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书说到，悟空伤了眼睛，不能再战，只得和八戒会和，先寻人家借宿安歇。可巧在南坡寻到一户人家，似是隐居的高士，问起缘由，便请悟空和八戒入内供斋，摆出神仙茶和神仙饭，又用三花九子膏为悟空点眼医治。八戒品茶吃饭间觉得口味似曾相识，不禁心中一动。）
话说悟空得了三花九子膏，默运玄功治疗眼疾，直到三更十分才渐渐睡去。只因怀着心事，不过五更天时，尚未破晓，便已醒来，一时但觉凉风扑面，便用手把脸一抹，睁眼看时，但见天上月残星退，空中浮云横抹，不觉欢喜叫道：“好药！端的是神药！老孙的眼疾好了，竟似比平常更有百分光明！”
话音刚落，忽觉有异，一骨碌坐起身来四下看时，只见都是些老槐古柳，哪里有什么房舍门窗？
八戒听到叫声，也不睁眼，抻着手脚嘟囔道：“猴哥你嚷嚷什么，这会子去降妖只怕妖怪还没起床哩，我们且再睡会儿，养足了精神才好打架。”
悟空又好气又好笑，喝道：“呆子，还睡得香哩，你起来看看！”
八戒听出有异，方才勉力睁开惺忪睡眼，抬头一看，却见四下空空荡荡，自己正露天席地，睡在草丛之上，不禁吃了一惊，慌忙爬起身来问道：“怎会如此？白马行李何在？”
悟空见他慌乱中尚能惦记白马行李，却是心中一喜，指着笑道：“你头下面枕的不是行李？白马就还在那树上栓着哩。”
八戒顺手看去，果见白马尚在，又摸了摸行李也在，顿觉宽心，讪讪笑道：“哥哥啊，老猪我睡觉睡得沉，只怕梦中丢了马匹行李，便是没脸去见师父了，倒教你见笑了。”伸伸懒腰又抱怨道：“这家人也真怪，怎的就连夜搬走了，也不知会一声？想是怕我吃得多，想躲过一顿早饭？也忒小家子气了些！”
悟空见他如此糊涂，当下似笑非笑，也不吱声。八戒见状，又四顾了一下，不禁诧异道：“不对！不对！怎的连房子也拆走了？我们也睡得忒死了些，连人家拆房搬屋，恁大动静都没听见！”
悟空忍俊不禁，笑骂道：“你真是呆得可以，怎的脑子一点弯也转不过来？你看那树上有个帖子，上面写了些什么？”
八戒依言看去，果见书上挂着一个帖儿，上前伸手揭了，见上面写了四句颂子，便念道：“庄居非是俗人居，护法伽蓝点化庐。妙药与君医眼痛，尽心降怪莫踌躇。”
悟空听了，点头道：“原来是这班家伙！自从换了龙马，一向没了动静，我倒把他们都给忘了，不曾点他们听差，如今却趁着老孙眼睛不好来装神弄鬼！”
八戒闻言奇道：“哥哥说话好生难解也！什么换了龙马？这护法伽蓝想是佛家神仙，怎的会听你点札使唤？”
悟空笑道：“兄弟入门晚了，故而不知此般缘故。这帖儿定是昨日当班的护教伽蓝所写，他们共有十八人，连同五方揭谛，还有天庭的六丁六甲、四时功曹，奉了观音菩萨的法旨暗中保护师父。当日在鹰愁涧时，师父所乘的白马被贬居那里的西海玉龙三太子所食，一场相斗之下，方知他和你我一般，也是奉了菩萨法旨护持师父西天求法的，因他吃了坐骑，便被菩萨褪去麟角，化身白马驼师父西行，如此说来他入门在你之前，还算是你师兄哩！只是未曾摩顶受戒，也未行拜师之礼。那时我和他争斗时，这些个家伙便曾现身报名，说明原由，我才知晓此事。只是后来有了你，我便不曾点札使唤他们罢了。”
八戒恍然道：“原来如此！”旋即又疑惑道：“护教伽蓝和五方揭谛，自是佛门弟子，奉观音菩萨之命保护师父，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六丁六甲乃是老君门下，四值功曹更是玉帝手下司官，都是道家神仙，却怎的也荒了本职，倒来保护起师父了？”
悟空诡秘一笑道：“你倒想想，其中该是什么缘故？”
八戒寻思了一回，自嘲笑道：“哥哥别卖关子了，你知道兄弟一向不爱操心，哪里想得通这许多事情，你就明白说了吧！”
悟空嘿嘿一笑，拍着八戒的肩膀道：“亏你还是上边的天蓬元帅，位列北极四圣，怎的却连这点子事都不晓得？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慢慢再讲，你只须明白，师父这趟取经非同小可，乃是佛祖道祖和玉帝三家首肯之大事！这四值功曹便是专为我们师徒计点功过的，师父好说，只要虔心求佛便是功德圆满，你我兄弟，除了保护服侍师父平安无事外，还须一路降妖除魔，他日灵山拜佛，自然要计点功果，赏功罚过也！”
八戒点头听了，不禁惊叹道：“原来师父取经竟有这么大来头！看来老猪这次算是跟对人了，他日功德圆满，说不得也能得一个金身正果哩！”言下喜不自胜。
悟空笑道：“说得没错！今后你可得好生出力，莫再偷懒耍滑了！”
八戒也笑道：“哥哥这等精明，老猪便是想偷懒只怕也不能够哩！昨晚我还寻思，那胡麻饭是道家的神仙饭，那三花九子膏，也像是道家的方药，被他说是葛洪的方子，本有些不信，只是一时困倦，懒得追问，却被他就此瞒过了。若非是道家仙药，怎能有此灵验？”
悟空被他一语勾起心事，摸了摸双眼问道：“兄弟知道这三花九子膏？却是什么方子，端的是好药！我这眼痛早已尽消，眼力比寻常还更觉强些哩！”
八戒笑道：“方子我便不知，我只是从这数术中寻思。哥哥你想，三乃是木生之数，九则是金生之数，木主生，金主杀，生杀寰转，轮回有道，区区眼疾有何治不了的？”
悟空闻言赞道：“好兄弟，解得甚是有理！看来你在天上也没有白白呆了这许多年，道家学说竟颇有造诣，并非只是酒肉度日也。”
八戒得意笑道：“那是自然！兄弟若非有些道骨，怎能名录仙家，受职天庭？哥哥既是眼痛好了，也就别再嗔怪这些护法伽蓝了，他们既是奉命暗中保护师父，自然不能现身。也亏得他们点化仙庄，给你用了仙药点眼，又管了我们一顿斋饭，总算是尽心尽力了。我们这就去救师父吧！”
悟空点头道：“兄弟说得是，我就饶过那厮们这一遭。此处离黄风洞口不远，我料黄风老怪自恃神风厉害，定然想不到我已痊愈，防范必然空虚。你且不要动身，只在林子里看马守担，等我先混入洞中探听一下虚实，打探出师父的下落，再与他争战不迟。”
八戒见悟空神色郑重，知道他并无对付三昧神风的把握，便点头笑道：“正该如此，先讨一个死活的实信要紧。假若师父没死，我们才好尽心竭力，若是已经被他们吃了，我们只得就此撒开，各自好去寻头干事罢了。”
悟空笑骂道：“呆子又来胡说了！你休要再惦记回高老庄找老婆去，只安心守着，等我消息便了。”说着也不理会八戒嘟噜念叨，一纵身便往黄风洞而去了。
（本文节选自长篇连载小说《大圣心猿》第一百零二回：解数术天蓬说神药，探敌情风魔谈克星）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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