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兆强
济南老街鞭指巷有一处中西合璧的老四合院,门楼上方镶嵌了一块刻有“泰运昌辰”字样的石匾,许多济南人称它“泰运昌辰”。
第一次看到这处院落,望见门楼上方古朴的“泰运昌辰”石匾,我曾以为它是一家老商号的旧址。因为在旧时,那些经营有道、初具规模的商人,都会给自己的商号店铺起一个吉祥福瑞的名号,就像老济南的瑞蚨祥、燕喜堂、聚丰德、兴顺福、亨达利。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是济南盐商世家、近代著名书画家关友声“嘤园”旧址。“泰运昌辰”石匾只是表达主人对家族兴旺、好运恒久的祈盼,如同现在乡村富裕人家,喜欢在自家大门上,嵌上“家和万事兴”“紫气东来”字样的壁画瓷砖。
说到盐商关家,老济南人大都知晓。关家世代经商,到关友声父亲关呈麟这一辈时,已是当时济南三大盐商之一。旧时的盐业,可是一个获利极其丰厚的行当,作为政府特许的垄断性行业,那些从事食盐售卖的商人,凭借专卖经营特权大发其财,个个都是地位显赫、腰缠万贯的巨贾豪商,过着锦衣玉食、骄泰奢侈的生活。关家同其他盐商一样,依靠运销食盐积累的财富,由泺口来到济南城里,不但购买了多处房屋地产,还收藏了大量的名人字画。所有这些,都为后来关松坪、关友声兄弟学画作画,以及创立国画学社、齐鲁画社,奠定了雄厚的基础。
关氏两兄弟,哥哥关松坪原名关际泰,字松坪,是弟弟学画的启蒙老师；弟弟关友声原名关际颐,字友声,号嘤园主人。兄弟两人都是当时山东画界的知名画家。
我对书画是个外行,对关氏两兄弟书画作品知之甚少,仅限于知道关氏兄弟是老舍先生的朋友。
那还是前年春天,参观“济南老舍纪念馆”后知道的。
一天,我到南新街参观“济南老舍纪念馆”,在东厢房展厅里,看到了一块展板上写有老舍先生济南朋友的名单,关氏兄弟名列其中。兴趣使然,回到家后,查阅相关资料,了解了老舍与这两个济南朋友交往的一些情况。
上世纪三十年代,老舍先生在齐鲁大学任教时,曾在上新街58号住过一段时间,而关友声此时在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从事古籍整理工作,住在上新街北口饮虎池街12号。其时,老舍和关氏兄弟同在齐鲁大学,彼此相熟相知,加之他们住得近,老舍时常去关家,或看其作画,或去下棋聊天,结下深厚友谊。老舍写过一篇《介绍两位画家》的文章,特地介绍关氏兄弟作画“确是有真功夫”“不但是功夫勤,技术熟,而且真下心去研究各派的历史与特色”,还说松坪先生“因近来石涛的画风,风行一时”。1933年老舍曾为关友声画室作《题谭思斋》七律一首,高度评价关友声的绘画艺术。1934年《关友声画集》出版,老舍先生专门撰写《〈关友声画集〉序言》。1938年,关松坪英年早逝,老舍在武汉得知消息后,伤心不已,在其《四大皆空》中深切表达了惋惜悼念之情。1949年后,关友声在山东艺术学院任教,与在北京的老舍先生仍保持着联系。后来,老舍先生在“文革”挨批斗,关友声还受到牵连。由此可见,两人关系的确不一般。
关家家境殷实,在济南购置了鞭指巷70号“泰运昌辰”、饮虎池街12号等处房产,且收藏了大量的名人字画。这些名人字画,不仅成为关氏兄弟学画作画的临摹模本,也成为他们结识海内外著名画家的“画为媒”。当年张大千时常往返于京沪两地,每在济南逗留时,便住在关家,除去看望朋友的因素,再者就是观看关家收藏的石涛等名人画作了。
有资料记载“泰运昌辰”建于1922年,并说是关友声所建。其实,准确的说法是关友声的父亲关呈麟和哥哥关松坪所建,那时关友声年纪尚小,只有16岁。据说关家世代居住的宅院内,曾有一处石刻,上有清代文人吴让之所写的“嘤园”二字。关友声非常喜欢这两个字,因此将宅院取名“嘤园”,并自号“嘤园主人”。关友声原名关际颐,字友声,亦出于《诗经·小雅·伐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泰运昌辰”现在寂然置身于现代高楼大厦之中,虽有些古旧黯淡,但依然不失古朴雅致的本色。特别是那中西合璧的门楼——拱券形的石门柱,门楼上方砌着女儿墙,正中嵌“泰运昌辰”青石匾,更是别具一格,风韵悠然。“泰运昌辰”原来迎门是一座影壁墙,有二进门,现已拆除；北屋是一座二层楼房,五间开,上下共有十间屋；院内有东西厢房,各为三间。所有房屋都是砖石结构,木质梁架。房屋门窗,也别有特色,拱券形,上面砌着好看的砖芽。“泰运昌辰”整个院落,青石基础,青砖砌墙,灰瓦覆顶,起有花脊,精巧别致,古朴典雅,是济南现存较少的具有中西方建筑完美结合的特色建筑。
新中国成立后,“泰运昌辰”曾在公私合营时改为布店,之后又一度成为一织布厂的车间。2015年6月,“泰运昌辰”被列入山东省第五批文物保护单位。可是,前些日子,我去鞭指巷看“泰运昌辰”时,它却是大门上锁,疯长的“爬墙虎”爬满了半个大门,那不知何时贴的对联,已斑驳褪色。我透过门缝往里瞧,院内更是杂草没膝,破败不堪,楼东首屋顶已塌了,裸露出了房梁。我想,“泰运昌辰”既然是文物保护单位,就应该切实保护好,让它发挥好应有的价值。
写到这里,我忽然萌生一个想法,如果“泰运昌辰”能尽快修葺,修葺好后,最好恢复“嘤园”原名,把它建成“关友声纪念馆”或是“关友声故居”,用来展示关友声——这位中国当代著名山水画家与黑伯龙、弭菊田、岳祥书合为山东省美术“四大家”的书画作品。如若成真,那济南又该增加了一处不可多得的人文景观。
最后还要说的是,关友声不仅画好,书法亦精湛,趵突泉公园里“漱玉泉”、济南老饭馆“聚丰德”的牌匾,都出自先生之手。另外,那“泰运昌辰”的题写者也很有名,他是胡柏年,字柯亭,号许安,原籍浙江绍兴,寄居济南,是晚清的艺坛奇才和书画大家。可惜,胡柏年为嘤园题额“泰运昌辰”后的第二年就去世了,年仅4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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