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地方,只有你知道,我的奶奶!

据说她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妈妈生下我的时候,她只来看过一眼,知道是女孩后就再没出现过,所以从小到大也没抱过我,若问我是否难过,其实我也说不出来,因为她在我的记忆里很模糊,懂事以后见她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再次见她已经是上高中的时候了。爸妈忙着挣钱,弟弟回来上初中,没人照顾,正好北京她也玩遍了,便主动请缨回来照顾我和弟弟,乡下的房子已经十多年没住过了,原本规整的院落也变的破败不堪。但她的乐观打败了我和弟弟的失落。她说“:这里很快就会像一个家的,有长满青草的院子,有干净的台阶,有温暖的被子,还有充满油烟味的厨房。她有一双神奇的手,虽然房子依旧简陋残破,但确实像她说的那样,我们真的拥有了一个家。

有一个地方,只有你知道,我的奶奶!

我和弟弟上的都是寄宿制学校,不同的是弟弟每周都放假,而我每月只有一次假,所幸每次我回来的时候,弟弟也在家,三个人都在的时候才会有家的氛围,相依为命的日子让我们渐渐熟络起来,从小到大的那种疏离感也渐渐消散了,她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少言寡语,正相反,她很能说,喜欢讲很久以前的事,说起那些事来,也总是笑眯眯的。她年轻的时候是搞文艺的,会跳大秧歌,会唱红歌,还会单腿下蹲,所以总是给我和弟弟表演,当然想看单腿下蹲是没可能了,我们小孩子家家的都做不来,她都一把年纪了,单腿可以,下蹲就免了。不过对于她年轻的时候能做的来这件事,我和弟弟是深信不疑的,她的话我总是乐意相信。她虽然在大都市呆了很久,但还是秉持着她们那一代人的勤劳和质朴,地里不仅种了我们常吃的青菜茄子,还有花生和地瓜。院子里打了一口井。种了棵四季青,还养了几只鸡。这已经是个地道的农家院儿了。她不是个很会做菜的人。也不是特别讲究,每次都是一锅乱炖,不过胜在都煮熟了。最拿手的便是炸馒头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馒头片儿的香味,打上几个鸡蛋,加点盐巴,撒点葱花,把切好的馒头片儿放在蛋液里蘸一下过油炸就好了。听着简单,但后来我做过很多次也做不出那种味道,她做的馒头片儿会泛着金黄色的光,外面有点焦,咬起来却又软软的,还有淡淡的葱花香。一起吃着炸馒头,就着大烩菜就觉得很开心。后来,在她的辛勤劳动下,我们的吃食不仅能够自给自足,还有大量剩余,所以逢着集市的时候她便挑些菜去街上卖,赚些日常开支的钱。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一年了。

有一个地方,只有你知道,我的奶奶!

变故来的很突然,就像下在夜里的雨,悄无声息,一开始她只是行为举止有些奇怪,后来每天神神叨叨的,尽说些牛鬼蛇神类的话。弟弟年纪还小,我在家的时候还好,不在的时候他经常吓到哭,没多久爸爸妈妈就知道了家里的情况,把她接去北京在医院里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医生说:病人脑部血管上长了个瘤,很明显如果做手术的话风险很大,不做的话,瘤越来越大压住血管上的神经就会出现幻觉,大家一商量就没有做手术。她的病情也是时好时坏,有时清醒,有时还是胡言乱语,后来突然严重起来,行为举止变的愈发夸张,不得已在精神病院也住过一段时间。爸爸不忍心把她接了出来,没想到几天后我便在乡下的那个家里见到了她。因为害怕再住进精神病院,所以她独自一人上了南下的火车。她跟爸爸说:这里是我大半辈子生活过的地方,只有呆在这里我才最安心。回来这里,病都好了大半。爸爸不放心,让妈妈回来照顾。这后来的时间里,她突然就正常了,似乎真像她说的那样,回来这里什么病都没了,又像以前一样开始劳作了。我们的心也稍稍放下些。

她的走失是没有征兆的,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征兆的话,那就是对姑姑的想念,姑姑是她最小的闺女,也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只是嫁去四川以后就很少联系了,可能是事情多,有自己的家庭要操持,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五六年也没回来过了,那天她突然提到姑姑,念叨着:最近总梦见你姑姑,她说她想我了。让我去看她呢。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没过多久,很平常的一天,她便消失了,更确切的说是离家出走了,爸爸还有几位叔叔和婶婶都匆匆赶了回来,电视台,广播,报纸,寻人启示。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大家兵分几路沿着往四川去的路线贴着寻心启示。那段时间妈妈和几位婶子硬是跑烂了几双鞋。这样大面积的寻找持续了两三年。每次有人打电话过来,爸爸和几个叔叔就火急火燎的赶过去,结果都是让人失望的。这样的失望累积的久了便演变成了绝望。

有一个地方,只有你知道,我的奶奶!

如今,她已经走失八年了。虽然我与她真正相处时日不多,但她留在我记忆中的仍然是那张带着皱纹的爱笑的脸。我总以为时间会模糊我对她的记忆,后来却发现时间越久对她记忆反倒越清晰,一闭上眼,仿佛又看见了她,游乐园扭着秧歌的她,厨房里炸馒头的她,眉飞色舞讲故事的她,地里摘着花生的她,集市吆喝着卖菜的她,都如此鲜活。你若问我爱不爱她,其实我也不知道,也从来没向别人表达过我对她的情感。只是每每在大街上看到与她体态相似的老太太时,我都像着了魔似的跟在后面,心里揣测着这会不会是她。直到看到她的正脸,然后怅然若失的停下脚步,转身走开。如果这是爱,那我便是爱她的。

后来的后来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她是那么乐观的一个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活的很好,她只是恰好生活在了我们不知道的那个地方……

是的,有一个地方,只有你知道,我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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