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生土長的中國木瓜,爲何成爲男女青年的定情信物呢

木瓜:本土原產的“百益果王”

汪鶴年

土生土長的中國木瓜,為何成為男女青年的定情信物呢

陽春三月,是百花盛開的季節。當那或紅或白的木瓜花爭綻枝頭,燦若雲錦的圖畫映入我們的眼簾,我們心頭掠過的是一片濃濃的春意。於是,有人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唐人劉言史《看山木瓜花二首》中的吟詠:“柔枝溼豔亞朱欄,暫作庭芳便欲殘。深藏數片將歸去,紅縷金針繡取看。”這詩,通過剪輯特定畫面的抒寫手法,將一位俏佳人因愛花,而惜花,進而藏花,再而繡花的情境描繪得栩栩如生。讀罷,會使你掩卷之餘仍會在心裡沉吟再三。

此木瓜非彼木瓜

當然,劉言史詩中提到的木瓜從某種意義上,應該稱之為“中國木瓜”。因為,它與原產東南亞,大約在17世紀明朝後期始傳入我國的熱帶水果番木瓜,是兩個不同的品種。番木瓜是番木瓜科番木瓜屬常綠軟木性喬木,與香蕉、菠蘿同稱為“熱帶三大草本果樹”,我國主要分佈在廣東、海南、廣西、雲南、福建、臺灣等南方省(區)。因其外形與中國木瓜相似,故名“番木瓜”。它同樣可以食用和藥用,但不供觀賞。我們今天經常食用的“木瓜盅”就是用它製作而成的特色餚饌。

本文所指的木瓜,為薔薇科木瓜屬落葉灌木或小喬木,葉片卵形至橢圓形或橢圓狀長圓形,春末夏初開花,花有淡紅色、猩紅色和白色,果實秋季成熟,一般為長橢圓形,淡黃色或深黃色,味酸甜,且花果色香兼備,因有“百益果王”的美譽。徐珂《清稗類鈔》對其生長形態等有過這樣的描述:“木瓜為落葉灌木,幹高六七尺,葉為長橢圓形。至春,先葉後花,花分紅白二色,頗美豔。實之形橢圓,色黃,小於榠楂,蒂間別有重蒂如乳狀。味頗濇而酸,蜜漬可食。”

土生土長於我國的木瓜主要有三種:皺皮木瓜,果實成熟7~10天后果皮微有皺縮,故名。別名貼梗海棠、貼梗木瓜、鐵腳梨、川木瓜、宣木瓜。果似蘋果狀,成熟果表面呈黃色,日照部分呈粉紅色。是我國特有的珍稀水果之一,有很高的藥用價值和食用價值,果實可作蜜餞、果醬和果汁等多種食品。乾燥的果實可供藥用,是中藥木瓜的主流產品。

光皮木瓜,因其果實幹燥後仍然光滑,不皺縮,故名。別名木瓜海棠、降龍木、風水樹、香瓜、木瓜、榠楂、木李、木梨。光皮木瓜主要供觀賞,初夏賞花,秋季賞果,其藥效甚微。

毛木瓜,別名木桃,毛葉木瓜。原產於中國西南一帶。果實卵球形或近圓柱形,先端有突起,黃色有紅暈,味芳香。9~10月成熟。果實入藥,不可食用。

土生土長的中國木瓜,為何成為男女青年的定情信物呢

顯然,這三種原產中國的木瓜,大致上有食用、藥用和觀賞等三大功用。而且依品種的不同而各有側重。或以其芳香之果供食用、供藥用,或以其靚麗之花,供人觀賞。《本草綱目》對它們之間的差異就有過這樣的辨析:“其葉光而厚,其實如小瓜而有鼻,津潤味不木者,為木瓜;圓小於木瓜,味木而酢澀者,為木桃;似木瓜而無鼻,大於木桃,味澀者,為木李,亦曰木梨,即榠楂及和圓子也。”北宋藥物學家蘇頌《本草圖經》對於皺皮木瓜與光皮木瓜的不同也有這樣的記敘:“欲辨之,看蒂間別有重蒂如乳者,為木瓜。無此者為榠楂也。”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古人並無此嚴格的區分,而是概以“木瓜”稱之。

原產我國的木瓜古稱楙,《爾雅》中就有“楙,木瓜”的詮釋。如今,山東、河南、陝西、安徽、江蘇、湖北、四川、浙江、江西、廣東、廣西等省(區)都有栽培。

在漫長的歷史時期,木瓜都被人們視之為珍果,甚至成為地方上的貢物。歷代宮廷之所以把木瓜作為貢果,原因有三:一是木瓜氣味芳香且不易腐,置於宮中,幽香不斷,可提神醒腦,使人心氣平和,愉悅舒坦。二是經常食用可使人面潤如玉,白髮轉黑。三是受道家影響,置此物可避邪。故而,宋陸佃《埤雅》引用當時的民諺因有“梨百損一益,楙百益一損”之說。對於木瓜的其他功用,古人也多有記載。據《周禮·冬官下·弓人》載,木瓜樹幹是製作弓箭的用材之一。明人李時珍《本草綱目》說:“木瓜燒灰散池中,可以毒魚,說出《淮南萬畢術》。”《齊民要術》引晉郭義恭《廣志》還記述了木瓜的另一種用途:“木瓜,子可藏。枝可為數號,一尺百二十節。”樹枝可作算籌,120根籌子疊起來才一尺高。元人賈銘《飲食須知》還說:“木瓜樹作桶濯足,甚益人。”

中醫還認為,木瓜有止渴消腫、斂肺和胃、化食止渴等功用。五代陶榖《清異錄》還說因“木瓜性益下部,若腳膝筋骨有疾者,必用焉。故方家號為‘鐵腳梨’。”

從定情信物到雕刻果品

早在春秋戰國時期,木瓜就已為人們所認識,併成為男女青年定情的信物。《詩經·衛風·木瓜》就有“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的吟詠。

晉代,木瓜已成為帝王宮苑中常見的栽培果木之一。《太平御覽》引《晉宮閣名》中便有“華林園,有木瓜五株”的記載。

當時,木瓜已成為人們常食的果品,並常用醋泡製後食用。《爾雅》:“楙,木瓜。”晉郭璞注曰:“實如小瓜,酢,可食。”

《齊民要術》引《詩義疏》還詳細地記述了這種用醋泡製木瓜的方法:“楙,葉似柰葉,實如小(兼瓜)瓜,上黃,似著粉,香。欲啖者,截著熱灰中,令萎蔫,淨洗,以苦酒、豉汁、蜜度之,可案酒食。蜜封藏百日,乃食之,甚益人。”這種吃法很特別:將其切開來埋在熱灰中,讓它變萎軟,拿出來洗乾淨,再在醋、豉汁和蜜調和的液汁裡浸泡過,可下酒。如用蜜封藏一百天,再吃,對人更有益。

南北朝時期,今四川一帶已是木瓜的重要產地之一。《水經注》便說:“[魚復縣]地多木瓜樹,有子,大如甒,白黃,實甚芬香。《爾雅》之所謂‘楙’也。”

人們還熟練地掌握了木瓜的種植經驗。《齊民要術》在記敘“種木瓜”法時就說:“木瓜,種子及栽皆得,壓枝亦生。栽種與桃李同。”可見,當時人們種植木瓜時既用種子繁殖,也經常採用移苗栽植的方法,甚至採取壓條繁殖。其栽種方法大致與桃李相同。

在山陰(今紹興),木瓜的種植就非常普遍。《本草綱目》引南朝齊梁時著名醫藥學家陶弘景曰:“木瓜,山陰蘭亭尤多,彼人以為良果。”

據《全宋文》的引錄,南朝宋大臣何承天還專門寫有一篇《木瓜賦》,讚頌了木瓜獨立不群的秉性:“惟茲木之在林,亦超類而獨劭。方朝華而繁實,比沙棠而有耀。”

當時,人們還常以鹽醃加蜜漬的方法加工保存木瓜。《齊民要術》引《食經》“藏木瓜法”就說:“先切去皮,煮令熟,著水中,車輪切,百瓜用三升鹽,蜜一斗漬之。晝曝,夜內汁中。取令幹,以餘汁密藏之。亦用濃杬汁也。”就是將木瓜切皮煮熟後,再橫切成圓片,然後用鹽、蜜醃漬。白天拿出來曬,夜裡仍浸在汁裡。過一段時間後,再將幹萎的木瓜晾乾後,用剩下的汁封藏。也可用濃的杬皮汁浸漬。說明當時的木瓜加工已經採用了鹽醃、蜜漬等方法。有時還添加些濃杬汁以增其味。

《證類本草》引劉宋雷斆斅《雷公炮炙論》,還提醒人們在曬藏木瓜過程中應注意的事項:“凡使木瓜,勿令犯鐵。用銅刀削去硬皮並子,薄切,於日中曬。卻用黃牛乳汁拌蒸,從巳至未,其木瓜如膏煎,卻於日中薄攤,曬乾用也。”

唐代的湘中一帶,人們為宴請賓客的需要,常將木瓜雕刻成花鳥等形狀,以增加宴席的檔次。唐劉恂《嶺表錄異》在記述時人看重枸櫞子,以至“南中女工競取其肉,雕鏤花鳥,浸之蜂蜜,點以胭脂,擅其妙巧”以供客賞後,又接著寫道:“亦不讓湘中人鏤木瓜也。”

作為略帶酸味的生食果品,木瓜還深受宮廷主子的青睞。唐鄭處誨《明皇雜錄》就載有此段佚聞:“元獻皇后思食酸味,明皇以告張說。因進經,袖出木瓜以獻。”

五代時,木瓜還常被人們烘乾了吃。《本草綱目》引五代時後蜀藥學家韓保升《蜀本草》:“其樹枝狀如柰,花作房生子,形似栝樓,火幹甚香。楂子似梨而酢,江外常為果食。”

宋代的京都夜市中,木瓜所作小吃頗受市民喜愛。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所記“街巷雜賣”就有“藥木瓜”、“水木瓜”等。同書在記載“端午節物”時,還有這樣的描述:“香糖果子、粽子、白團。紫蘇、菖蒲、木瓜,並皆茸切,以香藥相和,用梅紅匣子盛裹。”明顯地是作為禮物相互饋贈。

為迎合宮廷喜好,專作觀賞之用的“花木瓜”,也開始成為宣城的貢物。《本草綱目》引北宋藥物學家蘇頌《本草圖經》雲:“木瓜,處處有之,而宣城者為佳。木狀如柰,春末開花,深紅色。其實大者如瓜,小者如拳,上黃似著粉。宣人種蒔尤謹,遍滿山谷。始實成則鏃紙花粘於上,夜露日烘,漸變紅,花文如生。本州以充土貢,故有宣城花木瓜之稱。”當時的果農們,於果實長成之時,刻紙為花,粘於木瓜幼果之上,果成熟後,揭去紙,果皮上即顯現出各種字符與花紋,可供賞玩,因深得宮廷喜愛,稱之為花木瓜。

土生土長的中國木瓜,為何成為男女青年的定情信物呢

花木瓜不僅成為宮廷的寵物,民間人士也每以為雅賞。南宋詩人楊萬里《野店多賣花木瓜》詩就有“天下宣城花木瓜,日華露液繡成花”之詠。詩人陸游《或遺木瓜有雙實者香甚戲作》則以幽默的筆觸寫出宣城花木瓜的奇香雅韻:“宣城繡瓜有奇香,偶得並蒂置枕旁。六根互用亦何常,我以鼻嗅代舌嘗。”

當時的木瓜名產還有西京所產的大木瓜。宋寇宗爽《本草衍義》曰:“木瓜,得木之正,故入筋。以鉛霜塗之,則失醋味。受金之制,故如是。今人多取西京大木瓜為佳,其味和美。至熟止青白色,入藥絕有功。勝、宣州者味淡。”

據宋錢易《南部新書》載,湖州也常將當地的特產“連蒂木瓜”作為歲貢之物。

宋代的臨安人,還經常製作一種名叫“熝木瓜”的食品。清乾隆元年《浙江通志》 “物產志一”在記敘“杭州府”物產時,就曾引用《鹹淳臨安志》的記述:“土產木瓜,色青而小。土人切作片,暴幹入藥。都人以糖煎,名‘熝木瓜’”

佳飲美饌的絕好用材

元人對木瓜尤為鍾愛,並研製出許多用其為主料的佳飲美饌。

元無名氏《居家必用事類全集》就記載了“幹木瓜湯”、“木瓜渴水”、“木瓜漿”等飲品,另外,“法制木瓜”和“糖蘇木瓜”也是很有特色的美饌。其中“糖蘇木瓜”的製作尤具代表性:

糖蘇木瓜:大者一對,去皮,切作瓣。白鹽一兩、新紫蘇葉二兩,淨洗,曬乾,細切,同醃少時。再入生薑四兩,去皮,切絲;沙糖二十兩,一處拌勻,磁器中盛。日中曬乾,時時抄勻為度。

至於法制木瓜,其開蓋去穰的工藝,倒很有點當今流行的“木瓜盅”的意味:“取初收木瓜,於湯內煠過,令白色,取出放冷。於頭上開為蓋子,以尖刀取去穰了,便入鹽一小匙。”用鹽入瓜內醃出水份後,即將用官桂、白芷、、細辛、藿香、川芎、胡椒等配製的一小匙香藥,放入去穰的木瓜之內,並與木瓜內的鹽水調勻。曬乾水份後,用熟蜜灌滿,再拿出曝曬,以蜜幹為度。

連皇宮貴人都視木瓜為美饌。元飲膳太醫忽思慧《飲膳正要》中提到的用羊肉、草果、香粳米、回回豆子同木瓜一起熬製調和而成的木瓜湯;將木瓜去皮穣,取汁與白沙糖一起熬成的木瓜煎等,就是宮中常用的補中益氣,治腰膝疼痛等症的食療佳品。至於用以補中益氣的“雞頭粉餛飩”,其原料和製作更體現出時人對木瓜製品的追求與技巧:

原料及其處理:羊肉[一腳子,卸成事件];草果[五個];回回豆子[半升,搗碎,去皮]。製作方法,是將上述處理好的食材“同熬成湯,濾淨,用羊肉切作餡。下陳皮一錢,去白;生薑一錢,細切。五味和勻。次用雞頭粉二斤,豆粉一斤,作枕頭餛飩。湯內下香粳米一升,熟回回豆子二合,生薑汁二合,木瓜汁一合,同炒。蔥、鹽勻調,和雜羹”。

明代,木瓜的種植更為普遍。明朱橚《救荒本草》就將其列為救飢果品之一:“採成熟木瓜食之,多食之亦不益人。” 連野生木瓜都常被人們用作救荒之物。《救荒本草》就說:“野木瓜,名八月楂,又名杵瓜。出新鄭縣山野中。蔓延而生,妥附草木上。葉似黑豆葉,微小,光澤,四五葉攢生一處。結瓜如肥皂大,味甜。”對於其吃法,該書也有具體的記載:“採嫩瓜,換水煮食。樹熟者,亦可摘食。”也就是說,既可生食,也可煮熟了吃。

土生土長的中國木瓜,為何成為男女青年的定情信物呢

至於人們栽種的木瓜,其吃法就更多。李時珍《本草綱目》曰:“木瓜性脆,可蜜漬之為果。去子蒸爛,搗泥入蜜與姜作煎,冬月飲尤佳。木桃、木李性堅,可蜜煎及作糕食之。”

因木瓜易於成活,栽植較易,清代的木瓜種植幾遍及各地,名產地也有西雒、宣城、紹興等處。由盧之頤所撰,成書於清順治四年的《本草乘雅半偈》就說:“木瓜處處有之,西雒者最勝,宣城者亦佳,山陰蘭亭尤多也。可種可接可就,亦可枝壓,木類之易生者。狀似奈而材極堅。”

連臺灣人,亦習以木瓜為蔬。乾隆年間黃叔璥所撰《臺海使槎錄》中對其就有這樣的記述:“木瓜,樹幹亭亭,色青如桐。每一枝一葉,葉似萆麻,大者尺餘;花白色,生杈椏間。瓜凡五稜,無香味;居民用鹽漬以充蔬。”

清丁宜曾《農圃便覽》記述的兩種木瓜菜餚也很有特點:

木瓜膏,小雪後,木瓜水氣少幹,用滾水煮熟,勿太爛,揣攤稀布掙上,其細膏即透過,用竹刀刮下。每斤加白糖壹斤,趕碎,粗羅羅過,拌入膏內,攤油紙上,少刻成膏。山楂同法。

木瓜切片,沸湯淖過,不可爛。涼水撥過,篩盛空幹。糖反相間培之,廿日可用。欲久留者,多加糖。”“又方,先用滾水化白礬有澀味,冷定。將木瓜切片,沸湯淖出,入礬水浸二日,空幹,入糖。

《嘉慶直隸太倉州志》“物產志”還提到本地出產的一種以木瓜為原料的“玉露霜”的製作方法:“取木瓜根磨細澄粉,和薄荷、糖霜蒸之,清芬可口。”

民國時,人們還常將木瓜蜜漬而食。民國九年《龍巖縣誌》“物產志”中就有“蜜漬亦佳”的記述。

不過在一些文人雅士中,木瓜的觀賞作用似乎遠勝其食用價值。清高士奇《北墅抱甕錄》雲:“蘭渚左偏,木瓜一株最盛。花蕊類海棠,而色較紅;實如小瓜,黃潤可愛;香極醲釅,以一二枚置坐隅,清芬滿堂,可經數月。”此中風雅,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體味得來。

參考文獻(略)

《咱們祖先的瓜果園》(連載)

版權作品:鄂作登字-2017-A-00016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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