的絲袍迎風招展,玄金穩穩地蹲在一旁仰望著他,一人一貓,就像是山林裡來的妖精。

慕雲晗拿起梳子:“我給少爺梳頭吧。”

白色的梳子一眼看去平淡無奇,入手她就知道不對了,這是象牙梳,一把要抵她所有的家當。

顧鳳麟靜靜落座。

慕雲晗給他梳頭,輕言細語:“少爺,今天趕集,我得去還錢和買東西,吃了早飯我就回去,行嗎?”

顧鳳麟點點頭,表示同意。

急匆匆吃了飯,慕雲晗拎著裝了錢的粗布袋子就往外走,顧神婆叫住她:“鳳麟也想出去走走,你等等他。”

顧鳳麟含著笑,上前去接粗布袋子。

“不用啦,好重的。”慕雲晗緊張地將粗布袋子藏到身後,拒絕之意很明顯。

顧鳳麟失笑,表示他只是幫她拿著,並不要她的。

慕雲晗一直尬笑,他便也不勉強,信步走了出去。

先去肉鋪取肉,張屠戶讓他兒子幫忙送肉,慕雲晗不要,自己推起獨輪車,歪歪扭扭地走。

其實獨輪車裡的東西並不重,但慕雲晗沒推慣,總是把握不住平衡。

上次有慕安幫她忙還好,今天只靠她一人,就很困難了。

顧鳳麟笑著搖搖頭,抓住扶手讓她走開,由她來推。

慕雲晗道:“您身體不好,快歇著。”

顧鳳麟搖搖頭,表示自己需要動一動筋骨,若她實在不放心,可以幫著扶一下。

慕雲晗想著東西不算重,兩個人分擔沒啥事,就沒拒絕。

她卻不知道,這情形落到別人眼裡,又是另外一種感覺了。

二人一路走,一路買。

霸王窮追不捨,步步緊逼……“大人,我嫁還不成嗎?!”

針線布匹,吃食雜物,十隻小雞,四套成衣,慕雲晗又和鎮上唯一的木匠定了木料,說好去打傢俱的日子。

走著走著,周圍人的表情越來越奇怪。

這是看她花錢如流水,所以不舒服了?可以理解,債主嘛。

慕雲晗不以為意,卻聽有人高聲喊道:“慕雲晗!”

趙里正的女兒茉莉氣勢洶洶地跑過來,指著她大聲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有你這樣做丫鬟的嗎?竟然讓顧哥哥幫你推車!說!你是不是欺負他心軟善良?”

慕雲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別說不是,就算是,又關她趙茉莉什麼事啊?

本想挖苦趙茉莉幾句,想到自己仰仗趙里正的地方還很多,房契、地契也沒過戶到手,就假裝沒聽見,面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

趙茉莉卻以為她這是怕了,還當她像從前那樣好欺負,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大聲叫道:“我和你說話,你沒聽見嗎?還是耳朵聾了?啞巴了?”

慕雲晗不勝其煩,冷冷地道:“鬆開!”

趙茉莉被她眼裡的寒意嚇了一跳,莫名鬆了手。

隨即想到之前慕雲晗去求自家買繡技的事,就又膽壯起來,叉著腰罵道:“你兇什麼兇?剛得了好處就翻臉不認人?要不是我爹,你娘和弟妹早就被燒死了!被塞牛糞的就該是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名聲!”

那副傲慢輕蔑的嘴臉,與慕蓉那張傲慢輕蔑的嘴臉瞬間疊合在一起。

慕雲晗眼底浮起一層戾氣,冷笑:“我的名聲怎麼了?關你什麼事?”

趙茉莉見她竟敢還嘴,不由怒道:“你的名聲都爛大街了,你不知道?怎麼不關我事?你欺負人就關我事!”

“我的名聲不好,你的名聲好。”

慕雲晗諷刺一笑:“名聲好的你,在大街上為一個不相干的、未婚配的年輕美男子打抱不平,不曉得傳出去是什麼名聲?”

“你!”趙茉莉心裡的隱秘被戳破,頓時惱羞成怒,舉手就朝慕雲晗打來:“我撕爛你這張破嘴!”

慕雲晗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順勢往前一推,趙茉莉就踉蹌著躥了出去。

“臭不要臉的,居然敢打我?你不得好死……”趙茉莉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破口大罵。

慕雲晗陰沉著臉,往前跨進一步,一隻微涼的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不許她前行。

顧鳳麟看著她輕輕搖頭,示意她不宜再動手。

慕雲晗垂下眸子,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的鞋尖。

一雙灰敗破舊的鞋子,鞋尖已經嚴重磨損,很快腳趾就會頂破鞋面露出來。

她窮,她出身不好,她沒權勢,她沒人撐腰,所以就活該被這些人欺負嗎?

她不服,她不甘!

“你等著!我要告訴我爹和我娘,說你打我!”

趙茉莉趕過來,看到顧鳳麟和慕雲晗尚未分開的手,嫉妒得險些瘋了,聲音尖利地道:“鳳麟哥哥,你別被她給騙了!她可沒表面上那麼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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