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eon Piterman，梁艳嫦（译），杨辉（译）
本文来源：PITERMAN L．安妮的痛苦：一个虐待老年人的故事［J］．梁艳嫦，杨辉，译．中国全科医学，2018，21（10）：1151-1153．
汤姆和安妮是我所执业诊所的长期就诊患者，20世纪50年代初结婚时，他们搬进了墨尔本东南郊区的多面砖房。墨尔本东南郊区在划分成为住宅区之前，是蔬菜瓜果的种植地。那个时候几乎不用担心城市绿化带的问题，铁路线和火车站也都建设得很到位，没有现在面临的基础设施“追赶”不上都市扩张速度的问题。毕竟，这个郊区距离墨尔本的中央商务区仅16 km，不像现在的城市地铁要向外延伸超过50 km。
汤姆和安妮的家庭，也跟着他们的社区一起成长。他们的3个孩子，2个女儿、1个儿子，都是由我所在诊所的全科医生在当地社区医院接生的。现在，这家社区医院已经变成了肿瘤中心，悲伤的是，它已经不再是新生命诞生的地方，而是很多人离世的地方。而在这个医院里，也已经没有全科医生可以施展的地方。
汤姆是一个高大、强壮、英俊的男子。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太平洋战场服过兵役，回国后做了木匠学徒。汤姆是一个有潜力的运动员，战争结束后，收到了好几家足球俱乐部的邀请。如果换作现在，汤姆可能会成为球星，然后签下利润丰厚的合同。但当时，因为结婚后孩子们相继出生，汤姆选择了木匠职业来养家糊口。
安妮现在70多岁，已经开始出现阿尔茨海默病的早期症状。汤姆说安妮记不住自己把东西放在了什么地方，他不放心让安妮一个人购物或者做饭，而且要经常提醒她去洗澡。安妮去老年病专家处就诊过几次，接受了一系列的检查，最终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病。
这时，他们的大女儿茱伊主动提出，会带安妮每周出去购物1~2次，然后利用这些外出机会与母亲一起喝咖啡、吃三明治。汤姆非常感激女儿的帮助，这样他就可以有时间收拾花园，或者去退伍军人俱乐部找老战友回忆往事。茱伊的妹妹珍妮丝、弟弟埃里克也很高兴，因为他们都有全职工作，没有时间照顾安妮。
这样的安排一直愉快地持续了8、9个月，直到有一天汤姆接到了银行的电话。银行雇员询问汤姆，是否知情储蓄账户的额度已经快消耗殆尽。这个储蓄账户绑定了安妮的信用卡，近6个月来，账户里的额度通过定期取现、信用卡支付给在线赌博公司的方式，减少了35 000澳元，目前账户仅剩下5 000澳元。
汤姆来找我，泪流满面、浑身颤抖、震惊、羞愧。他说，他质问过茱伊，茱伊承认自己赌博，并且承诺会把钱还回来。茱伊的妹妹和弟弟希望警察能介入这件事，但汤姆不能接受与亲人对簿公堂，因为那样可能会让茱伊被关进监狱。茱伊提出，会和丈夫詹姆斯一起在12个月内把钱还回来，汤姆接受了她的方案。但这个家庭的生活，不会再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
随着人口老龄化进程的加快，虐待老年人的事件逐渐增多。目前年龄为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数约占15%，而在8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中约20%患有某种形式的意识障碍，虐待老年人的潜在风险较高。虐待老年人不仅局限在家庭里面，在养老机构也常有发生。维多利亚州皇家家庭暴力委员会（Royal Commission into Family Violence）根据维多利亚警方和维多利亚老年人权益局提交的重要报告数据，提出了虐待老年人这一问题的重要性。
虐待可以发生在生理、性、情感、财务等很多方面，比如安妮遭遇的情况。当虐待发生在家庭环境中时，通常很少会向警方报告，多数老年人只能默默忍受。
据估计，5%~6%的澳大利亚老年人可能会遭到某种形式的虐待，且女性受害者多于男性。一般来说，男性是施虐者，但50~54岁的女性成为施虐者的可能性也较大。
安妮的女儿茱伊52岁，符合维多利亚老年人权益局报告中描述的施虐者类型。多数被虐待的老年人年龄为70~84岁，多数施虐者的年龄为35~54岁。92%的施虐者与受害者具有一定关系，其中40%为受虐者的儿子，27%为受虐者的女儿，5%为受虐者的丈夫。
很多全科医生的老年患者遭受过虐待，或未来会遭受虐待。重要的是，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我们可以通过一些简单的提问，婉转地向老年患者提出这些问题：你家庭成员的关系怎么样？你和子女相处得怎么样？你自己管理财务吗？你有安排委托人吗？汤姆信任他的女儿茱伊，但茱伊辜负了父亲的信任，并导致了家庭关系的永久性破坏。在接下来的6个月里，汤姆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安妮被送进了养老机构。1年后，汤姆和安妮相继离世。我不知道他们的死亡证明书上，是否表明了真正死因。
译者注：
（1）多面砖房（triple-front brickveneer），澳大利亚战后（1050—1970年）的民居建筑风格。特点为：正面有多个房间，错落排列，窗户面对前院；墙壁是单层砖，黄色或棕色；房顶倾斜；窗子为铝合金框；房间内有地板，墙壁上少有装饰。这种砖房是澳大利亚的“经济适用房”，造价较低，缺乏艺术感，是为了适应战后人口激增、住房需求快速增长的情况。
（2）蔬菜瓜果种植地 （market-garden territory），一般位于城市郊区，每日向城市供应新鲜蔬菜和水果。但随着城市化，这些种植地被改建为住宅区，种植地逐渐外移。
（3）绿色带（green wedges），是城市的生态肺。
（4）全科医生在社区医院接生孩子。澳大利亚传统的全科医生是在社区医院里接生孩子或进行小手术的，但目前这种传统的全科医生在城市地区基本不存在，部分农村地区仍然存在。
（5）退伍军人俱乐部（RSL），澳大利亚的退役和服务联盟，为从世界大战战场归国的退伍军人、牺牲军人家属提供同情和支持的社会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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