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故事,巢湖散兵夏家往事之二

合肥故事,巢湖散兵夏家往事之二

家破人亡

夏天雖然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也是孕育的季節,在炎熱的背後是動植物們旺盛的生命活動。杏黃瓜紅,荷豔水清,秧苗在烈日下瘋狂的長高。你看那巢湖裡吧,密密的水草隨著波浪輕輕搖擺,銀魚和米蝦餐鰷們悠然自得,穿梭其中,不分日夜。那鱭刀,針嘴魚,河豚們追逐著小魚小蝦,還有成群的白魚,到處巡遊,尋找吃食。還有那藏在水草底部的鯽魚,胖頭,白鰱,鯉魚……。這個時候山上的山裡紅,野棗,野櫻桃,秧裡果子,滿山都是。無論哪裡,到處生機盎然。

每一年夏天如同山村的老朋友,過完小暑大暑,邊如期而至了。山裡人向來是喜歡夏天的。

白天綠樹成蔭,湖水清涼,龍望山上黑洞和亮洞可容納百十人同時納涼。

晚上,無論男人女人都躺在自家門前厚厚的石板上乘涼,大自然對這個小山村到時照顧的很周到,也難怪先人們不懼辛勞,從廬江白山走到這裡,定居下來。

即便現在這個季節生機盎然,但是跟她也是沒有任何關係了,一切的欣欣向榮,對她都是一種刺痛。男人要把他買了,因為絕望而恐懼,因為恐懼而心如死灰。

六月已經過半,鄭氏看著越來越空蕩的家,有兩個已經被鴉片徹底俘虜,一個尚未成家,四處遊蕩,自己也已經瘦弱的可以被風吹走,心如死灰,不如一走了之。接下來的日子該如何?自己信奉的菩薩們似乎也沒有要拯救她的意思,死了,就是一了百了。

或許是餓的已經神志不清了,或許是早已打算好了,天徹底的黑以後,鄭氏趁著男人在外乘涼還沒有回來,找來一根麻繩,在廂房的樑上,上吊了。

大門裡面的女人們來找鄭氏聊天,卻發現她已經把自己吊在樑上了,嚇的半死,大喊一聲:

不得了了,快來人哦,大弟媳婦上著吊囉!

於是門裡的男人女人小孩都來了,我的爺爺回憶說:“我那時小呀,不敢看。只遠遠的躲在角落裡,看著我的母親吊在那裡。身上一身藍色的旗袍。”

這是我從爺爺口中聽到的唯一的關於他對自己母親的話語,就只有“吊在那裡”和“藍色旗袍”。

又過了兩個月,老爺子夏世安也走了。

此刻外面傳來了風聲,族長對於夏延鼎家十分不滿。

在現任族長夏延福手上,還沒有哪門人,把夏家的臉丟到如此地步,這叫他這個族長在旁的世族前有點掛不住,笑他管教無方。族長這一房,得祖先庇佑,又有高人指點,家班子們名字依次取“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家班子們個個頂隆,在十里八鄉誰提起來不豎大拇指!他世安大爺想取個“鼎柱朝天”都還湊不齊,這如今他家的名聲到是響了,還是個臭名聲。

“延福講,你家的事情都是煙惹的禍,他講煙從口入,你這毛病還得從嘴巴開始治。”

這話傳到夏延鼎的耳朵裡,他頓時打了個冷顫,延福大哥的厲害他是知道的,思量著,這治嘴是個什麼治法子?想來想去,突然想起來,那年在外頭看見有一個村子開族會,給人戒鴉片,就是往嘴裡灌大糞,被灌者之慘狀自不用說。

哎呀,哎呀,夏延鼎的腦袋突發的有點疼,他拍拍腦袋,踱了兩步。以前老頭子在,延福大哥給面子,不說什麼!這老頭子剛剛一走,他就要動我的手了。哎呀,哎呀……

此刻他的煙癮神奇的褪去了,人的理智暫時佔了上風。夏延鼎做了大膽的決定,把祖屋買了,反正也沒臉在山棚灣混了,古人說“樹挪死,人挪活”,他要走了。

都說江南好勤錢,我也跑一趟。他決定離開這個他已經沒臉混下去的地方,去江南。哪天飛黃騰達,衣錦還鄉。於是趁著弟弟在外混蕩,這唯一可以換點錢的房子也賣給了本家大哥。乘著夜色捲了鋪蓋,面朝南跑了,既不壯烈,也不光彩,甚至還有些卑鄙,因為他走了,他整天光著屁股的兒子卻被獨自留下了。

要飯的孩子

夏延鼎隻身南下,小小的夏祚發無處安身了!

在這個小小山村,族長便是最大的官,以族長為中心的宗族制,可以算的上民國時期最基礎一級的行政單元了。

這個時候族長自然是要發話的。我爺爺被安排給本家們輪流照顧,畢竟一個六歲大的孩子,吃不了多少米,睡覺佔不到多大地。

下半年跑去了家婆奶奶家。在家婆奶奶家住了幾個月,白天姨娘帶著玩,晚上舅舅帶著睡。總算又過了一個年。

家鄉人常說:一斗米養個恩人,一石米養個仇人。又說:家雞打著團團轉,野雞不打也是飛。

那個年頭哪個家裡養得起閒人?

夏祚發年紀雖小,但是他知道:家公爹爹賣鴉片煙。家公爹爹不是親家公爹爹耶——。家婆奶奶後跟他的,他是母親的義(繼)父。

在家婆奶奶家過年。第二年,把年過著,到二月裡,就要要飯囉~~~

我估計,那個年代無家可歸到處要飯的小孩是不是特別多!反正為了活著,我爺爺也在鄉里當起了要飯的。所以說,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而且是隔代人所不能理解的那種困苦,而且很多都是永遠也無法理解的。爺爺沒有描述他是如何乞討,如何艱辛,總是一句帶過。到是對於那些曾經乞討過的地方始終銘記在心。

散兵鄉這個地方,村落多以家族聚集而居,延綿不絕的巢湖沿岸和龐大的山系餘脈之間,分佈著無數的崗,窪,塘,灣,河;墳,山,埠,窩,坂……。一批又一批的移民來到這個依山傍水之地,繁衍生息,而當他們聚集的地方形成村落之後,往往就是以本族的姓氏加上村落所在地的地形命名,延續至今。很多時候我在想,也許正式這種家族式的大群居,小聚居的村落佈局形式,更加讓我們這些流落他鄉的人,親近散兵這片獨特的土地。

“打頭起要飯,就在方家。在鄭家崗後頭那個——方家”

“候頭,在古井崗。”

“候頭去在盛灣。”

“又去清水塘。”

“沈家墳。”

“最後八歲九歲才到山棚灣的。”(其實這個山棚灣原來叫三棚灣,意思是有三家姓氏住在這個灣灣裡。)

爺爺常說:喊人不折本,舌條打個滾!

還說:小伢子**沒長毛,哪塊都能跑。

夏祚發年紀雖小,但是經過這兩年的討飯,整個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吃百家飯,學百樣話,看遍人情冷暖,深知世間炎涼。可能我說的有點過,現在九歲的小孩連個基本的禮儀都不懂。但是我更相信,我的爺爺在經過那個難熬的兩年後與普通小孩,在思想,在溝通,在生存能力等等個個方面上已經和一般小孩完全不一樣了。

這兩年把鄉里跑了個邊,靠的就是一張嘴,見人就招呼,尤其是長輩,怎麼甜怎麼喊,喜歡聽什麼喊什麼。再者,這兩年沒有回村,一些個老奶奶,大媽,三嬸的,見他這般嘴甜也是暗地裡歡喜。

沒幾個月,有人從江南迴來,帶來消息。夏延鼎在花山(江蘇省,高淳縣,花山鎮),煙癮也戒掉了,和他妹妹妹夫一家人在一起,大有重新做人的樣子。

常在土地廟裡下棋娛樂的男人們,將這件事當作一檔子稀奇新聞在村子裡傳開了。雖然有了父親的下落,但是要一個人去江南尋他,也是天方夜譚,更何況從來沒有去過江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啊!

世間的事情就是那麼巧,無形中就有一隻神秘的手在安排一切,最終還是如了這9歲小孩的願望。(未完待續)

最憶是巢州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