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故事:食言

劉老漢是劉村有名的酒鬼。這不,又買幾兩燒酒自斟自酌了,邊喝邊說著永不變更的話:“這人哪,得……”

“得守信嘛!”兒媳婦翠竹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接過話,“都說了幾百遍了,你煩不煩哪!我成天伺候你,還得聽你胡言亂語。我容易嗎?”

“說來說去,你們還不是嫌棄我這老不死的嗎?”劉老漢已有幾分醉意,兩頰微微發紅。

“我不該嫌棄嗎?憑什麼要我伺候你?我又不是你生的。”翠竹邊幹活邊振振有辭地大聲反駁。

劉老漢沒接話,喝完最後一滴酒,便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翠竹立馬追出去破口大罵:“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要是掉到泥淖裡,誰管你啊!”

“我死了不更省心?”

翠竹沒再理他,啐了一口,嘮叨著回屋裡去了。

劉老漢獨自來到自家的棉花地,一屁股坐下來,看著一棵棵棉花苗兒隨風擺動的樣子,心裡感到萬分欣慰,眉宇間露出了笑意。劉老漢打小就喜歡棉花,看到棉花心裡就樂乎。妻子很早就過世了,她怕劉老漢寂寞,臨終時千叮萬囑,將來無論如何都要留一塊地種點棉花。劉老漢很守信用,一直種有許多棉花。直到翠竹過了門。翠竹是個很會過日子的女人,她說種棉花不划算,而兒子大田是個妻管嚴,總站在翠竹這邊,所以棉花才越種越少,最後就剩下眼前這一小塊。

這就是劉老漢和翠竹不和的原因。這些年來,劉老漢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精神堡壘被人一塊塊地剝削……

兩年前,翠竹要求把最後一塊棉花地改種小麥時,劉老漢聲淚俱下:“這回我不依你了,我答應娃他孃的,不能食言啊!”翠竹自然不服:“人都死了那麼多年了,還守什麼信呀。你不看看現在是誰養著你……”最後,還是劉老漢以死相逼,孫子春祥下跪求情,才留住這一小塊棉花地。那以後,劉老漢就大病了一場,再也不能下田幹活,還好上了喝酒。這讓翠竹更不樂意了。

劉老漢一輩子都沒有忘記對亡妻的諾言,他喝醉了還記得說:“這人哪,得守信!”兒子和兒媳婦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劉老漢就這樣呆呆地坐著,看著遠方,想著往事。冷風毫不留情地吹著他那飽經滄桑的臉龐,把他的醉意全吹沒了。夜幕開始降臨,涼風徐徐,他意識到該回家了……

劉老漢就是這樣過著週而復始的生活,波瀾不驚,也許偶爾還會有點漣漪,比如:有人來村裡賣麥芽糖了,或者巷子裡有兩隻老鼠在打架等等,他興許會去湊個熱鬧什麼的。但總得說來,生活還是那樣枯燥地循環著。

一天,劉老漢像往常那樣喝完酒就到別處溜達。一不留神,從家門前的破石樓梯摔了下來。這座石樓梯,他走了一輩子了,摔過兩次,他都爬起來了。但這一次,他再也爬不起來了!他流著血,苦笑著,這一生的經歷像播電影那樣一幕幕地浮現在眼前,是那樣的清晰,最清晰的是他答應亡妻會堅持種棉花時,亡妻臉上的微笑。隨著亡妻的微笑越來越模糊,他輕輕地說了句:“這人哪,得守信……”然後滿足地合上了眼,眼角掛著微笑……

對於劉老漢的死訊,家人並沒有太多的傷心。他們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劉老漢都七十三了,也算是喜喪了。草草地辦完喪事後,翠竹就嚷嚷說棉花是不祥之物,提議立刻改種小麥。大田對翠竹言聽計從,並無異議。就在他們要動工時,春祥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說:“爹、娘,你們不能動爺爺的棉花地。你們答應過爺爺的,不能食言。”

“這棉花不吉利,才弄得你爺爺瘋瘋癲癲的。”翠竹一本正經地教導兒子。

對於翠竹的哄騙,十歲的春祥似乎不太相信。他思索了一會兒,眨著清澈的眼睛對大田說:“爹,棉花怎麼會不吉利呢?您不是說棉花不但養活了爺爺這一代人,還養活了您!”

“那是以前……”大田支支吾吾不敢看兒子的眼睛。

“可是你們答應了爺爺呀!我們老師說了,做人要誠信。我不讓你們動爺爺的棉花地。”春祥跑過去抱著一撮棉花,棉花苗兒微微顫動著,像害羞的小姑娘。春祥覺得它們好可愛!

“好啊,學了幾個字,欺負起你老孃來了。”翠竹火冒三丈,“看我不打死你。”說罷拿起棍子追著春祥滿地跑。這一鬧,驚動了田裡幹活的其他村民。大家紛紛放下手上的活兒,從四面八方趕過來詢問發生什麼事。大田二話不說,在那裡納悶。翠竹折騰了半天,愣是沒追上春祥,只好喘著粗氣悻悻地回來。

親情故事:食言

“翠竹,你這是幹什麼呢?別拿孩子出氣呀。”一個村婦忍不住開口了,其他村民也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翠竹累得一時說不上話來,歇了會兒才說:“我們家因為種棉花經常鬧事,你們是曉得的。要不是老不死的要死要活的,這地兒早種小麥了。如今,老不死的沒了,按理該種小麥了,偏生這小崽子——”翠竹指著遠遠站著的春祥,恨恨地說,“這小崽子,說什麼我要守信用,不能動這地兒。我幹這麼多,還不是想讓他吃好穿好麼?吃沒吃好,穿沒穿好,講什麼狗屁信用!你們說是不是個理兒?”

大家都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認為翠竹說的句句在理。

這時,大田走過來拍拍翠竹的肩膀,說:“翠竹,這些年可委屈你了。”

“委屈個啥,趕緊割棉花種小麥是正經呀。”翠竹轉怒為笑。大家都很感動,紛紛過來幫忙,幹得不亦樂乎。

遠處的春祥眼睜睜地看著棉花一棵棵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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