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5.12汶川地震十周年前后

记:我的5.12汶川地震十周年前后

这是 遵言 第69篇文章

时至今日,512大地震已经过去十年了。

现在,受灾人渐渐淡忘了这一天,而更多人渐渐记住了这一天。

地震,给我最大的感触已经被在是当初的恐惧,而是它几乎改变了所有受灾人民的一生。

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想记录下那些年的经历与这些年的变化,写给以前的自己,更写给未来的自己。

地震那天

我身处在绵竹市,就读在东汽技校职高一年级,那段时间正值学校筹备夏季运动会。

炎热的天气里,每天晚自习后操场上、花园里,都有许多的同学散步、谈恋爱,装病偷跑出去买炸土豆吃。

开学许久,我依然是个孤僻的人,只认识宿舍的同学。但那时候真的很快乐,每天都对新环境充满了好奇。如果当初没有地震,我现在或许已经进入东汽厂成为一名机械加工岗位的工作人员。

地震那天,天气特别热。第一堂课很多同学眼皮都在打架,我坐在第二排居然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迷糊中感觉后面同学在踢我凳子,我那个火啊。刚想反手过去给他一巴掌。就听见老师说:

‘地震,地震了!’

我急忙站起来转头望向窗外对面的教学区,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着。老师在地震的间隙中急忙疏散我们。同学们奔跑在过道上,看着一路墙体崩坏的痕迹,哭闹声、抱怨声、紧张声,仿佛是世界末日一般。

来到操场,许多女同学抱在一起哭泣着。男同学也不管身边有老师,摸出自己偷藏的香烟,打火机好几次都打不燃。

很多老师更是急忙的冲进不断摇晃的教学楼去疏散更多的学生。

为了学生的安全,当时所有学生在没有家长来接的情况下都只能呆在大操场里。但手机当时全都没有信号无法和家里取得联系。

我和宿舍的同学家都在同一个镇子,想着结伴溜出学校赶紧回家看看亲人。沿着学校墙边走了大半圈找到了一处垮塌的墙走了出去。

马路上堵满了车,喇叭声、奔跑声和叫喊声打破了这个原本偏僻、宁静的校区。

一个伙伴去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那是我第一次抽烟呛得受不了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但对当时的我而言,那是最好的缓解紧张的‘药物’。

我们跑了大概七公里,累得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在市里的场口上遇到了镇上开打印店的朱姐,她和老公要赶回镇上的家,我们搭上了回家的‘便车’。

我从小就是个悲观主义者,在车上我想到过无数的可能性,残垣断壁、死伤无数。看着飞速离开的窗外景色,离家越近,心里也越沉重。

到了镇上,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真实的摆在眼前。大部分临街的商铺都垮塌了。很多人头上、手上、身体上沾满鲜血,男人捂着伤口坐在路中间发呆的紧紧抱住惊吓过度失声痛哭的妻子。

很多人在抢救自家的财物,冒险冲进危险的房屋。

正直下午,甚至还能看到披着浴巾、裹着被子跑出来的人。

我急忙着跑回家,想要看看婆婆的情况。远远的看见父亲在场口上望着我,对于六岁家庭离异的我而言,那是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父爱的味道。

我和身患疾病行动不便的父亲往家里走,一路上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心里只想快点回家,快点回家!

我住在三伯家,穿过一条临街的小路到达。婆婆安然无事,邻居们已经把田里的蔬菜收好,在田里用花胶布打起了简易的帐篷。

大家急急忙忙,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每当有人路过,被问到最多的是:你有没有事?你家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帮忙?要帮忙说一声!

那段时间是漫长的,喝水、做饭、洗脸、洗澡只能喝河里的水,反复烧开多次才能用。

地震后的夜晚,天空中的星星格外的耀眼,或许是我平日从不注意它们。

当时对于我来说,学业、前途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感觉和很多事物都失去了联系。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而言,我有了对大自然的敬畏,有了对生命逝去的恐惧。

那段时间里,我加入镇上自发组织的安保队,放置坏心眼的人趁机偷别人家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警醒余震,即时通知大家。

在安保队时几乎每天睡在马路中间,三三两两个人围在一起,用街边捡来的碎木架起火堆,分享着这段时间的感悟和对未来的想法。

那时候是压抑的,绝望的。相对闭塞的消息来源,让镇上的所有人都团结了起来,平日里生意间的勾心斗角没有了。积怨已久的怨恨也在无形间化解了。

后来我走出了绵竹土门,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去成都新都区人民医院做志愿者,这里每天接受无数来自地震灾区的伤者。

医院下原本停车的场地搭起了帐篷,由于资源有限,只能用在外面买到的单人简易床做病床,病人睡床上,作为陪护的自愿者睡地上,还好天气炎热,不会因此生病着凉。

一大早就起床检查陪护病人的病情,洗漱后开始一天的忙碌,常常在下午两三点才吃午饭,晚饭一般在晚上十点等病人们都休息了,再轻手轻脚的去食堂。

在做志愿者的时候我认识维姐,她虽说和我是同班同学,但在地震前我们压根不认识,如果不是地震,我想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比我大,所以我也叫她阿姨,玩在一起的朋友们都这么叫。做志愿者的那段时间里,她对我的帮助很大,一直像一个姐姐一样照顾我,她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性好友。

在医院里,很多病人还没等到路上的家人前来就已经离开人世,甚至很多病人连名字都没有。

每天看到太多人的离去,家属的哭喊、医生的尽力、旁人的心碎尽收眼底,多多少少也有点看透了生死,读懂了生离死别的离愁。

但生活仍然要继续下,不会因为有人离去而停止时间,很残忍,但更多的是无奈。

这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通知,国家安排了我们这些受灾学生去外省继续读书。

我看到的希望,也发现人生从地震那天下午,彻底被改变。

在外求学

那是我第一次去往外省——湖北江汉油田高级技校。

抵达的当天,全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出来欢迎我们,为我们准备了新的宿舍,配备了学校最好的老师。

那些年不懂事,没少让老师操心,也做了很多傻事。在求学时,最大的几件事:

留下了一辈子的记忆,继父去世,认识了最珍贵的好伙伴,见识了湖北夏天有多热,和网恋多年的女友分了手。

可能上面太多沉重,我想再写这里的时候保持轻松。

很多人没有经历过地震,也没有遇到过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去往另一座城市,这些我都遇到了。有时候想想这可能也算是‘因祸得福’。

在湖北求学的两年,给我感触最大的是——没有家里好。俗话说,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无论走到哪里心中最思念的还是家乡的亲人,怀念着家乡的味道。

曾经当我们发现了一个比较正宗的川菜小饭馆,我们在那吃了好久好久,吃到后面老板都已经从和我们的交流中学会了正宗的四川话。

职高嘛,并没有高中那么繁重的学习压力,我们总在放学后三三两两结伴去校外的网吧上网,那是作为无家可回的异乡人为数不多的消遣方式,看到当地的同学周末都回家了,感觉全校都被我们班级给承包了。

地震这件事让我原本不爱说话的性格更加沉默,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一种心如死灰的味道。幸好,有阿姨。她一直陪着我,给我介绍更多的同学认识。

我和剑哥认识了,组成了庸俗二人组,记忆最深的是我们每个月因为上网而变穷的时候,三个人坐在大树下抽烟想一想家,想一想未来。

再后来,四个,五个,六个。我们这个可爱的小团体壮大了起来,大家都相互帮助,在心中的余震里苦中作乐。

湖北给我映像最深的就是天气和热干面。

夏天最热的时候,热到我们只想泡在泳池里不出来。

冬天最冷的时候,冷到我们关了门窗还得两个人睡一起取暖。

说实在的,吃了两年的热干面,我一直都不习惯,虽然它也是一种狠辣的事物,但并非是四川的辣。吃它,最主要的是因为方便和便宜。

期间学校还组织我们去了荆州博物馆等一些周边好玩有趣的地方。

地震的余伤仿佛也在这大多时的无趣中被消减,但继父的去世对我的打击着实太大,很长时间我都没从心底的深渊走出来,他对我像亲儿子一样,但我却因为身在异地连他的葬礼都没办法参加,我曾想如果我能把自己的生命分给他该有多好。但那是不可能的。他走了,离开了我妈,离开了我。

我和网恋多年的女友分了手。地震前,她在德阳,我在绵竹,坐车也就一个小时就能见面,但始终没见过。地震后她在德阳,我在湖北,我一年只能回去两次。网恋+异地恋,走不到一起是我意料之中的结局。我并不遗憾,就是有缘无分罢了,没什么可说的。

很感谢全国各地好心人的捐助、收留与款待。

走出校门

或许每个人终究会被时间推着长大。

毕业后,学校安排我们全班去江苏洛阳实习。离开了熟悉了多年的老师,离开了热干面和极热极冷的天气,拖上了行李箱,去往下一个人生站台。

初到江苏时,我们身上都没什么钱。也没打算管家里要,毕竟马上就要自己拿工资了,想想还是很有骨气的。

这时候在学校结伴的同学就显现出了优势,我们几个人并没有住工厂安排的宿舍,因为那里地段不好,配套也不方便。

我们在主路边租了一间房子,那是一个歌厅改成的小套间,一女五男睡在一间房,把三张床拼成了通铺。,平常只吃最简单的食物,只为了省下一些钱,熬到发薪水。

不过真的是难为阿姨了,听了一晚上的打鼾、梦话没睡好,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忍着心痛租下了隔壁的一小间和我们这帮臭男人划清界限。

在厂里是做着流水线的工作,记得我当时是给某品牌洗碗机的发动机贴厂牌标签,一边贴标签,一边思考着人生。

我在想这辈子我就干这个事情了?是不是有点太没出息了?我这么年轻,要不要再去闯闯?但我好像除了学校学的,其他什么都不会啊。

每天思考着这些事情,在那时候我后脑勺长了许多白发。

做到了临近春节,拿到薪水都我们这群人都辞职回家了,不打算再来。因为即使做相同的工作,在家乡也可以找到,对于思乡之情的迫切让我们想近几年只呆在家乡发展。

回到四川,我并没有在家乡绵竹发展,而是来到了成都青白江,我妈妈在这边生活。

我先后进过厂、洗过盘子、卖过保健品、做过协警、卖过手机,我妈总对我说要好好工作,别想别的。

我一直在浑浑噩噩的生活,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打游戏。有时候睡觉凌晨两三点都睡不着,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看着镜子里慢慢长大的自己,又看着慢慢老去的母亲。我发现我开始变得非常的焦虑,甚至有厌世情绪,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没有了阿姨,没有了剑哥。在这不熟悉的城市里,没有说话的人,我时常一个人大晚上在街边走来走去。还会坐在夜深人静的公园里默默的流眼泪。

后来我的亲生父亲因病去世,这无意把我在崩溃的边缘推了一把。很长时间里我变得不会说话,躲避见所有人,甚至不学习,不玩游戏,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失眠、厌食、对失眠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感觉人生已经到了尽头,什么绝望的事情都让我赶上了。

那时我发现我病了,我想要找到一剂良药来点醒自己。

后来我报了一个心理学的函授学习,那段时间很累,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啃书、看网教视频。

我能感觉到我自己在慢慢变的正常,不再那么深陷悲伤,发现以往的自己在抑郁症的边缘走了一遭。

活在当下

在学习了心理学以后我追逐了自己的理想——做手游。现在的我来成都工作已经五年了。

认识了新朋友,追上了自己的理想,当然,最重要的是——遇到了自己的真爱。

在妈妈的帮助下买了套小房子,今年计划和妻子结婚。

现在的我不再厌世,对生活也充满了期待。

每天工作后回家吃饭,和妻子聊聊今天的趣事,然后写一篇遵言的文章。发展自己的其他副业。

地震纵然是无情的,很无奈,因为我们谁都没有办法阻止自然灾害。

它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我却清楚,现在的我很快乐。发自内心的。

我不愿像其他人一样去淡忘地震这件事,反而却时刻牢记它。

它让我对大自然心生敬畏,更让我学会珍惜生命,活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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