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我们什么都有了,却没有了我们……

1.

小满终于下定决心和沈昊分手,是在大学毕业前夕,她买了两张丢火车巡演的门票。在灯光和声音的海洋里,小满哭得泣不成声,她知道沈昊在盯着自己看,也知道沈昊一定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哭成狗。

其实并没有一定要分开的理由。按沈昊的打算,两个人毕业就可以准备结婚,婚房他都已经选好了地方,是离他们家不远的一个新楼盘,户型和绿化做得都不错。而且离家近,一三五回自己家吃饭,二四六去小满家蹭饭,简直再幸福不过。

他们原本是可以一直走下去的。可小满无法欺骗自己,在这四年的分分合合里,她终于发现,自己爱的不是沈昊,只是他这么多年的陪伴,只是贪恋被宠爱的温暖。而沈昊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也早就没有了十八岁时的真诚热烈。

这一次的分手,沈昊并没有挽留,疲惫早已堆积成危楼,小满说出口的话对他来说未尝不是解脱。

从同居的房子退租那天,小满的东西装了足足七个收纳箱,沈昊却只需要一个行李箱就能搞定。

“你会回老家吗?”沈昊在阳台上点了根烟,没回头问了这么一句。小满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说话,也知道他是明知故问。沈昊是一定回去的,他父母都在机关单位,他回去考公务员也是大家一直以来默认的事情。

他回去她就不能回去。小城太小,隔三差五地遇见对旧情人来说实在难堪,更何况他们还是一个小区楼上楼下的邻居。青梅竹马谈恋爱就这点不好,一旦分手,连朋友都做不成。

2.

沈昊是在上大学以后的第一个国庆假期跟小满表白的。他们一起参加了学长组织的野营,半山腰上吃午饭时不知道谁起哄,大家一起玩国王游戏。被抽到的两人晚上要睡同一顶帐篷,无论男女。

打小只是嘴上花花的小满从没遇见过这种场面,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参加。这时沈昊走了过来,在小满耳边轻轻说:“玩吧,不会让你和别人一起的。”不知道是沈昊的声音太温柔还是十月的风能够醉人,小满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当晚的结果自然是沈昊和小满睡同一个帐篷。小满紧张地使劲往右边靠,却被刚从外面回来的沈昊一把揽了过去。那晚的星星真亮,小满躺在沈昊的臂弯里心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她忽然想起沈昊初中时给她抄过一首三行情诗:“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上的人都像你。”

那时收到情诗的小满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只好用骄傲来掩饰自己的羞涩。她佯装嫌弃沈昊不用心,“好歹抄首聂鲁达呀”。十几岁时的小满低估了青春期男孩子倔强的自尊心,沈昊自此再也没表过白。

言情小说误导了多少女孩子,让她们以为世上真的有那么多不离不弃始终如一的感情。落在了现实生活里才发现,渣男永远要比深情男二号要多。小满望着星星昏昏欲睡时,心底还十分庆幸,幸好沈昊主动表白了,如果她第一次接吻甚至是做爱的对象不是沈昊,那人生该有多遗憾。

3.

十八岁时以为不能和自小喜欢的男孩子相爱,人生就不完满。二十二岁时才会知道,不完满才是人生。

面试总是被告知回去等通知,想去的公司永远卡着学历和工作经历。好不容易找到条件相对不错的公司,也忍住了吝啬的老板周末还不忘压榨自己。却被告知公司下周就要搬到五环以外。也就是说,押在房东手里的钱白白打了水漂。

每次遇到这样的时刻,小满都忍不住想给沈昊打电话。从前在一起时,这些都是沈昊包办的,同居四年小满连双袜子都没洗过。可每次拨号拨到第十位小满又会哭着把屏幕上的数字一一删去,她要离开沈昊难道只是因为觉得彼此不爱了吗?

这世间有多少情侣能做到在一起三年五年还像刚谈恋爱时一样甜蜜热情,大多不都是爱情变亲情,左手摸右手,渐渐在庸常生活里沦为鸡毛蒜皮之交。

小满离开沈昊,更多的还是怕以后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在三线小城做着没有创造性的工作,周末要么宅在家里追剧吃外卖,要么出去看电影逛商场,一生和一天并没有什么分别。但这些小满都不敢说。别扭的女孩子始终不愿意承认理想能够打败爱情。她年少时那么痛恨故事里为了爱情奔赴大都市的女孩,长大后自己却成了故事里的姑娘。

最开始每天下班就在出租房里捂着嘴小声哭的日子过去以后,小满渐渐不再那样想沈昊了。她想自己终于过了依赖的脱敏期,能像一个正常的前女友一样,偷偷围观沈昊的微博和朋友圈。知道他过得真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无趣,小满好像也并没有多开心。

4.

后来沈昊常常想,他和小满大概是天底下最和平的前任关系之一了,每次过年小满从北京回来,他们依旧能聚在一起打牌喝酒,看起来仍是两小无嫌猜同幼年时一样。

可终究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他听到小满有了男友的消息,心里终究还会有一小块地方觉得不是滋味儿。小满应该也是这样,因为她说年后会很忙,可能赶不回来参加他的婚礼,打牌输给他的钱就当红包好了。

沈昊结婚那天,小满请了年假去圣托里尼看海。搭顺风车去机场时,看着气质和沈昊有些仿佛的司机,小满忽然明白那首三行情诗最后一行的意思了,不是一定要爱像他一样的人,而是看到像他的人就会忍不住想起他,想起他们的青春岁月。

车里响起丢火车的《如斯》,小满听着歌词失落又释然,“也许成长,只是个谎言,走出很远,才发现绕了一个圈,丢失和得到的,只有时间”,她和沈昊小时候抓过好多蝉,不过是蝉的幼虫,还没等它们褪壳重生就变成了他们的盘中餐。小满打开手机想查查这种幼虫的学名,她看到百度百科上的“结了龟”三个字时眼泪终于滑落。

青梅竹马,是否都像他们一样,提前抓住了那只蝉,就以为抓住了夏天,但其实往事如烟,后来的每一个夏天都不是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夏天。

后来的我们什么都有了,却没有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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