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詩百法*下》一本學習詩歌寫作和教你如何讀懂詩歌的入門教材

《學詩百法*下》一本學習詩歌寫作和教你如何讀懂詩歌的入門教材

第五綱:規則

規則·五十四 考訂四則法

何謂四則?一曰字,二曰句,三曰格,四曰法是也。學詩之有四則,尤大匠之有規矩。因規以成圓,因矩以成方,是萬古不易之常道,作詩亦何獨不然?否則為拗句,為變體,不得謂之正格矣。故學者須先明四則,然後乃有進步。而文人學士雖具出類拔萃之才智,亦斷難越此範圍焉。今試分析言之如下:

詩中用字,一毫不可苟且,倘一字不雅,則一句不工;一句不工,則全詩皆廢矣。故字貴圓活善用,如轉樞機;清新自然,如瞻佩玉。

作詩最重句法,一句不妥,則全詩皆弱;一句不煉,則全詩皆渙。蓋以一詩之中,妙在一句為詩之根本。根本不凡,則枝葉自茂,故欲全詩有精彩,句法不可不講究也。

詩之品格有九:曰高、曰古、曰深、曰遠、曰長、曰雄渾、曰飄逸、曰悲壯、曰悽婉。學詩第一要義,詩格需求高尚,所謂以漢、魏、晉、盛唐為師,不作開元、天寶以下人物是也。若念頭一差,勢必愈鶩愈遠。故曰“取法乎上,僅 得其中;取法乎中,斯為下矣。”

作詩之法,不論律絕,先須除去五俗。一除俗體,二除俗意,三除俗句,四除俗字,五除俗韻。至於古體今制之別,精樸深淺之殊,貴乎各求其似。漢晉高古、盛唐風流、西昆穠冶、晚唐葉藻、宋氏乖縷等類,若將自己之詩置諸古人詩中,識者不能辨別其真偽,斯可耳。

規則·

五十五 領會四體法

詩必有所謂而作。所為者何?既喜、怒、哀、樂之四體也。喜而得之則其辭麗,怒而得之則其辭憤,哀而得之則其辭傷,樂而得之則其辭逸,是謂四得。反是而失之大喜則其辭放,失之大怒則其辭躁,失之大哀則其辭慘,失之大樂則其辭蕩,是為四失。取得失而比較之,而詩之體用判焉。茲特舉例於下:

詩之麗者 如“有時三點兩點雨,到處十枝九枝花”等句是也。

詩之憤者 如“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等句是也。

詩之傷者 如“淚流襟上血,發變鏡中絲”等句是也。

詩之逸者 如“誰家綠酒歡連夜,何處紅妝睡到明”等句是也。

詩之放者 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等句是也。

詩之躁者 如“解通銀漢終須曲,才出崑崙便不清”等句是也。

詩之慘者 如“主客夜呻吟,痛入妻子心”等句是也。

詩之蕩者 如“驟然始散東城外,倏忽還逢南陌頭”等句是也。

規則·五十六 相準題意法

作詩先貴相準題意,有宜含蓄者,則語當渾厚;有宜豪放者,則語當顯豁;有宜莊重者,則語當雄壯;有宜輕靈者,則語當圓活。相題既準,斯所作之詩親切而有味;否則如隔靴搔癢,雖極字斟句酌,而與詩之正意難免有格不相入之病。茲再舉例如下:

題有顯貴意者 如岑參《和賈至舍人早朝》詩:“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乾。”

題有隱逸意者 如黃滔《隱居》詩:“紗帽隱囊談舊事,斷琴枯硯識前朝。”

題有神仙意者 如楊廷選《過葛嶺》詩:“高崖樹古丹霞暈,仄徑苔深白雨飛。”

題有方外意者 如賈島《題天竺靈隱寺》詩:“山鍾野渡空江水,汀月寒生古石樓。”

題有閭閻意者 如杜甫《野老》詩:“漁人網集澄潭下,賈客船隨返照來。”

題有閨壺意者 如薛逢《宮詞》:“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

規則·五十七 採擇材料法

學詩初步,宜採取前人名作以為作詩之材料。所謂材者,既天、地、人、物諸故事是。而此等故事散在群書,非可臨穎翻閱而得也。貴乎有以擇而儲之,儲之之道無他,先將《詩經》三百篇朝夕誦讀,以立骨格。蓋《詩經》之材料最富,無美不臻,無體不備。如“薄伐獫狁,與子同仇”諸章,乃塞上之體也;“彼黍離離,旄丘之葛”諸章,乃弔古之體也;“檜楫松舟,皎皎白駒”諸章,乃紀行之體也;其他“關雎”、“葛覃”為宮詞體;“婦嘆於市”為閨怨體,……可以取為詩料者不勝枚舉,故後世各大詩家莫不胚胎於此。

繼《詩經》而起者,厥為《離騷》。《離騷》二十五篇,多侘傺抑鬱之音,然託辭引喻韻味深長,於煩亂瞀擾之中,具悱惻纏綿之旨。故欲取資料於《詩經》之後,舍《離騷》無由矣。《離騷》之後,則有漢詩,如韋孟諷諫之作,房中郊祀之篇,氣質古茂,直欲追蹤二雅。他若《秋風辭》之婉麗,《瓠子歌》之渾厚,《河梁》詠別之神韻悠遠,《飲馬長城窟》之情意宛轉,皆為漢詩之冠而可採擇者也。

漢代以降,去古未遠。晉初如潘岳之《關中》詩,太沖之《詠史》詩,嗣宗之《詠懷》詩,劉琨之《答盧湛》詩,皆為一朝名作。而子建多才,更五色相宣,八音朗暢,足以上繼蘇、李,下開百代。至若淵明則清悠淡永,別有自然之致,此皆晉詩之可取材者也。

唐承陳、隋之後,詩道大振。如玄宗之《幸蜀西》、《至劍門》諸作,雄健有力,風裁峻整。張說之七古,張九齡之五古亦雄渾醇厚,足以扶翼正聲。他如王維、岑參、孟浩然、王昌齡輩先後繼起,各有專長。迨後杜少陵崛起,上薄葩經,下賅宋、元,掩顏、謝之孤高,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格,而為詩中集成之聖;同時又有李太白,出入風騷,祖尚魏晉;故後人雲言唐代詩家者,必以李杜並稱。餘如韓愈之賅怪,李賀之奇詭,劉夢得之淡遠,柳子厚之蒼勁,杜牧之之健響,李義山之幽豔,溫飛卿之清麗,賈閬仙之潔煉,以及“大曆十才子”等,靡不遵守家法,此皆唐詩可取材者也。

宋代詩家,分為三派:王禹偁學長慶,是為白體;寇準、林逋輩師晚唐,是為“晚唐體”;楊億、劉筠等宗李義山,是為“西昆體”。至歐陽公出,一變而為太白、昌黎之詩;及蘇東坡、黃山谷出,又一變而為少陵之詩。南渡而後,以楊萬里、陸放翁、尤袤、范成大四家為最著,此又宋詩之可取材者。其餘則等諸自鄶以下,不足為學詩者法也。

規則·五十八 辨別體格法

律詩正格,八句成章。一、二句為首聯,可對可不對;三、四句為頜聯,不能不對;五、六句為頸聯,亦不能不對;七、八句為結聯,則亦可對可不對。然正格之外,又有變格。唐以來均盛行之,但初學作詩,總以正格為是。若不注重體格,謬託古人變格之說,好高騖遠,隨意吟詠,勢必不能形似而貽畫虎不成之誚。茲特將律詩中各種變格,分別言之於下,學者不可不細辨也。

拗體格 對偶與正格相同,但句中平仄不似正格之穩順,即所謂拗句是也。

偷春格 第一聯對,第二聯不對,是將第二聯換向第一聯。猶之梅花在冬,偷春色而先開也,故云。

借對格 又謂之假對格。借同音之字作對,如“廚人具雞黍,稚子摘楊借楊為羊梅”之類。

交股對格 如“春深葉密花枝少,睡起茶多酒盞疏”二句。“密”與“多”對,“少”與“疏”對。是上下交股對也。

隔句遙對格 又謂之“隔扇對”格。如鄭谷《吊僧》詩之前半首雲:“幾思聞靜語,夜雨對禪床。未得重相見,秋燈照影堂。”第四句與第二句遙對也。

八句全對格 始於初唐,如李嶠《主家山第》詩之類。

八句全不對格 如孟浩然《掛席東南望》詩之類。

五六句對餘全不對格 如賈島“下第惟空囊”詩及李白“鸚鵡來過吳江水”詩之類。

規則·五十九

審叶音調法

作詩不論正格、變格,皆有天然音節,所謂天籟也,自“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之說一倡,學者據此兩語,而詩之音調遂由此而乖矣。不知當時之為是言者,其注重全在下句,如雲就使“一、三、五不論”,而二、四、六則定要分明也。試觀唐宋以來諸大家,往往有平仄互換之句,其不敢輕易忽者,正此一、三、五之單字。蓋調不葉而句不諧,句不諧則詩不佳。豈得謂詩之平仄,可以一字不論乎?

音律所始本於人聲,聲含宮商,肇自血氣。先王用之以作樂歌。樂八音皆詩,詩三百皆樂。詩既由樂而出,則詩中之平仄,自必審音而後葉。如桓伊吹笛,必經三弄;伯牙鼓琴,必合七絃。音調熟則詩句工,而生澀佶屈之弊,必一掃而空矣。

規則·六十 運用古事法

詩中運用古事,僻事須要實用,熟事須要虛用。王績詩云:“眼看人盡醉,不忍獨為醒。”此即實用古事;杜甫詩云:“羞將短髮還吹帽”,此即虛用古事。又有翻案用法,如李白詩云:“升沉應已定,不必問君平”是也。此法運用之妙,全在有而若無,實而若虛,絕不見堆垛呆板之跡。昔王敬美言:善用古事者,勿為古事所使。亦此意也。

運用古事,最忌改竄失真。陸機《園蔬》詩云:“庇足同一智,生理合異端。”考葵能衛足,事譏鮑莊;葛藟庇根,辭出樂豫。若譬葛為葵,則引事實為荒謬;若謂庇勝衛,則改事失其本真。劉彥和責其不精,洵是確論。後人才不如陸,輒欲改易古事,其不至貽人笑柄者,鮮矣。初學者宜慎之。

規則·六十一 選定韻腳法

押韻之法可分二種:一為限韻,由命題者選定一韻中某某數字,而令作詩押之;一為選韻,由作詩者自擇與題意相近之數字,而分別押之。二法之中,前者比較稍難。初學作詩,自以後者為宜。讀者於練習造句之時,即可注意及此。而所選韻腳,貴響而且顯,最好莫若押一字之韻腳。如“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又“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又“星臨萬戶動,月傍九霄多。”又“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又“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又“香霧雲鬟溼,清輝玉臂寒。”所押之明字、流字、多字、深字、斜字、寒字等,皆以一字而能點醒全句者。學者宜摹仿之。

亦有押二字韻腳者,俗又稱“現成韻”。如“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又“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又“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又“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又“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又“荒城臨古渡,落日滿秋山。”所押之舊年、萬金、死生、青松、驚心、秋山等韻,皆取極連貫之兩字,而可奉為楷模者也。

且有押三字韻腳者,亦取現成之字。如“地猶鄒氏邑,宅即魯王宮。”又“氣蒸雲夢澤,渡撼岳陽城。”又“猿啼洞庭樹,人在木蘭舟。”又“勢分三足鼎,業復五銖錢。”所押之魯王宮、岳陽城,木蘭舟、五銖錢等三字韻腳,亦極連貫,而無可改易者。

此外,又有倒押韻之一法。如“名豈文章著,官因老病休。”亦自成一格,且為押韻中之最上乘也。

規則·六十二 講求誦讀法

諺雲:“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語雖淺顯,實有至理存焉。蓋學詩全在多讀,多讀則熟能生巧。但讀者於聲韻格調之間,苟不細細講求,或讀平為仄,或讀仄為平,則讀如未讀,終必不能作詩;即能作矣,顛倒錯亂,失粘出韻之弊,亦所難免,安得有工穩之詩耶?是故講求之法,不在僅知詩之大義,尤宜於合讀、分讀、急讀、緩讀諸法,悉心體會。所謂合讀、急讀者,並非不分句讀,一氣讀完之謂。蓋當誦讀之時,於詩之理解及意境,既已心領神會,則聲未至而神已往,自有欲罷不能之概;所謂分讀、緩讀者,並非隔絕上下,不顧全局之謂。不過於詩之凝鍊處,略作停頓,曼聲以出之是也。至於讀詩之次序,亦有先後之分:一、五言古體詩;二、七言古體詩;三、五言律絕詩;四、七言律絕詩。茲擇唐詩中之合於正格,而為初學所不可不讀者,分列其目次於下:

五言古詩

春思李白 送別王維 遊子吟孟郊 烈女操孟郊 子夜歌李白 溪居柳宗元 塞上曲王昌齡 塞下曲王昌齡 夕次盱眙縣韋應物 長安遇馮著韋應物 關山月李白 月下獨酌李白 夢李白二首杜甫 贈衛八處士杜甫 長幹行李白

七言古詩

金陵酒肆留別李白 漁翁柳宗元 長相思二首李白 古從軍行李頎 洛陽女兒行王維 將進酒李白

五言律詩

經魯祭孔子李隆基 望月懷遠張九齡 杜少府之任蜀川王勃 次北固山下王灣 酬張少府王維 山居秋暝王維 過香積寺王維 臨洞庭湖上張丞相孟浩然 早寒有懷孟浩然 過故人莊孟浩然 送友人李白 渡荊門送別李白 夜泊牛渚懷古李白 春宿左省杜甫 幸蜀西至劍閣玄宗 野望王績 夏日過鄭七山齋杜審言 陸渾水亭祖詠 觀獵王維 聞笛張巡 送裴侍御歸上都張謂 初至犍為作岑參 送友人入蜀李白 春日憶李白杜甫 春夜喜雨杜甫 旅夜書懷杜甫 春望杜甫 客夜杜甫 過橫山顧山人草堂劉長卿 詠史戎昱 宿洞庭李靖 送從弟戴元往蘇州張籍 夜泊旅望白居易 宴散白居易 梅雨柳宗元 題韋應物西齋許渾 送李端盧綸 喜見外弟又言別李益 春山月夜於良史 送孔徵士權德輿

五言絕詩

登鸛雀樓王之渙 渡漢江宋之問 江上梅王適 南望樓盧僎 鹿柴王維 宿建德江孟浩然 敬亭獨坐李白 歸雁杜甫 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劉長卿 塞下曲盧綸 聽箏李端 送盧秦卿司空曙 春怨金昌緒 江雪柳宗元 行宮王建 閨人贈遠王涯 春閨思張仲素 宮詞張祜 江樓杜牧 登樂遊原李商隱 斑婕妤崔道融 哥舒歌西鄙人

七言律詩

古意沈佺期 敕賜百官櫻桃王維 徑經華陰顥 黃鶴樓崔顥 望薊門祖詠 送魏萬之京李頎 和賈至舍人早朝大明宮之作岑參 九日登望仙台仍呈劉明府容崔曙 杜侍御送貢物戲贈張謂 登金陵鳳凰臺李白 曲江對雨杜甫 蜀相杜甫 有客杜甫 野人送朱櫻杜甫 客至杜甫 秋興八首杜甫 過賈誼宅劉長卿 贈別嚴士元劉長卿 寄李儋元錫韋應物 同溫丹徒登萬歲摟皇甫冉 晚次鄂州盧綸 別舍弟宗一柳親元 西塞山懷古劉禹錫 寄和州劉使君張籍 早秋寄題天竺靈隱寺賈島 寄樂天元稹 庾樓曉望白居易 舍杭形勝白居易 杭州春望白居易 九日齊安登高杜牧 早雁杜牧 安定城樓李商隱 馬嵬李商隱 蘇武廟溫庭筠 上裴晉公李郢 遊東湖王處士園林劉威

七言絕詩

送元二使安西王維 涼州詞王翰 殿前曲王昌齡 長信秋詞王昌齡 除夜高適 下江陵李白 舟下荊門李白 江南逢李龜年杜甫 休日訪友人不遇韋應物 夜上受降城聞笛李益 次潼關先寄張十二閣老韓愈 石頭城劉禹錫 白雲泉白居易 晚春元稹 雨霖鈴張祜 泊秦淮杜牧 賈生李商隱 瑤瑟怨溫庭筠 已涼韓偓 金陵園韋莊 隴西行陳陶

規則·六十三 分析次序法

學詩宜循序漸進,不可躐等而求。今試分析言之。其說有三:一曰先學韻文而後學詩;二曰先學古體而後學今體;三曰先學五言而後學七言。蓋詩之與文,體雖異而理實相同。先為有韻之文,則於造句、煉字、修辭、綴韻諸事,既已習慣自然,由是進而為詩,自然不覺其難。所須注意者,只音律而已。且韻文之篇幅宜長,魄力宜厚,詩則長短可以隨意。故好學詩者,先學韻文而後學詩,尤有駕輕就熟之樂。若古體詩,不拘平仄,不講對偶,敷陳不嫌詳盡,筆力較易展舒,不似今體詩之處處束縛,既須斂意歸辭,又須熔字就律,稍有疏忽,便不工穩,故必先古而後今,俾得由淺而入深也。至於先學五言詩者,取其字數較少。蓋文之為句,不難於長而難於短;詩之為句,不難於短而難於長。七言雖只增二字,然在初學為之,不失之弱,既失之冗。故必先學五言,然後再學七言,庶足以勝任而愉快耳。

第六綱:忌病

忌病·六十四 論詩八病法

昔人論詩有八病。一曰平頭,二曰上尾,三曰蜂腰,四曰鶴膝,五曰大韻,六曰小韻,七曰正紐,八曰旁紐。在初學對此八病,雖不必十分注重,然亦不可不知。今試分別言之,並舉例如下:

一、平頭

  謂上句一、二兩字不得與下句一、二兩字同聲。如古詩“今日良宴會,歡樂難具陳。”“今”與“歡”同聲,“日”與“樂”同聲之類。

二、上尾

  謂上句末一字不得與下一句末一字同聲。如古詩“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樓”、“齊”同為平聲之類。

三、蜂腰

  謂一句中第二字不得與第五字同聲。同則兩頭大,中心小,似蜂腰之形。如古詩“遠與君別久”句,“與”字、“久”字,同為上聲之類。

四、鶴膝

  謂第一句末一字不得與第三句末一字同聲。同則兩頭細,中心粗,似鶴膝之形。如古詩“新制齊紈素,皎潔如霜雪。截為合歡扇,團圓似明月。”“素”字、“扇”字,同為去聲之類。

五、大韻

  謂上句首一字不得與下一句末一字同韻。如古詩“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壚。”“胡”字與“壚”字同韻之類。

六、小韻

  謂上句第四字不得與下句第一字同韻。如古詩“薄帷鑑明月,清風吹我襟。”“明”字與“清”字同韻之類。

七、正紐

  謂上下兩句之中,有一平聲之東字不得再用上聲之董字及去聲之凍字。因東、董、凍三字為一紐也。如古詩“我本漢家片,來嫁單于庭。”“家”字在平聲六麻,“嫁”字在去聲二十二禡,同為一紐之韻。

八、旁紐

  謂上句首一字已用平聲東韻之字,下句首一字不得再用上聲董韻或去聲送韻之字;或上句已用董韻、送韻之字,則下句不得再用東韻之字。如古詩“丈夫且安坐,梁塵將欲起。”“丈”字在上聲二十一養,“梁”字在平聲七陽。“梁”“長”同韻,而“長”字與“丈”字即為一紐之類。

忌病·六十五 學詩五忌法

前言八病,所拘太嚴。初學作詩,苟其奉為準繩,則天機束縛始盡,安能望其發揮性靈乎?然而通常五忌,則不可輕蹈。茲再條列於下:

一、格弱

  詩貴格調高古,句句無懈可擊,否則即為格弱。《李希聲詩話》曰:“薛能,晚唐詩人,格調不高而妄自尊大。有《柳枝詞》五首,最後一章曰:‘劉白蘇臺總近時,當初章句是誰推。纖腰舞盡春楊柳,未有儂家一首詩。’自注雲:劉白二尚書,繼為蘇州刺史,皆賦楊柳枝詞,世多傳唱,但文字太僻,宮商不高耳。薛能大言如此,今讀其詩真堪一笑。劉白之詞,則絕非薛能可及。劉之詞曰:‘城外春風吹酒旗,行人揮袂日西時。長安陌上無窮樹,惟有垂楊管別離。’白之詞曰:‘紅板江橋青酒旗,館娃宮暖日斜時。可憐雨歇東風定,萬樹千條各自垂。’其格力風調,豈薛能所可彷佛。”於此可知格調之不可不講也。

二、字俗

  詩中下字須有來歷,尤以典雅為貴,否則即為字俗。但古來詩人,亦有詩中用俗字者,如老杜詩云:“峽口驚猿聞一個”、“兩個黃鸝鳴翠柳。”又“樓頭吃酒樓下臥”、“梅熟許同許老吃”。詩中之“個”字“吃”字,均俗字也。今讀之不覺其俗,而只覺其佳。此則在於善用之耳。若初學則功夫未深,終以不用為是。

三、才浮

  詩貴含意不盡,藏才不露,否則即為才浮。如白樂天《宮怨》雲:“淚滿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又王昌齡《宮怨》雲:“奉帚平明金殿開,且將團扇暫徘徊。玉顏不及寒鴉聲,猶帶昭陽日影來。”二詩用意,何等含蓄。

四、理短

  詩貴理由充足,不可牽強,否則即為理短。如張繼詩云:“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句則佳矣,但夜半非撞鐘之時。①又白樂天《長恨歌》雲:“峨眉山下少人行”,峨眉在嘉州,與幸蜀全無交涉。又嚴維詩云:“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雖描寫天容時態,融和駘蕩,如在目前,但夕陽遲不獨在花塢,春水漫不僅限柳塘也。此皆謂之理短。

五、意雜

  詩意須如聯珠貫串,一線到底。若一詩之中,上句談天,下句說地;或前聯吟花,後聯詠草,意義絕不相關,即為意雜。是亦學者所宜深戒也。

①張繼此詩句非無理,這涉及到藝術真實與生活真實的問題,讀者可參看《唐詩鑑賞辭典》。

忌病·六十六 作詩五戒法

何謂作詩五戒?一戒譏訕,二戒諂諛,三戒鄙俗,四戒纖褻,五戒剽竊是也。學者於上述八病五忌既已知之,則此作詩五戒,尤不可不注意焉。茲更詳述於後:

一、戒譏訕

  古來謔語嘲歌,大都輕薄者之所為,及讀韓昌黎贈張曙詩,有“久欽江總文才妙,自嘆虞翻骨相屯”二句,以江總之奸佞比曙,似是昌黎失檢。故贈送之詩,宜借古人之才華位望相似,否則稍一不慎,受者即疑為有意譏訕,銜恨報復,卒無已時,可不戒哉。

二、戒諂諛

  昔杜子美贈鄭諫議詩,只贊其詩詞,不言其諫諍,斯為不諂。又贈鮮于京兆詩,但美其文章,不論其武略,斯為不諛。不諂不諛,最關人品,然盡有對於貴官顯者,加意頌揚,及時過境遷,驟然失勢,昔日應酬之作,適成株累之由。詩人似此者頗多,切不可輕蹈此習也。

三、戒鄙俗

  鄙在立意,俗在造句。凡稍有氣骨者,或不肯自蹈卑鄙之弊,俗則非著意鍛鍊,即未能免。如張綖引曹唐《病馬》詩:“一朝千里心猶在,未敢潛忘秣飼恩。”言其為乞兒語,亦惡其鄙耳。白香山長於敘事,求解老嫗,遂加以“俗”之一字。觀此,則鄙俗之病,古人尚未能免,而謂學者可不留意乎?

四、戒纖褻

  一字至九字詩,雖曰舊格,終近遊戲。至地名、人名、藥名、數目諸體,則纖矣。西昆、香奩,專詠豔情,《唐詩別裁》屏而不錄,懲其褻耳。初學作詩者,最喜吟風弄月,墜入魔道,心術日非,此尤不可不力戒也。

五、戒剽竊

  釋皎然謂詩有三偷。其上偷勢,其次偷意,最下者偷語。周以言偷唐人詩云:“海色晴看近,鐘聲夜聽長。”較原詩只改“雨”字為“近”字,“潮”字為“長”字而巳。黃魯直偷李白詩云:“人家圍橘柚,秋色老梧桐。”較原詩只改“煙寒”為“家圍”二字。此皆不免蹈偷語之病。初學作詩,脫胎猶非所宜,況剽竊乎?戒之慎之!

忌病·六十七 押韻八戒法

詩之有韻,猶屋之有柱。柱不穩,則屋必傾圯;韻不穩,則詩必惡劣。故押韻之所當戒者,初學亦不可不知,茲試分述於下:

一、戒悽韻

  俗亦稱“掛韻腳”,謂所押之韻,與全句意義不相貫串,而勉強湊合也。如唐詩“黃河入海流”句,若易流字為浮字,便為湊韻。初學最易犯此,所當切戒。

二、戒落韻

  落韻者,出韻之謂也。如一首詩中,通體全押一東韻,而一字忽押二冬韻。一東與二冬,雖古韻可通,然用諸古體詩則可,用諸今體詩,即為落韻。學者宜慎之。

三、戒重韻

  一字兩義而並押之,謂之重韻。如耳為五官之一,又為語助辭。幹為干涉之義,又可作干戈解。一詩中兩義同押,前人間亦有之,但初學終以不犯為是。

四、戒倒韻

  倒韻者,將二字顛倒以就韻之謂也。如古詩“新書置後前”句,易前後為後前,即所謂倒韻也。然此二字於詞義尚無礙,不妨倒用。若強山林樹木等不可倒用之字而倒用之,便覺不通矣。

五、戒用啞韻

  作詩當擇聲音響亮之韻押之,自然音調高超;若用啞韻,則非但詞句不挺,即全詩亦因之萎弱矣。

六、戒用僻韻

  僻韻又名險韻,如一先韻之仚字,訓輕舉;二蕭韻之釗字,訓遠。單字只義,用之易近湊合。但有二字、三字之古典,與題適相切合者,則亦不妨押之。

七、戒用同義之韻

  一韻中有數字同義者,如六麻之花、葩,七陽之芳、香,十一尤之憂、愁,意義皆同,若一首詩中並押之,未免重複可厭。

八、戒用字同義異之韻

  字有實字虛用者,亦有虛字實用者。如一東韻之風字,不當作風刺之風字押。四支韻之思字,不當作意思之思字押。若誤用則便有出韻、失粘之弊,初學最宜審慎。

疾病·六十八

律詩四忌法

何謂律詩四忌?一曰不工,二曰不貫,三曰不自然,四曰不典雅。初學作詩者,於前述種種忌病,既已領會,則尤當注意此四忌也。今述如下:

一、不工

  律詩最重對偶,苟對偶之句配搭不勻,便不工矣。

二、不貫

  律詩以第一聯為起,第二聯為承,第三聯為轉,第四聯為合。苟不知起承轉合之層次,而兩兩相湊,便不貫矣。

三、不自然

  律詩於立意、造句、煉字、修辭諸法,在在皆當研究,苟其徒重對偶,於詩之意義詞句生拍硬截,便不自然矣。

四、不典雅

  律詩宜善於運用古典,若只將迎眸、屈指、好將、從教稱字,鋪張字面,便不典雅矣。

忌病·六十九 絕詩四忌法

何謂絕詩四忌?曰可加可減、可多可少、可彼可此、可上可下是也。學者於律詩四忌又知趨避矣,故再以絕詩四忌示之,仍分述如下:

一、可加可減

  如五絕之詩,加二字為七絕;七絕之詩,減二字為五絕之類。

二、可多可少

  如一詩之中,一意分為四句,或四句仍歸一意之類。

三、可彼可此

  如詠梅之詩,可移而詠菊;詠山水之詩,可移而詠風月之類。

四、可上可下

  如七絕仄起押韻之句,與第四句同為仄仄平平仄仄平。苟其不分層次,上句與下句可以互易之類。

第七綱:派別

派別·七十 探索源流法

古體詩之源流創自商周以上,而備於漢魏六朝。有三言、五言、七言、雜言諸體。三言古者,昉於虞舜皋陶之歌,特句必系一助辭耳,厥後,漢有郊祀歌,茲體為者絕少。蓋句止三字,達意已難,遑論古樸乎?四言古者,以八伯之歌、康衢之謠為最古,至商周而大盛,《詩經》三百篇,四言蓋居十之九也。後世仿而善者,厥為陶靖節。茲體之難,在不襲《詩經》一語,而音節極肖。五言古者,始於李陵、蘇武之贈答,魏晉以下,專尚茲體。良以不豐不約,最便達情,而流派至多。概括言之:則有正、變二體。正體主格韻高遠,如蘇,李之不尚雕飾,妙造自然,非後人所能學步;其次則陳思之遒麗,彭澤之閒逸,康樂之精緻,皆為卓然大家。變體貴才氣縱橫,辭意詳盡,其源亦出於漢。如《焦仲卿妻》詩,及蔡文姬《悲憤辭》首章是也。及唐之少陵、昌黎,各以其排山傾海之氣,驅風走霆之筆,著為大篇,兩間之奇氣始盡。七言古者,源於漢武之柏梁聯句,其實一句一韻,一韻到底,與唐以後之七古異也。唐初其體大備,如少陵、昌黎以雄奇跌宕勝,樂天、微之以纏綿哀豔勝,王、李、高、岑以短勁峭拔勝,後人千態萬貌不能越其範圍矣。雜言古者本乎上古歌謠,及琴操、楚詞之屬,至無名氏之《術蘭辭》而後體格乃成。後世為此者,惟太白最工,其才氣盛也。

流派·七十一 分別宗派法

古體詩之源流,既如上述矣。則今體詩之宗派,學者又不可不知一二。今體詩者,成於李唐一代,有五律、七律、五絕、七絕、五言排律、七言排律諸體。五言律者,以五言八句成章。律之雲者,調平仄、拘對偶,如法律之嚴也。唐時以五言應試,故於茲體無人不作,無作不工。至擇其尤勝者,則以陳子昂、杜審言、沈佺期、宋之問之典麗精工為一派;王維、孟浩然、儲光義、韋應物之清空閒適為一派;李白屬之風華宕逸為一派;杜甫輩之沈雄悲壯為一派;而論其時,則又有初唐、盛唐、中唐、晚唐諸分別。七言律者,以七言八句成章。視五言律為尤難,五言律可恃性靈超悟,七言律則非積學攻苦,未易窮源,故終唐一代,惟少陵獨擅其長。金鐘大鏞,哀絲豪竹,無美不備,無奇不臻,非特當世諸賢,悉歸牢寵,即宋、元各體,亦罔不賅括,橫絕古今,莫能兩大矣。此外則王右丞之精深華妙,卓然自成一派,所不逮少陵者,博厚而已。五言絕者,截取律詩之半,以五言四句成章。詩之至短,而亦至難工者也。其字句可對、可不對、可全對、可不全對。唐人工茲體者,以太白、摩詰為最。其他各派之中,亦多有可採處。七言絕者,以七言四句成章。第每句較五言增長二字,聲律和婉,可以行氣,故詩家多喜為之。唐人零縑斷璧,無有不工,而太白、摩詰、少伯輩,尤能各擅其長。五言排律者,即律詩之擴張,自十句至數十百句不等,其平仄、對偶,皆與律詩同,而其敷陳事實,則與古體同。七言排律者,即七言律詩之擴張,聲長而字縱,雖少陵不克自振,遑論餘子,故後人多不敢為也。

流派·七十二 研究變遷法

風、雅、頌既亡,一變而為《離騷》,再變而為西漢五言,三變而為歌行雜體,四變而為沈宋律詩。以時而論,則有建安體漢末年號。曹子建父子及鄴中七子之詩。 黃初體魏年號。與建安相接,其體一也。 正始體魏年號。嵇、阮諸公之詩。 大康體晉年號。左思、潘岳等之詩。 元嘉體宋年號。顏、鮑、謝諸公之詩。 永明體齊年號。齊諸公之詩。 齊梁體統兩朝而言之。 南北朝體統魏周而言之。與齊梁體一也。 唐初體唐初,猶襲陳、隋之體。 盛唐體開元、天寶間諸公之詩。 大曆體大曆十才子之詩。 元和體元、白諸公之詩。 晚唐體賈、劉、杜、孟諸公之詩。 元祐體蘇、黃諸公之詩。 江西宗派體山谷為之宗。 以人而論,則有蘇李體李陵、蘇武也。 曹劉體子建、公幹也。 陶體淵明也。 謝體靈運也。 徐庾體徐陵、庾信也。 沈宋體佺期、之問也。 陳拾遺體子昂也。 王楊廬駱體王勃、楊炯、廬照鄰、駱賓王也。 張曲江體張九齡也。 少陵體 太白體 高達夫體高常侍適也。 孟浩然體 岑嘉州體岑參也。 王右丞體王維也。 韋蘇州體韋應物也。 韓昌黎體韓愈也。 柳子厚體柳宗元也。 李長吉體李賀也。 李商隱體即西昆體也。 盧仝體 白樂天體白居易也。 元白體微之、樂天,其體一也。 杜牧之體杜牧也。 張籍體 王建體 賈閬仙體賈島也。 孟東野體孟郊也。 杜荀鶴體 東坡體 山谷體黃庭堅也。 後山體陳師道也。後山本學唐,其語似者,僅數篇耳。其他或似不全,又其他則本其自體也。 王荊公體王安石也。公絕句最高,其佳處高出蘇、黃、陳之上。 邵康節體 陳簡齋體陳與義也。亦江西派而小異。 楊誠齋體楊萬里也。初學後山,最後亦學絕句於唐人,已而盡棄諸家之體,而別出機杼,蓋其自序如此也。 又有選體選詩時代不同,體制隨異。柏梁體漢武與群臣共賦七言,每句用韻。 玉臺體《玉臺集》乃徐陵所序。漢魏、六朝之詩皆有之。 西昆體即李商隱體。 香奩體韓偓之詩,皆裾裙脂粉之語,有《香奩集》。 宮體梁簡文傷於輕靡,時號宮體。 又有古詩、近體即律詩也。 絕句、雜言、歌行古有鞠歌行、放歌行、長歌行、短歌行,又有單以歌名行名者,不可枚述。 樂府漢成帝定淨祀,立樂府,採齊、楚、趙、魏之聲,以入樂府,以其音調可被於弦管也。 楚辭始於屈原。 琴操古有水仙操,辛德源所作。別鶴操,高陵牧子所作。 謠沈炯有《獨酌謠》,王昌齡有《箜篌謠》,穆天子之傳有《白雲謠》也。 又有以嘆名者古詞有《楚屈嘆》、《明君嘆》。 以怨名者《選》有《四怨》,樂府有《獨處怨》。 以哀名者《選》有《七哀》,少陵有《八哀》。 以愁名者古詞有《寒夜愁》、《玉階愁》。 以思名者太白有《靜夜思》。 以樂名者齊武帝有《佑家樂》,宋臧質有《石城樂》。 以別名者子美有《垂老別》、《新婚別》、《無家別》。 他若風人上句述其語,下句釋其文,如古《子夜歌》、《續曲歌》之類,則多用此件。 藁砧古樂府篇名,多用僻詞隱語也。 五雜俎見樂府。 兩頭纖纖亦見樂府。 盤中《玉臺集》有此詩,蘇伯玉妻作。寫之盤中,屈曲成文也。 迴文起於竇滔之妻,織綿以寄其夫也。 反覆舉一字而誦皆成句,且無一句不押韻,反覆成文,李公詩格有此詩。 雜合字相折成文,孔融《漁父》、《屈節》之詩是也。 建除鮑明遠有《建除詩》,每句之首,冠以建、除、平、滿等字。等,皆詩體之愈變愈奇,而不可奉為常法者也。茲因便人研究詩之變遷起見,故述其大略於上。

流派·七十三 提挈綱要法

詩之大別有三:一曰說理,二曰言情,三曰寫景是也。此三體者,即為作詩之綱要,初學不可不知,茲再分別說明於後:

一、說理

說理之詩,宋儒偶一為之,詩家且謂之旁門,不知作詩之說理,與談性命之學不同,理有事理、物理之分,散在六合,聚在一心,皆此理也。故詩人吟詠一事一物,必於事物真相,曲盡無遺,亦可免膚泛之弊。

二、言情

言情者,非僅寫家人社交中之情也。凡一山一水,一草一術,接觸於吾人之目者,無往非情之所寄,而借詩以寫之。雖山水草木,皆若鍾情於我,唐人詩云:“長疑即見面,翻致久無書。”所謂詩以言情者,即此是也。

三、寫景

言情以外,寫景尚矣。畫家寫景,能寫花而不能寫花香,能寫鳥而不能寫鳥語。惟詩人則能之。如唐詩“花有清香月有陰”句,則不但寫花香,且寫花香之清也。又如“春至鳥能言”句,則不獨寫鳥言,且寫鳥之能感時而言也。前人謂王摩詰“詩中有畫”,此言洵不誣也。

第八綱:體裁

體裁·七十四 學作歌謠法

歌謠者,類皆出於不通文墨及粗識字義之人;或因時事之感觸,或因景物之動興,不假思索,隨口而吐。惟當其歌詠慨嘆之際,偶然一抑一揚、一頓一挫,不期婉轉動聽而自成叶韻也。茲特各舉一例,並示作法於下:

擊壤歌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帝力於我何有哉?

上為唐堯之時,老人擊壤而作,故即以《擊壤》二字為歌名,息字食字,自然叶韻,是為歌體之祖。

康衢謠

立我烝民,莫匪爾極;

不識不知,順帝之則。

上為唐堯微服出遊康衢時,聞兒童所作者。極字則字亦自叶韻,是為謠體之祖。

體裁·七十五 學作樂府法

樂府之名,起於漢初。須有蒼老古雅之色,溢於詞句之間。若一涉議論,便不似樂府矣。其調以《君馬黃》、《臨高臺》兩首為最古,今已不可復得,試擇其近於古者,列示於後,俾學者得以知其作法也。

龜雖壽      魏武帝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騰蛇成霧,終為土灰。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己。

盈縮之期,不獨在天,

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上詩於《三百篇》外,特創一格。詞句峭勁,音節奇響。至“老驥伏櫪”四句,尤為通體筋節,洵樂府中之上乘也。

善哉行      魏文帝

上山采薇,薄暮苦飢,

溪谷多風,霜露沾衣,

野雉群雊,猿猴相追,

還望故鄉,鬱何壘壘。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

憂來無方,人莫之知,

人生如寄,多憂何為?

今我不樂,歲月如馳。

湯湯以流,中有行舟,

隨波轉薄,有似客遊。

策我良馬,被我輕裘。

載馳載驅,聊以忘憂。

上詩言客遊之感,通篇著眼在“憂來無方”一句,末後言客遊似行舟,即以行舟喻客遊,措語工巧之至,結句收到忘憂,與憂來針鋒相對,尤為難得之作。

體裁·七十六 學作五古法

作五古有四要:曰分段,曰過脈,曰回照,曰讚歎。先要分段,首段籠罩全篇,以下一段一意,防雜亂也;次要過脈,名為血脈,此處用兩句,一結上,一生下也;又次要回照,謂十步一回顧,以照題面;末要讚歎,每段作一消息語,以讚歎之,全篇局勢,方不迫促,若短篇則每句以第三字為關捩,尤宜法意。茲示作法於下:

望 嶽      杜 甫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上詩通首用仄韻而不轉者,首兩句言其地,次兩句言其狀,五六兩句實寫望字,末兩句高瞻遠矚,氣象不凡,非老杜安得有此。

下終南山過斛斯山人宿置酒   李 白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

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薇。

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

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

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

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

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

上詩通首用平韻而不轉者,起四句言下山,承四句言訪友,轉四句言置酒,末二句言就宿,層次分明,詩情淡遠,不愧為金科玉律也。

體裁·七十七 學作七古法

七古須有鋪敘,有開合。徒以鏤刻為巧,放縱為豪者,固失之滑,而流於萎弱;過於纖麗者,亦失之靡。能於優柔和平中,求氣勢宏闊,頓挫激昂,庶幾近之。至於篇幅之長短,或僅四句,或數十句,或百餘句不等,而總以第五字為關捩。茲將其作法略示於以下:

誚山中叟     施肩吾

老人今年八十歲,口中零落殘牙齒。

天陰傴僂帶嗽行,猶向巖前種松子。

上為七古之最短者,首句言老人之年,次句言老人之齒,第三句言老人之行,描寫老態,至矣盡矣。末句極言其作事之勤,氣韻何等深厚,筆致何等幽雅,洵佳構也。

歲晏行      杜 甫

歲雲暮矣多北風,瀟湘洞庭白雪中。

漁父天寒網罟凍,莫徭射雁鳴桑弓。

去年米貴闕軍實,今年米賤又傷農。

高位達官厭酒肉,此輩杼軸茅茨空。

楚人重魚不重鳥,汝休枉殺南飛鴻。

況聞處處鬻男女,割慈忍愛還租庸。

往日用錢捉私鑄,今許鉛鐵和青銅。

劃泥為之最易得,好惡不合長相蒙。

萬國城頭吹畫角,此曲哀怨何時終。

上詩為傷時之作,通首不轉一韻,起四句從歲暮說入,承四句即回顧去年,楚人以下八句,寫當時之苛政虐民,實有無限感慨,結句點出哀怨二字,尤為沉痛之至。

體裁

·七十八 學作律詩法

律詩八句之中,對句易工,結句難工,發端句尤難工。五律則研煉精切,穩順聲勢足矣。七律雖與五律相同,而加以二字,便覺難於下手。五言不可加,七言不可減,是在作者熟讀而深思之,今試分示五律、七律之作法於後:

幸蜀西至劍閣     唐玄宗

劍閣橫雲峻,鑾輿出狩回。

翠屏千仞合,丹嶂五丁開。

灌木縈旗轉,仙雲拂馬來。

乘時方在德,嗟爾勒銘才。

上詩首句從劍門說起,次句實寫幸字,三四兩句承首句之意,五六兩句承次句之意,結句深許景陽之銘,雄健有力,真足開盛唐一代先聲。

古 意      沈佺期

盧家少婦鬱金香,海燕雙棲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

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

誰為含愁獨不見,更教明月照流黃。

上詩首句以盧起興,次句比夫婦相守,三四兩句寫分離景況;五六兩句,一句言塞外,一句言長安;末二句以含愁怨明月作結,精細嚴整,元氣渾然,真不可多得之作。

體裁·七十九 學作絕詩法

五言絕詩,重在真切,故質多勝文;七言絕詩,重在高華,故文多勝質。而其難易之判,與律詩適相反。蓋五絕只四句二十字,真意未宣,而詩句已盡,故入手功夫,五絕較七絕為難。茲再分示五絕、七絕之作法於下:

閨 怨      金昌緒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上詩首句言黃鶯,似與題意毫不相關,實即詩中“暗起法”也,第二句說明打起之故,第三句中不使之啼,轉到啼時之驚夢,末句方將題意點醒,以結上三句。寫閨情至此,真使柔腸欲斷。

已 涼      韓 偓

碧欄干外繡簾垂,猩色屏風畫折枝。

八尺龍鬚方錦褥,已涼天氣未寒時。

上詩通篇寫景,不露一些情思,而情愈深遠。

體裁·八十 作排律詩法

排律詩,即由律詩擴充而成,大都侍從、述宴、待制之篇居多,所謂“臺閣體”者是也。對仗宜乎工整,聲調宜乎響亮,亦有五言、七言之分,惟韻數多少並無一定。茲特示五言排律之作法,並舉一例如下:

上韋左相二十韻    杜 甫

鳳歷軒轅紀,龍飛四十春。

八荒開壽城,一氣轉洪鈞。

霖雨思賢佐,丹青憶老臣。

應圖求駿馬,驚代得麒麟。

沙汰江河濁,調和鼎鼐新。

韋賢初相漢,範叔已歸秦。

盛業今如此,傳經固絕倫。

豫章深出地,滄海闊無津。

北斗司喉舌,東方領縉紳。

持衡留藻鑑,聽履上星辰。

獨步才超古,餘波德照鄰。

聰明過管輅,尺牘倒陳遵。

豈是池中物,由來席上珍。

廟堂知至理,風俗盡還淳。

才傑俱登用,愚蒙但隱淪。

長卿多病久,子夏索居頻。

回顧驅流俗,生涯似眾人。

巫咸不可問,鄒魯莫容身。

感激時將晚,蒼茫興有神。

為公歌此曲,涕淚在衣巾。

上詩起四句歸美朝廷,以下八句是言未相之前,次八句是言入相之時,再次八句是言既相之後,末後十二句結到自身,亦慚愧,亦感仰,聲宏實大,氣象不凡,俗手安得有此?

體裁·八十一 作長短句法

長短句者,即變騷體也。以五、六、七言相間成文,長短疾除,縱橫馳驟。非有氣韻、有魄力者,斷不能輕易下筆也。茲舉一例,並示其作法於下:

鳴皋歌送岑徵君    李 白

若有人兮思鳴皋,阻積雪兮心煩勞。

洪河凌兢不可以徑度,冰龍鱗兮難容舠。

邈仙山之峻極兮,聞天籟之嘈嘈。

霜崖縞皓以合沓兮,若長風扇海,

湧滄溟之波濤。

玄猿綠羆,舔舕崟岌,

危柯振石,駭膽慄魄,群呼而相號。

峰崢嶸以路絕,掛星辰於巖泠。

送君之歸兮,動《鳴皋》之新作。

交鼓吹兮彈絲,觴清泠之池閣。

君不行兮何待?若返顧之黃鵠。

掃梁園之群英,振大雅於東洛。

巾徵軒兮歷阻折,尋幽居兮越巘崿。

盤白石兮坐素月,琴《松風》兮寂萬壑。

望不見兮心氛氳,蘿冥冥兮霰紛紛。

水橫洞以下淥,波小聲而上聞。

虎嘯谷而生風,龍藏溪而吐雲。

冥鶴清唳,飢鼯嚬呻。

塊獨處此幽默兮,愀空山而愁人。

雞聚族以爭食,鳳孤飛而無鄰。

蝘蜒嘲龍,魚目混珍。

嫫母衣錦,西施負薪。

若使巢由桎梏於軒冕兮,

亦奚異於夔龍蹩躠於風塵?

哭何苦而救楚?笑何誇而卻秦?

吾誠不能學二子,沽名矯節以耀世兮,

固將棄天地而遺身。

白鷗兮飛來,長與君兮相親。

上詩起筆寫梁園雪景,如怒猊抉石,俊鶻盤空;而送君之歸一轉,更如大聲發於水上,噌吰不絕,結筆淡遠雋永,如羅浮風雨,若合若離,真詩境之出神入化者。

體裁·八十二 作三言詩法

三言詩,傳者絕少,句法宜渾樸、宜古雅,少至八句,多至十餘句,所用之字,切忌啞而且平。茲示其作法於後:

祝某夫人     曾 熙

惟母德,推賢良。

應時興,令譽彰。

臨九疑,望瀟湘。

祈母壽,福無疆。

上詩起二句頌其人,三、四兩句從德字表出譽字,是為壽字伏線,五、六兩句言其地,末二句才揭出祝壽本意。結構謹嚴,自是名作。

體裁·八十三

作四言詩法

四言詩去古未遠,宜氣息渾厚,聲韻凝重;否則不失之靡,即失之弱,靡則不古,弱則不雅,皆當切戒。茲特舉漢韋孟之《諷諫詩》一首,並示其作法如下:

諷諫詩      韋 孟

肅肅我祖,國自豕韋。

黼衣朱紱,四牡龍旂。

彤弓斯徵,撫寧遐荒。

總齊群邦,以翼大商。

迭彼大彭,勳績惟光。

至於有周,歷世會同。

王赧聽譖,寔絕我邦。

我邦既絕,厥政斯逸。

賞罰之行,非繇王室。

庶尹群后,靡扶靡衛。

五服崩離,宗周以隊。

我祖斯微,遷於彭城。

在予小子,勤誒厥生。

肐此嫚秦,耒耜以耕。

悠悠嫚秦,上天不寧。

迺眷南顧,授漢於京。

於赫有漢,四方是徵。

靡適不懷,萬國逌平。

迺命厥弟,建候於楚。

俾我小臣,惟傅是鋪。

兢兢元王,恭儉淨壹。

惠此黎民,納彼輔弼。

享國漸世,垂烈於後。

迺及夷王,克奉厥緒。

諮命不永,惟王統祀。

左右陪臣,此惟皇士。

如何我王,不思守保。

不惟履冰,以繼祖考。

邦事是廢,逸遊是娛。

犬馬悠悠,是放是驅。

務此鳥獸,忽此稼苗。

蒸民以匱,我王以愉。

所弘匪德,所親匪俊。

惟囿是恢,惟諛是信。

睮睮諂夫,諤諤黃髮。

如何我王,曾不是察。

既藐下臣,追欲縱逸。

嫚彼顯祖,輕此削黜。

嗟嗟我王,漢之睦親。

曾不夙夜,以修令聞。

穆穆天子,照臨下土。

明明群司,執憲靡顧。

正遐由近,殆其茲怙。

嗟嗟我王,曷不斯思。

匪思匪監,嗣其罔則。

瀰瀰其逸,岌岌其國。

致冰匪霜,致墜匪嫚。

瞻惟我王,時靡不練。

興國救顛,孰違悔過。

追思黃髮,秦穆以霸。

歲月其祖,年其逮者。

於赫君子,庶顯於後。

我王如何,曾不斯覽。

黃髮不近,胡不時鑑。

上詩“惟王統祀”以上,即寓諷諫之意;“穆穆天子”六句,言天子之明,群臣之執法;“瞻惟我王”以下,是望其改過之詞。通篇肅肅穆穆,漢詩中之傑作也。

體裁·八十四 作六言詩法

六言詩以二、四、六字定平仄,須要煉字煉句,不論對句散體,均不可以閒散之字成文,而且詞句宜著實,聲調宜鏗鏘,否則便有瘖啞萎靡之病。今試將其作法略舉如後:

歸山作      顧 況

心事數莖白髮,生涯一片青山。

空林有雪相待,古道無人獨還。

桃紅復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

花落家童未歸,烏啼山客猶眠。

上二詩第一首言未歸之前,第二首言既歸之後。起句從心事說到生涯,而所待者惟雪,是為無人作伏筆;第二首寫桃、寫柳,寫花鳥,都從無人生出,山中清境,惟箇中人獨能領略。

體裁·八十五 作雜言詩法

雜言詩,有三、五、七言,有一、三、五、七、九言,句法皆成奇數,但亦有寄託、有呼應,非可漫然為之。至用實字則宜有層次,用虛字則宜有開舍。茲示二法如下:

三五七言     李 白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上詩前四句實寫秋景,後二句虛寫閨情。怨而不怒,風人之作。

一三五七九言     李 白

遊,愁。

赤縣還,丹思抽。

鷲嶺寒風颼,龍河激水流。

既喜朝聞日復日,不覺年頹秋更秋。

已畢耆山本願誠難在,

終望持經振錫在揚州。

上詩起六句言居荒遠之地,若不勝情;第七句言國事尚可為;第八句言年齡惜已老;末句結到歸隱,妙在含意不露。

體裁·八十六 作白描詩法

白描詩近乎天籟,非以俚語入詩也,貴寫得真切,說得透徹,斯為文言道俗;且須不假雕琢,不尚工巧,方為白描能手。今試示其作法於下:

望 月      李 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上詩不用一典,似全不費力者,而情景宛然如畫,凡在異鄉望月之人,都有讀此詩而頓起鄉思者,所以為不可多得之作也。

體裁

·八十七 作迴文詩法

迴文詩反覆成章,可以縱橫排比,非僅一順一倒也。然有一字未妥,則句便費解;有一字未諧,則句便失葉。鉤心鬥角,不得以小道而輕之。茲特將作法舉示於後:

題織錦圖迴文     蘇 軾

春晚落花餘碧草,夜涼低月半梧桐。

人隨雁遠邊城暮,雨映疏簾繡閣空。

空閣繡簾疏映雨,暮城邊遠雁隨人。

桐梧半月低涼夜,草碧餘花落晚春。

上詩前二句寫情景,後二句有無限思念,無限感觸,抵得一首徵人思歸之作。

體裁·八十八

作疊字詩法

疊字詩要運用自然,不可顛倒,不可紊亂。如第一句在首二字,剛第五句亦當在首二字;第三句在中二字,則第七句亦當在中二字。通篇又均須對偶,方能工穩。茲示其作法於後:

貢院垂成雙蓮呈瑞勉語士子   王十朋

大廈垂垂就,佳蓮得得開。

雙雙戴千佛,兩兩應三臺。

歡意重重合,香風比比來。

人人宜自勉,濟濟有廷魁。

上詩首句言貢院垂成,次句言雙蓮呈瑞,題意已盡,第三句補出雙字,第四句說到士子,第五句是勉勵語,第六句承上雙蓮,第七、八兩句方揭出作意。層次井然,絕無疊床架屋之弊。

體裁·

八十九 作聯句詩法

聯句貴神完氣足,無一句不渾灝流轉,無一字不響順穩當。若生拍雜湊,必無佳構。茲特舉漢武《柏梁詩》以為例,並示作法於下:

柏梁詩

日月星辰和四對(帝)

驂駕駟馬從粱來(梁孝王)

郡國士馬羽林材(大司馬)

總領天下誠難治(丞相石慶)

和撫四夷不易哉(大將軍衛青)

刀筆之使臣執之(御史大夫倪寬)

撞鐘伐鼓聲中詩(太常周建德)

宗室廣大日益滋(宗正劉安國)

周衛交戟禁不時(衛尉路博德)

總領從官柏梁臺(光祿勳徐自為)

平理請讞決嫌疑(廷尉杜周)

修飾輿馬待駕來(太僕公孫賢)

郡國吏功差次之(大鴻臚壺充國)

乘輿御物主治之(少府王溫舒)

陳粟萬石揚以箕(大司農張成)

繳道宮下隨討治(執金吾中庶豹)

三輔盜賊天下危(左馮翊盛宣)

盜阻南山為民災(右挾風李成信)

外家公主不可治(京兆尹)

椒房率更領其材(詹事陳掌)

蠻夷朝賀常會期(典屬國)

柱枅榑櫨相枝持(太匠)

枇杷橘慄桃李梅(大官令)

走狗逐兔張罘罳(上林令)

齧妃女唇甘如飴(郭舍人)

迫窘詰屈幾窮哉(東方朔)

上詩為七古之祖,武帝句堂皇冠冕,自是帝王氣象,以下追步後塵,各述其職,亦為不可多得之作。

體裁·九十 作集句詩法

集句詩,或雜集眾人之句,或專集一人之句,要必有起伏頓挫,迴環往復,斯能一氣呵成,若天衣之無縫。如有一語未妥,一聯未洽,則全篇均失精采。茲特試舉一例並示作法如下:

和人五十自述 集東坡句   沈守廉

吾生如寄耳,何必棄溝瀆。

吾心淡無累,午飯飽蔬菽。

詩書亦何用?五車不再讀。

相逢未寒溫,客來不待速。

嘆息煙雲老,動與世好逐。

後生多後士,吾其返自燭。

嗟我與先生,雖時出圭角。

誰謂感舊詩,因循隨流俗。

乾策數大衍,往事不可復。

退居吾久念,人事幾反覆。

出處付前定,有子萬事足。

雖雲老不衰,長生未可學。

怪君仁而壽,養火猶未伏。

吟君五字詩,風靜響應谷。

淵明得此理,張騫移苜蓿。

公老我亦衰,相約掛冠服。

君看東坡翁,灑掃古玉局。

未怕供詩帳,豈須上圖軸。

念為兒童歲,聲價爭場屋。

我老何能為,終勝賈誼哭。

誰知去鄉園?有生幾夢覺。

老人不解飲,探詩亦頗熟。

嗟哦此樂鄉,不識無弦曲。

上詩全集東坡之句,起段十二句,言後生可畏,年老如寄,是感慨語;次段十句,言往事已矣,望在後嗣,是慰藉語;三段十二句,言老年歸隱,不約而同,是愉快語;末段十二句,言寄寓海上,不問世事,是超脫語。集句得此,洵非易事。

體裁·九十一 作促句詩法

促句詩不拘平仄,以三句一轉韻,須有氣韻,有胎息,非多讀古詩不能應手也。否則,掉轉不靈,便失之滯;鍛鍊不精,又失之俗。茲將其作法略示於後:

悲 秋      宋 筠

江南秋色摧煩暑,夜來一枕芭蕉雨。

家在江頭白鷗浦,一生未歸鬢如織。

傷心日暮楓葉赤,偶然得句應題壁。

上詩暑、雨、浦三字為一韻,織、赤、壁三字為一韻,然六句卻有六轉。第一句是虛寫秋來,第二句是實寫秋來,第三句是因秋思家,第四句是思家不歸,第五句是怕到秋深,第六句是作詩悲秋。層層都到,可與文忠公之《秋聲賦》並傳。

體裁·九十二 作無題詩法

無題詩亦有寄託,蓋以閨房兒女之情,寓感事傷時之意。煉字須穩,琢句須工,字字聽之有聲,捫之有稜,方為神品。茲舉二詩為側,並示作法於下:

無題二首     李商隱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

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威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薰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

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上二詩一首寫夢境,一首寫往事。而第一首結句又用一“隔”字,第二首結句又用一“灰”字,似真似幻,若即若離,均無實事可徵也,此與《遊仙詩》同一迷離惝恍,真為難得。

體裁·九十三 作懷古詩法

懷古詩隨時隨地,有觸即作,但須有寄託,有議論。若就古人事蹟,平鋪直敘,則不失之板滯,即失之冗弱,學者最宜切戒。茲舉二例並示作法於下:

蘇臺覽古     李 白

舊苑荒臺楊柳新,菱歌清唱不勝春。

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裡人。

上詩起二句是寫現在,故用一“舊”字、一“荒”字,以折出新字,第三句提出西江月,第四句提出吳王宮,用一“今”字、一“曾”字,便有無限感慨之意。

越中懷古     李 白

越王勾踐破吳歸,戰士還家盡錦衣。

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

上詩起二句是寫當年之盛,第三句從戰士折到宮女,盛之至也。“只今”一點,與前首同一感慨。

體裁·九十四 作竹枝詞法

“竹枝詞”專寫風土,其體與七絕近似,但重音節而意義次之,重氣韻而文采次之,大都皆眼前指點之語。今示其作法於下:

臨平湖竹枝詞    厲 鶚

雙鬟十五盪舟徐,不見清波錦鯉書。

儂似湖中石鼓樣,望郎望似蜀桐魚。

上詩寫女兒相望之意,首句言女兒之操業,次句言女兒之候言,三、四兩句以石鼓、桐魚為比,語語動人,其鄭、衛之遺歟?

端溪竹枝詞     李 峰

楚楚青衫別樣新,歸寧南渡到江濱。

一竿油傘雙籃盒,綠樹斜陽喚渡人。

上詩寫出門歸寧狀況。首句言所著之衣,次句言出門之由,第三句言所持之物,末句點醒喚渡,層次極為整齊。

體裁

·九十五 作柳枝詞法

“柳枝詞”與“竹枝詞”體雖同而實則大異,蓋專詠楊柳故也。惟以清麗委婉,可以歌唱為合格;若俚詞俗語,亦不宜羼入。茲示作法如下:

西湖柳枝詞     厲 鶚

相識東風萬萬條,冶遊付與玉驄驕。

等閒回首情難盡,行過長橋又短橋。

藏鴉門外綠愔愔,染雨烘晴色漸深。

底事錢塘蘇小小,不將翠帶結同心。

千絲踠地復臨湖,記得當年賣酒壚。

惟有個儂偏愛惜,三眠還要倩人扶。

芳草春來斷客魂,楊枝只合伴桃根。

滿湖碧水遊船散,西月東風在寺門。

鬥盡纖腰一兩枝,水仙王廟日斜時。

青青不許遊人折,細葉如顰更泥誰?

路旁煙態罥朱樓,長送行人千里遊。

願作湧金門外樹,生來渾不識離愁。

上六詩一氣呵成,第一首言遊客,第二首言妓家,第三首言酒樓,第四首言舟子,第五首言僧寺,第六首言羈人。寄託深遠,不僅為楊柳詠也。

體裁·九十六 作打油詩法

打油詩,本滑稽詩之一種,然亦有寄託在內。相傳有人出門打油,忽發詩興,頃刻間而詩成,故遂以“打油”名之。音節不甚講究,實為歌謠之遺,大約以七言四句者較多。今示作法及舉例如下:

月子彎彎照九州,幾人歡樂幾人愁?

幾家夫婿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

上詩言離別之苦,俗不傷雅,故難能而可貴。

春耕夜起早遲眠,小妹擔茶郎種田。

秧要日頭麻要雨,採桑娘子要晴天。

上詩寫農家情景歷歷如繪,而將茶、桑、麻、稻併入四句之中,尤極自然之致。

體裁·九十七 作寶塔詩法

“寶塔詩”雖為遊戲之作,然須有步驟,有層次,否則疊床架屋,有何意味?而且尤忌湊合、板滯等病。茲示作法於下:

詠酒 一至七字    闕 名

酒,酒。

酌來,飲取。

君莫訴,時難久。

偏樂少年,能娛老叟。

對月不可無,看花必須有。

千髡一醉一石,劉伶解酲五斗。

臨行強戰三五場,酩酊更能相憶否?

上詩無一復語,無一重筆。起六句言飲酒必須有德,七、八兩句言老少皆宜,九、十兩句言對月、看花皆宜,十一、十二兩句尋出兩個古人作詩,末兩句回顧前事作結。瀟灑風流,詩中聖品①。

①此種作品毫無意義,只是筆墨遊戲而已。

體裁·九十八 學作棹歌法

“棹歌”與“竹枝詞”相近,如漁家唱晚之歌,既須婉約,又貴輕靈,下字似倚聲,琢句似風謠,方有真趣,較之“採桑歌”、“採茶歌”別有一種丰韻,是在作者之善為摹寫耳。今述其作法如後:

昇平湖棹歌     丁立誠

紫光赤色掃塵埃,今日升平湖自開。

紅煞桃花青煞柳,春風無數峭帆來。

赤鳥夭璽瑞徵多,小石靈函字細摩。

樂府重翻寶鼎見,厭他水調竹枝歌。

邱丹羽化賸荒祠,杉柏陰遮碧一池。

敲破竹扉童不應,小眠驚起白鷗兒。

阿兄舒國綰朝緋,阿弟禪關割妄機。

誰繼放生團社約,魚苗如蟻綠初肥。

廣嚴請梵歇枯龕,春水門前記浴蠶。

喚起鮮于舊詩老,護伽蘭禮褚河南。

安平七字豔坡仙,摹勤貞珉又百年。

且採本山茶葉好,一甌雪沸寶幢泉。

上六詩第一首言湖上風景,第二首言湖上古蹟,第三首寫鷗,第四首寫魚,第五首寫蠶,第六首寫茶葉,而滿湖畫本都在詩中,真風雅絕倫之作也。

體裁·九十九 學作宮詞法

宮詞者,記宮中之事也。須語類諷諫,恰合詩人忠厚之遺,而詞句之間,尤宜含蓄而不率直,隱約而不顯露;否則非失之怨怒,既失之輕薄,甚無取也。茲故示其作法於下:

宮 詞      熊人霖

雕樑燕子語喃喃,寵綠憐紅月已三。

半雨半晴梅子熟,簷前都是愛宜男。

上詩首句以燕子自比,次句言色衰寵弛,如春暮之三月也;三、四兩句還望恩幸,措詞何等委婉,而哀怨之意已溢於言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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