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盃開幕前，如果我說克羅地亞會打入決賽，你一定認為這是一個“不懂球者”的譫妄之語。但當克羅地亞過關斬將促成直播畫面中生鐵一般的事實，你一定會對我另眼相看驚為天人——事實上，這屆世界盃的觀感和往屆差不多，球迷觀勝負，賭徒嘆輸贏，女孩粉顏值。基於比賽過程和結果，人們在實力論、偶然論和陰謀論中間來回切換，至於足球本身，誰又能比誰懂得更多？
一
當了十來年體育編輯，每遇世界盃大年，總會有隻知梅西、C羅的朋友冒出來，向我諮詢某場比賽的足彩投注風向。但當你浸淫足球行當日久，你就會對這項運動越發敬畏，越發謹言慎行，越發擁有自知之明。
譬如當朋友詢問世界盃決賽看法時，我會先問朋友幾個問題：你對法國隊瞭解多少？你對克羅地亞隊瞭解多少？此前你看過兩隊各多少場比賽？
如果僅僅是觀看了世界盃期間的寥寥幾場，我認為對信息掌握是不充分的，對雙方的瞭解是不完善的，是不足以據此輕下判斷的。
譬如我瞭解到的信息是，克羅地亞隊由於揹負民族情緒，戰意濃厚，這有利於激發贏面；但法國隊扮豬吃虎，軍紀嚴明，這也很利於觸發勝算。這是兩個變量，而我並不清楚臨場時哪個變量會逐步放大，因而無法做出有把握的預測。加之裁判執法時常會生出“黑天鵝事件”（比如本場裁判通過視頻回放給了法國隊一個點球），我更加無法預知賽果。
所以，我時常說我“不懂球”，我無法給出心水推薦。
二
本屆世界盃，我只給朋友送出過一記助攻：那就是讓他提防德國隊翻車。我的依據是德國隊世界盃前對陣沙特的最後一場熱身賽。當時我在大連採訪，寫完稿子已是凌晨一點，而我所在賓館的電視盒子正好提供了這場賽事直播，於是索性看了。
那場比賽的德國隊，就跟世界盃三場小組賽的德國隊一樣，踢法難看，總是倒來倒去，不僅把我弄睡著了，還被沙特隊弄進去一個。用德國名宿總結失敗的話說：“他們似乎忘記了足球是一項需要進球的運動。”
由此，我初步認為德國隊不會走得太遠。於是我提醒朋友小組賽第一場或許可以搏冷墨西哥，結果也真的是成了事兒。很多人驚呼這場是大冷門，我也是呵呵冷笑，因為他們都不曾領略過德國隊最後一場熱身賽的衰樣。
所以說，我對德國隊的看衰，是建立在獲取相關信息的基礎之上的。
而即便如此，我所瞭解的信息依舊是極有限的。
三
有前來諮詢的朋友說，你不是體育媒體人嗎？你肯定對比賽信息有著充分的掌握哈。
但我知道的哪有更衣室體能師豐富而真實呢？我們報道的是一團和氣的公開訓練課，實錄著教練球員彬彬有禮的片兒湯話。我們看到的是球隊願意讓我們看到的，而更衣室的秘密實則是將媒體屏蔽在外的。
而真正對兩隊信息做著全面透析的其實是幕後操盤手。
四
從事體育媒介的這些年，我陸續讀到過一些相關文章，講述足球操盤手的工作生態：他們會追蹤兩支球隊全年比賽並做詳細的賽事筆記；他們會在賽前將兩隊球員、陣型、士氣、戰意、更衣室氛圍製作成數據模型，並將草坪狀況、裁判尺度、天氣情況等因素納入參考模型進行比賽推演，最終獲得一個與賽果最為接近的估值。
那麼，這一系列詳細信息，操盤手從哪裡獲取呢？
有一種說法是，博彩公司會買通更衣室內的保潔員或者送水員，向他們套料。比如姆巴佩和博格巴的關係如何？這關係到後者是否樂於給前者喂餅。當然，如果能夠買通理療師就更好了——那就能夠更早知道佩裡西奇真的因傷不能上場嗎？
隨即，操盤手會依據所獲信息以及推演結果開出一個恰如其分的盤口，並精準拿捏一場比賽的賽事走向。
所以說，高曉松所謂“世界盃都是照著盤口踢”的說法完全是扯淡，是對世界盃最為惡毒的褻瀆。操盤手之所以能夠讓比賽照著盤口踢，源自他們在對信息全盤掌握後給出了精準的判斷。
而今，操盤手的科技手段更為日新月異
你對德國隊的瞭解或許還停留在四年前衛冕冠軍的膚淺階段，但操盤手對德國隊的瞭解已經更新到四分鐘前更衣室因厄齊爾與土耳其總統埃爾杜安合照發生分裂的深刻層面。
而“信息不對稱”的行業通常都是充滿暴利的，比如醫療器械。
顯然，“抖機靈”的高曉松對信息並不完全掌握的事物輕率發表了看法，因此出現了巨大的誤判。
五
隨著球齡增長，我越發意識到我“不懂球”。我不做足彩推薦，因為我沒有操盤手用功——我不可能做到跟進讀取並解析法國隊或克羅地亞全年的賽事，因此所下判斷一定是不負責任的。我對任何球隊的瞭解都只能是一知半解和一葉障目。
即便這些球隊每天都生活在媒體大面積的曝光裡，即便這些球員時常出現在無死角的比賽畫面裡，我們對他們依然缺乏瞭解——那些所謂強隊的人設標籤，總顯得存疑和欺人。
於是，你可以想象，那些捧不上臺面的事物，那些從不敢進行直播的人物，你們對他們又有多少了解呢？你們對他們又有多少足可信賴的情感投注呢？
閱讀更多 鄭曉蔚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