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孩子,是我故意流掉的!因爲那是你的孩子……」

尹媚兒一甩手,面露不悅,直接將他的爪子pia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一臉“老孃不伺候了”的表情。

“嗷!”

蘇成煜猝不及防,來不及反應,手背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疼得他怪叫一聲,差點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謀殺啊!下手這麼狠!”

“你不是很厲害嗎?連牆壁都敢揍,還怕桌子?”不屑地瞟了他一道,尹媚兒輕嗤一聲,語帶嘲諷,“不就是個太子爺嘛,有什麼好下不了手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把瑤瑤欺負成這樣,我也照揍不誤!”

“要是揍他一頓就能解決問題,我肯定揍!”

蘇成煜疼得齜牙咧嘴,聞言還不忘反駁兩句。

“可是……我揮出拳頭的時候,他連閃也沒閃一下,顯然是打算硬生生地捱上一記,到時候……我這個拳頭要是真的落到了他的臉上,豈不是幫他減輕了心理的愧疚?那瑤瑤的這出戏不是白演了?”

“狡辯!”

尹媚兒白眼一拋,不以為然。

“就你藉口多!你就是沒膽兒,一個字……慫!兩個字……很慫!”

“好!我現在就去找他,把那一拳補上!”

蘇成煜被尹媚兒激得沒法,“噌”的一下站起身,拔腿就要出門去找白斯聿。

見狀,紀安瑤哭笑不得,忙不迭喊住了他。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怎麼自己吵起來了?多大點事兒啊,本來今天演這出戏的目的就不是為了針對白斯聿,他愛怎麼樣就隨他去好了,咱們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他的身上……”

沒等紀安瑤把話說完,尹媚兒一拍桌子,跟著站了起來。

“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夠解氣!秦沐妍那個女人,心計重得很,肯定沒有那麼容易就中招,我們必須趕在她出面辯解之前,先下手為強,再玩一把狠的!”

“還玩啊?”

紀安瑤微揚聲調,抬手揉了揉後腦勺。

雖然是在做戲,方才流的那麼多血也不是當真從她腦袋裡冒出來的,而是事先準備好的小血球,但那也是她的血啊!

更何況,為了演得逼真一點,她剛才是真的撞上了柱子,只不過沒有外人看起來那麼嚴重而已。

這會兒她的腦袋後頭還鼓了一個大包呢!

儘管沒有秦沐妍那麼“拼命”,也算是豁出去了。

“當然了!不整則已,要整……就要整到她脫層皮為止!這樣她以後見著你才會繞著走,不會看你好欺負,就變本加厲地使勁踩你。”

剔著眉梢,尹媚兒目露兇光,一閃過過陰冷的寒芒。

彷彿被先前被秦家大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羞辱算計的那個人是她一樣,一臉迫不及待地想要對秦沐妍實施打擊報復!

聽到尹媚兒這樣說,紀安瑤隨手又拿了個蘋果湊到嘴邊啃,一邊吃,一邊想,末了點點頭,聊表贊同。

“你說的……好像也有那麼點兒道理。”

尹媚兒目露得意。

“本來就是!”

瞅著她氣勢洶洶的模樣,像是想到了什麼了不得的點子,紀安瑤有點後怕,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不過,我話說在前面……再讓我‘自殘’,我可不幹!摔一次還行,多摔幾次,就算沒毛病都要給整出一身的麻煩來!”

“放心好了,這次你什麼都不用幹,只要配合我就行,保證高丨潮迭起,精彩紛呈!”

見尹媚兒越說越得意,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紀安瑤眸光輕爍,同她臭味相投,心有靈犀……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些什麼。

“你該不會……是想讓我裝懷孕,然後……再假裝流產吧?!”

“天啊!我的好瑤瑤,你怎麼能有這麼歹毒的想法呢?!”尹媚兒驟然拔高聲調,一臉不可置信,“像你這麼冰清玉潔、純潔無瑕、天真爛漫的憔悴小白花……怎麼可以跟我同流合汙,想出如此陰險的法子,去汙衊秦小姐那麼善良的一個人呢?!真是太不應該了!簡直壞透了!”

“你走!”

紀安瑤一把推開表情浮誇的某個女人,撇了撇嘴角,滿臉鄙視。

“就你那一肚子壞水兒,我還不瞭解嗎?睡了你這麼多年,你丫小翹丨臀一撅,我就知道你要幹什麼了!”

“嘿嘿,小瑤兒真是我的貼心小棉襖,果然最瞭解我了!”

尹媚兒笑嘻嘻地貼了上去。

雖然從不自詡有多善良,但也並不覺得這樣的做法有多壞……嘛!對付惡毒的女人,就是要用非常的手段!

她不過是學著秦沐妍的手段,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

“秦沐妍那個女人不是想要博取看客的同情心嗎?呵呵,那些個站著說話不腰疼的聖母和聖母婊們最心疼的就是孩子了,只要把你流產的消息放出去,我倒要看看……她們是打算繼續站在秦家大小姐那邊力挺她呢,還是母愛氾濫,轉過來跟你一起‘同仇敵愾’?”

紀安瑤微斂神色,想了想,覺得不是很妥當。

“這樣做……會不會太過火了?”

“怕什麼!她不仁,我不義,反正做都做了……不如做得絕一點!還有啊,這個秦沐妍仗著白家老爺子喜歡她,動不動就愛搬出董事長的名頭,我早看她不順眼了,你想啊……要是白家老爺子知道她弄掉了自己的親孫子,會是什麼反應?”

聞言,蘇成煜一臉忌憚地看著她們兩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往後退了小半步。

“你們女人……真可怕……”

紀安瑤立刻轉過頭辯解了一句。

“不要把我包括進去好嗎?我可什麼都沒說,這些都是媚兒的主意……所以可怕的只是她一個人而已……”

“少來!”尹媚兒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你明明都已經默認了!”

“我哪有!”

“我看到你蠢蠢欲動的心了!”

“你以為你是透視眼啊!”

“來來,咱們廢話少說……我就問你一句,你到底——幹,還是不幹?!”

“這還用問嗎?”紀安瑤勾唇一笑,眼波流轉,盈盈如秋水春花,“當然幹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沒那個閒情逸致挑起事端,但也不會任人宰割。

自從小時候發生了那樣的事,範苓玉鳩佔鵲巢,登堂入室地住進了顧家,取代了她母親的位置之後,紀安瑤就跟“單純”這兩個字絕緣了。

從那以後,她的人生信條就是——“人敬我一尺,我還她一丈”!

秦沐妍逼人太甚,先是在迷魅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羞辱她,後來……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那些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豔照”,紀安瑤可以肯定,就算幕後主使不是秦沐妍,少不得也有她推波助瀾的一份!

俗話說,事不過三。

之前的這些小花招、小把戲,紀安瑤都可以一笑而過,不跟她計較。

可是,秦沐妍利用新聞媒體造勢,栽贓嫁禍給她,甚至一次比一次做得過分……那就實在忍無可忍了!

尹媚兒說得沒錯,一味的忍耐只會讓對方變本加厲,並不會換來所謂的“風平浪靜”,“海闊天空”。

所以,與其被秦沐妍吊著打,不如順勢反擊!

讓那個養尊處優,自命不凡的秦家大小姐吃點兒苦頭,受點兒教訓,以後就不會這麼刻毒了。

“不是吧?你們……真的打算這麼做啊?”

蘇成煜表示不是很能理解女人的世界。

在他看來,男人的世界顯然就要來得簡單許多,幾乎所有的問題都可以用拳頭解決——

看不順眼的,打一架!

發生了摩擦,打一架!

你搶走了我的女人,照樣還是打一架!

總之一句話,不服就幹,幹完走人,輸贏皆英雄!

搞得這麼複雜,很傷腦筋的好不好?

“幹嘛?”挑著眉梢,尹媚兒不屑地睇了蘇成煜一眼,反問道,“你有意見?”

蘇成煜立刻擺擺手,弱弱地陪著笑。

“不敢不敢……您是祖宗,您是太后,您是姑奶奶……您最大!”

“少給我貧嘴,你要是不想插手,喏……”揚手一指,尹媚兒最擅長的就是激將,“門口就在那裡,你自便,慢走不送!”

這一招百試不爽,蘇成煜果然乖乖入套。

“媚兒,你這麼說我就不開心了,你這是把我當外人啊?”

尹媚兒扯起一抹笑,意味深長地湊過來,對著他的耳根輕輕地吹了一口熱氣,一字一頓道。

“那你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趕、快、去、叫、醫、生?!”

蘇成煜吃不住癢,縮了下脖子。

“可是……這樣做,萬一被人揭穿了怎麼辦?”

“謠言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所以你只要把話放出去就好了……信的人自然會信,不相信的人,就算你在他面前把孩子生下來,他也一樣視若無睹,裝聾作啞,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蘇成煜若有所悟,似懂非懂。

“不是……很明白。”

“算了,跟你解釋也是對牛彈琴!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醫生那裡我早就交代好了,不會洩密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知道瑤瑤流產是假的。”

“哦。”

點了點頭,蘇成煜一臉懵逼,自顧自走開了兩步,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又轉過頭來。

“等等,那個……”

尹媚兒一臉無語。

“又怎麼了?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怎麼比女人還婆婆媽媽的?”

“如果……我是說如果……”頓了頓,蘇成煜還是把話說了出來,“白斯聿對瑤瑤是認真的,一旦瑤瑤‘流產’的消息傳到他耳裡,他會瘋掉的吧?”

“這個你不用擔心。”

聽到蘇成煜這樣說,一直沒開口的紀安瑤不由哂笑了一聲,對他的擔憂嗤之以鼻。

“像他那樣自私自利的人,哪會真正關心別人?就算真的有人會‘瘋掉’,那個人也不會是他白斯聿……反倒是秦沐妍瘋掉的可能性會更大一點。”

“就是!”尹媚兒同樣不以為意,附和了一句,“誰讓他之前欺負瑤瑤欺負得那麼狠,就算現在讓他多吃些苦頭,又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活該!”

“那……韓奕那邊,要不要事先打個預防針?”

聞言,紀安瑤神色微僵。

尹媚兒隨口回了一句。

“當然要啊!不然韓奕那傢伙……非得急死不可!”

然而,話音未落,卻聽紀安瑤開口回絕道。

“不用了,就讓他誤會下去吧。”

尹媚兒一怔,轉過頭來看著她,面露不解。

“瑤瑤,你……”

“媚兒。”

不等她把話說出口,紀安瑤就打斷了她。

“我跟韓奕……已經不可能了,在訂婚宴上發生那種事,就算我再任性,也不得不為韓叔叔和蘭姨考慮,我不想韓奕夾在我和韓叔叔他們之間難做,如果他知道我和白斯聿有過孩子,大概就會死心了……我不能再這麼耗著他,放下我,他會過得更好。”

有緣無分,這四個字,大概就是她和韓奕兩個人之間最真實的寫照。

人的命運是很奇特的。

在事情發生之前,誰也料不到以後。

如果沒有白斯聿橫插一腳,如果這段時間沒有發生這麼多的事情,如果韓奕可以早一點向她坦白對她的感情……也許故事的結局就會不一樣。

可是,這個世上,沒有後悔藥,沒有忘情水……也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錯過了,就是錯過。

她註定是要辜負他的滿腔深情,與其糾葛不斷,白白耽誤他的人生,不如趁早斬斷他的念想,讓他把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

“這個……”抬手撓了撓鼻子,尹媚兒轉頭看向蘇成煜,“你怎麼看?”

蘇成煜聳了聳肩頭,兩手一攤。

“為朋友兩肋插刀我可以眼睛也不眨一下,但是感情這種事……還是不要問我了,我只有一句話,那就是不管做下什麼樣的決定,只要自己不後悔就好。”

“好了,”尹媚兒一手扶著紀安瑤的肩頭,一手對蘇成煜扇了扇,“你可以出去了。”

“喔。

“那個孩子,是我故意流掉的!因為那是你的孩子……”

淡淡地應了一聲,被利用完的蘇成煜便像是小媳婦似的走到了門邊。

爾後,緩緩打開門——

下一秒,只見蘇成煜整個人忽然間像是被一道雷電當頭擊中了似的,霎時間渾身一震,緊接著就如同得了失心瘋那般,心急火燎地狂奔了出去!

“醫生……快來啊醫生!瑤瑤出血了!她出血暈過去了!”

病房內。

紀安瑤張著嘴巴,吃蘋果的動作頓時僵在了半空,一臉目瞪口呆。

“要不要這麼浮誇啊?!這假得也太明顯了吧?!”

尹媚兒肩膀一聳,不以為意。

“電視裡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紀安瑤陡然瞪大眼睛。

“電視裡演的你也信?!”

“哎呀,你就別管這麼多了,反正大多數人都會相信就是了!而且,是真是假根本就不重要,只要足夠誇張,足夠有噱頭,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引起人們的熱議……那這事兒就算是成了!”

“好吧……”

紀安瑤抿抿嘴唇,說不過她。

下意識想要繼續剛才的動作,卻是被尹媚兒一把奪走了湊到嘴邊的蘋果,鄙視道。

“你怎麼還吃啊!快點躺下裝昏迷啊……對了,血泡還有沒有?放哪裡了?”

“在那個包裡……還有幾顆備用的。”

揚手指了指邊上的手提包,紀安瑤掀開被子,默默地躺回了床上,然後默默地挺屍裝死。

身邊,趕在蘇成煜把醫生叫來之前,尹媚兒眼疾手快,立刻從紀安瑤的手提包裡摸出了幾個血泡,繼而“唰”的一下掀開了蓋在她身上的被子,催促道。

“快……把腿張開!”

紀安瑤羞羞地張開了腿,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好色丨情哦……”

“呵呵,”尹媚兒不以為然,一邊捏碎血泡染紅了床單和紀安瑤的褲子,一邊不費吹灰之力地反擊道,“淫者見淫!你以前貓在被窩裡看的小黃書可比我多多了!”

“小黃書算什麼,我在你家床底下可是搜出了一堆的小黃丨片兒……你怎麼解釋?”

尹媚兒眼睛也不眨一下。

“那是我幫蘇成煜搞的!”

聽到這話,紀安瑤卻是笑意漸濃,一臉曖昧,顯然是不相信。

“喔……原來是這樣啊……”

受不了她那陰陽怪氣的腔調,尹媚兒又劈頭喝了一聲!

“把嘴閉上!”

說著,不等紀安瑤再開口,尹媚兒就從包裡掏出預先準備好的裸色唇膏等一應妝品,飛快地幫紀安瑤化了個楚楚可憐的病容妝。

憔悴的面容,蒼白的皮膚,毫無血色的嘴唇……彷彿隨時都有可能一命嗚呼,真真是我見猶憐。

聽到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紀安瑤趕緊提醒了一句。

“他們來了,快把東西收起來!”

“知道了!”

尹媚兒手腳利落,不等蘇成煜帶人闖進來,就把東西都收拾了乾乾淨淨,完了還不忘端出泫然欲泣的模樣,搖著紀安瑤的肩頭哀切地叫喚。

“瑤瑤……瑤瑤你醒醒!醒醒啊瑤瑤!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瑤瑤……”

“砰!” 下一秒!

病房的門幾乎是被一腳踹開的!

率先衝進來的那個傢伙,卻並不是蘇成煜,也不是醫生,而是白斯聿!

大步走到床邊,白斯聿面色發青,平滑的眉心狠狠地擰成一個“川”字,就連聲音都帶著幾分微不可察的輕顫。

“瑤瑤她……怎麼了?”

“你滾!都是你害了瑤瑤!都是你害了她!”

尹媚兒尖著聲調,厲聲呵斥,怒極之下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連推帶搡地把白斯聿撞開了幾步。

見她恨意深濃,一臉狷狂,白斯聿的眸色便又沉了幾分,抓住她的肩頭森然道。

“回答我!瑤瑤到底怎麼了?!”

“死了!”尹媚兒冷冷地看著他,目光如刃,直刺他的心口,“你的孩子,被你害死了!”

霎時間。

在聽到“孩子”這兩個字的剎那,白斯聿陡然變色,在巨大的刺激之下,一時間甚至有些站不住腳,高大的身子不禁往後輕輕地晃了晃。

再開口,已是目眥欲裂,眼底難掩痛楚。

“你說什麼?誰死了?!你……再說一遍!”

“瑤瑤懷了你的孩子,你知不知道?!瑤瑤流產了!你知不知道?!是你!是你親手殺了你自己的孩子!”

尹媚兒越說越激動,彷彿演上癮了似的,根本停不下來!

紀安瑤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裝鹹魚,聽到尹媚兒淋漓盡致地飆演技,忍不住在心底下輕輕地嘆了一句。

哎,這孩子……好端端怎麼說瘋就瘋了呢?

不是說真假不重要嗎?何苦入戲這麼深,還真是讓人擔心啊!

話音落下的剎那。

白斯聿猛然一震,像是被人迎頭打了一棒,又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桶冰水,從頭冷到腳底,冰寒刺骨!

僵硬著身體杵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白斯聿才倏然回過神來,疾步上前掀開紀安瑤身上蓋著的被子……

在看到床單上染紅的一片血跡之後,漆黑的瞳孔驟然縮緊,彷彿連心跳都要跟著停止!

門外,醫生和護士急哄哄地趕了過來,聽得屋內的爭執後,卻是下意識停住了步子,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被白斯聿劈頭罵了一句!

“你們還站在哪裡幹什麼?!快進來救人啊!瑤瑤一定不會有事的!孩子……也一定不能有事!”

“快快快!”

眾人方才如夢初醒,立刻一湧而進,七手八腳地將紀安瑤的病床推出了房間,風風火火地直奔手術室而去!

白斯聿微一踉蹌,下意識便要跟上。

卻是被尹媚兒揚手攔了下來。

“你夠了!不需要你假好心!”

說著,便就“砰”地一下,重重地摔上了門。

門一關上,走廊上鬧哄哄的聲音就被隔絕在了外面,只剩下一屋子的寂冷,以及瀰漫在空氣中還來不及消散的濃濃血腥味兒。

抬起手,輕撫額頭,白斯聿往後退了兩步,靠在了牆壁上……所有的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讓人來不及反應,更來不及阻止……

 白斯聿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孩子。

他知道的,紀安瑤有吃藥……並且每次做完以後,都會吃。

那天他在她的房間守株待兔,幫她受傷的腳踝上藥的時候,就在藥箱裡瞥見了一打緊急避孕藥。

他打開看過,有幾個盒子已經空了。

紀安瑤之所以沒有順手把盒子丟掉,大概是擔心丟在垃圾桶裡會被家裡人發現,徒添一些不必要的風言風語,所以全都塞回了藥箱裡。

擺得整整齊齊的,堆成了滿滿一排,看在他的眼裡,如同一個莫大的諷刺。

所以每一次,他都發了狠地要她!

是懲罰,也是報復。

更是為了掩藏心底最深處的那抹挫敗。

多少人母憑子貴,多少人奉子成婚,甚至還有人藉著腹中的孩子逼宮上位……可是到了紀安瑤這兒,卻是對孩子避如蛇蠍,唯恐避之不及,吃藥吃得比誰都積極!

“那個孩子,是我故意流掉的!因為那是你的孩子……”

作為一個男人,白斯聿僅有的一點自尊,被她踐踏得連渣都不剩下。

可偏偏,生而為人,大概天生就是喜歡犯賤的。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要強求。

白斯聿深諳箇中道理,卻也不能免俗……反而愈漸沉淪,變本加厲,直至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每一次,他都恨不得嵌進她的骨血之中,讓她永遠也擺脫不了他的氣息。

所以,這個孩子……

雖然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用藥物作為避孕的手段,並不是百分之百都可以成功,紀安瑤也不可能真的拿藥當飯吃,凡事……總是會有例外的。

只是,這個例外來得突然,來得措手不及,更來得叫人痛心!

他甚至來不及高興,來不及消化這個喜訊,就在轉瞬間跌下了懸崖,墜入了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如果紀安瑤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沒了……他大概很難原諒自己。

但凡他對她多一點關心,多一點呵護,事情都不會發展到眼下這樣不可挽回的地步,到底是他細心不夠……才叫她騙過了他,隱瞞了孩子的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斯聿才從方才的劇變中緩過勁來,眉眼陰鬱一片,眼底暗潮洶湧,哪怕平復了好一會兒心境,劇烈起伏的情緒也仍舊難以恢復一貫的平靜與沉定。

如此巨大的打擊,又怎麼可能一下子就可以接受?

他終究是個凡人,有七情,也有六慾。

哪怕外表看起來再怎麼堅不可摧,冷漠無情,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薄情寡愛,過於冷血……可是直到現在,白斯聿才恍然驚覺,曾經所有的一切,都不過只是一抹看似太平的假象。

在遇上命中註定的那個人之前,他的確可以刀槍不入,油鹽不進。

而一旦遇上了,便是不堪一擊,潰不成軍。

白斯聿不想承認,他會如此輕而易舉就栽在那個女人的手裡。

然而到了現在,他卻是不得不承認……

在看到紀安瑤血流如注的剎那,他會控制不住驚慌失措,在得知她很有可能流產的瞬間,他第一次嚐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兒,心痛得幾乎難以呼吸。

推開門,白斯聿收斂神色,大步走向手術室。

走廊上,沈玥來來回回地走著,一臉焦急,顯然也聽聞了紀安瑤流產的消息,雖然不知道是真還是假,但現在的形勢明顯對她們很不利!

秦沐妍也在走廊上,坐著輪椅守在轉角的位置,臉色的表情有些難看,儘管不像沈玥那樣焦慮,卻也有些殫精竭慮。

看來,這一次是遇上對手了!

別人不能肯定,她卻敢百分之百保證,紀安瑤懷孕是假,流產也是假——都是“同道中人”,一眼即明的事兒,誰還看不穿誰的把戲?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道高一尺,對方竟然魔高一丈,接二連三坑她不說,甚至還想出瞭如此卑鄙的手段!

算她狠!

當然,外界的言語,秦沐妍並不在乎,那些對她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她只在乎白斯聿的態度,以及白老爺子的看法。

對於白斯聿這樣的反應,秦沐妍除了痛心與不甘之外,更覺恨意難平!

她不會放過那個女人!絕不!

然而,惱歸惱,秦沐妍卻也明白,自己這一次是啃到了一塊硬骨頭,踢到了一塊鐵板兒……生平頭一回,她感覺到了什麼叫力不從心。

可即便如此,她也要跟紀安瑤死磕到底!

聽到走廊上的腳步聲,沈玥抬起頭,率先發現了白斯聿,立刻快步迎上前,揚聲道。

“阿聿!你不要被那個女人騙了!她在說謊!她根本沒有懷孕!她肯定是騙你的!”

聞聲,秦沐妍跟著轉動輪椅靠過去,冷然道。

“沈玥說得沒錯,從一開始她就是故意的,設了一個又一個的局,等著我們往裡頭鑽……如果她真的懷孕了,那個時候就不可能自導自演地上演苦肉計,故意摔倒,故意去撞柱子……阿聿,你相信我,我沒有撞她,這一切都是她的陰謀……”

“夠了。”

不等秦沐妍把話說完,白斯聿就淡漠地打斷了她,俊臉之上表情冷漠,連帶著目光都透著蝕骨的寒涼,冷冷地掃向她的秀氣面龐,宛如冰刀在臉上一寸一寸地劃割。

從那兩片冰薄的唇瓣中吐出的話,更是令人如墜寒潭,冷到心顫。

“你最好能祈禱瑤瑤和孩子平安無事……如果孩子真的保不住了,這筆賬……我會記在你的頭上,不會就這麼算了。”

說罷,白斯聿收回視線,拔腿便走。

秦沐妍一下子來不及回神,完全無法消化白斯聿剛才的那句話!

他居然說——

為了那個女人的一個謊言,要跟她算賬?!

呵呵……

這是笑話嗎?

這如果是個笑話……那一定是個天大的笑話!

可是為什麼,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阿聿!”

一把抓住白斯聿的手,秦沐妍目光閃爍,氤氳了幾分水汽,臉上寫滿了受傷的神態,像是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對自己。

“你相信我一次,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你不要那麼輕易就掉進她設下的圈套裡,只要你去求證一下事情的真假,你就會知道……我沒有騙你!我不可能會騙你的,阿聿!”

然而,不管她怎麼說,怎麼解釋,白斯聿始終無動於衷,甚至充耳不聞她的勸誡。

只冷冷地抽出了手,爾後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

剎那間,秦沐妍的手孤零零地伸在半空。

在眾人指指點點的議論之下,倒真成了一個看客眼中的笑話。

自小到大,她從未如此丟臉。

拜紀安瑤所賜,今時今日,她顏面盡失!

莫要說白斯聿找她“算賬”……今天的這筆賬,她不會就此罷休,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向那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手術室門口的狀態燈閃爍著刺目的紅色,門外的走廊上,尹媚兒焦急地來回走動,蘇成煜也是一臉憂心忡忡。

韓奕剛剛趕到。

因為跑得太急,有些氣喘,平日裡一絲不苟的頭髮被風吹得凌亂不堪,眼底痛楚難掩,但更多的是心疼,還有滿滿的自責。

是他太沒用,沒有保護好瑤瑤,才會讓她惹上這麼多的非議,招來如此巨大的傷痛!

他恨自己太無能,他恨!

“瑤瑤現在怎麼樣了?!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嚴重不嚴重?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怎麼搶救了這麼久還不出來?!”

甫一趕到手術室外,韓奕憂心如焚,劈頭蓋臉地問了一大串,瞬間問得尹媚兒頭都大了!

“停停停……你不要嚇我好不好?!我都要緊張死了!醫生還在搶救,我怎麼知道瑤瑤現在的情況如何……我只知道她流了好多血,好可怕!好嚇人!我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全身毛骨悚然……瑤瑤要是真出事了,我就去殺了那個賤人!讓她給瑤瑤陪葬!”

一番話,尹媚兒揚著聲調,幾乎是用喊的。

別說把韓奕嚇個半死,一張臉瞬間就白了,便是隔著幾條走廊都能感覺得到她那義憤填膺的濃濃殺氣,叫人不寒而慄,紛紛避著走,躲得遠遠的。

只有一人沒有躲開,反而徑直向手術室走了過來。

這個人無疑就是白斯聿。

而剛才尹媚兒故意喊的那段話,他顯然也聽見了。

剛剛秦沐妍質問他,為什麼不相信她,卻只相信紀安瑤的一面之詞。

其實,他不是沒有懷疑的,甚至……他寧願這一切都是假的!

就像秦沐妍所說的那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紀安瑤一手策劃的把戲!

可是……那些血,實在太刺眼了!

尹媚兒和蘇成煜的反應,又太過真實,太過強烈,讓他無法說服自己……相信眼前的這一幕幕,僅僅只是一場虛假的騙局。

看到白斯聿走來,尹媚兒第一個發現了他,立刻橫眉冷對,怒容滿面。

“你來幹什麼?!我不是讓你有多遠就滾多遠嗎?你這個掃把星,還嫌把瑤瑤害得不夠慘,一定要害死她才甘心嗎?!”

字字句句,鏗鏘有力,底氣十足!

要說她這是在演戲,只怕真的沒有人會相信……蘇成煜忍不住在心底感嘆了一句,對尹媚兒佩服得五體投地!

要不是他提前知道了她們的計劃,這會兒肯定中計!

不得不說,就憑尹媚兒這演技,不去演戲真的太可惜了,她要是進了演藝圈,絕對橫掃一大片!恐怕就連奧斯卡影后都要對她望塵莫及!

更何況,關心則亂。

不管是韓奕還是白斯聿……不用懷疑,早就已經被嚇得半死了,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這可就苦了他,要使勁兒皺著眉頭,再皺眉頭,努力裝出一副痛心疾首又憤恨不已的模樣,如此高難度的表情,真的是太有挑戰性了!

不過,很快……

蘇成煜就解脫了。

因為他發現,那兩個男人根本就沒有閒情逸致關心他的反應和表情,他們的眼裡——只有對方!

四目交接之下,是濃濃的火藥味兒,噼裡啪啦,似乎還能看到飛濺出來的火星子!

比尹媚兒更猛,韓奕二話不說,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對著白斯聿那張英俊而精緻的面龐揮手就是一拳!

一拳之下,直接就見了血!

這一回,沒有人再攔著韓奕。

白斯聿依然沒有躲。

盛怒之下,韓奕滿腔火氣,自然不會像蘇成煜那樣虛晃一招,而是照實地打,有多狠,就打多狠,不留半分餘地!

終於,看到那個至尊王者般的男人捱了一記狠揍,尹媚兒如願以償,頓覺大快人心!

一拳不夠,還不足以發洩心中的怒火,韓奕面色陰沉,抓起白斯聿的胸襟,還要再揍!

白斯聿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跡,剔著眉梢看向韓奕。

便是在這種時候,還不忘火上澆油,挑釁情敵。

“你聽說了是嗎?瑤瑤她……有了我的孩子。”

這樣的一句話,無疑是一桶滾燙的油水,澆在炸藥堆上,簡直可以焚天灼地,極劇地刺激著韓奕的神經,幾乎能把人逼至瘋狂!

“他死了!”

韓奕紅著眼睛,額頭青筋暴起,一字一頓地咬牙切齒,口吻之中是濃濃的嘲諷。

“你的孩子,已經死了……你又有什麼好得意的?瑤瑤肯定恨死你了,她不會原諒你,這輩子……她都不可能會原諒你!“

“你錯了,”痛心到了極點,白斯聿反而變得愈發冷靜,冷靜地連自己都覺得殘忍,“我們會有很多孩子,很多很多……她喜歡孩子,我就陪她生,喜歡多少個,就生多少個……我們還年輕,還有許許多多的機會……”

一番話,說得不溫不火,甚至不帶任何情緒。

像是囈語般囔囔地說著,不知道是說給韓奕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如果說,之前對紀安瑤的行為舉止還有所存疑,那麼……在看到韓奕發飆的那一剎,白斯聿幾乎可以斷定,紀安瑤沒有騙他。

因為跟前這個男人眼底的鈍痛,並不比他少。

而這樣的情緒流露,只要體會過那種痛徹心扉的感受,就知道是裝不出來的。

“白斯聿!你這個混蛋!”

韓奕怒吼一聲,堅實的拳頭毫不猶豫地重重落下!

已然捱了他一拳,就有了還擊的理由。

白斯聿從來不是被動挨打的性子,現在……自然也不會。

跟韓奕一樣,他也需要尋找一個發洩情緒的突破口。

而眼下,韓奕正好送上門來。

天雷地火,一觸即發!

霎時間,在手術室門外的走廊上,兩個天之驕子般的人物以極其原始的鬥毆方式扭打在了一塊,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左閃右避,身手不差,出手皆狠辣!

眼看著他們動了真格,這樣的打法打下去難保不會出事,蘇成煜微擰眉心,下意識想要上去勸架。

話還沒說完,就被尹媚兒揚手攔了下來,不讓他走過去。

“別管,讓他們打!”

“可是……”蘇成煜不無憂心,“他們這樣打下去,萬一打成了殘廢怎麼辦?”

“你管他打死打殘打懷孕!”

不屑地撇了下嘴角,尹媚兒剔著眉梢,斜著眼睛瞟了那兩人一樣,不以為意。

“不是你說的嗎?是男人,就用拳頭解決問題——不服就幹,幹完走人,輸贏皆英雄!”

“話是這麼說,可、可也不能是這種打法吧?會鬧出人命的好嗎?”

尹媚兒說得信誓旦旦,並不當一回事。

蘇成煜轉頭瞧了眼她的表情,果然見她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眉眼間似乎還有那麼幾分興奮,自然不會跑上去拉架。

“喂……你不是吧?”

抽了抽眼角,蘇成煜一臉驚疑地看著尹媚兒,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他們都這樣了,你怎麼還挺高興的?你這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

抬起手肘搭在蘇成煜的肩頭,尹媚兒邪邪一笑,壓著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話小聲道。

“剛之前瑤瑤不是說了嗎?要讓韓奕死心……那就讓他打啊!發洩一下心裡頭的怨氣,這樣就容易放手了,不然老是憋著,上不來也下不去,不是更難受?還有那個白斯聿,讓他多為瑤瑤吃些苦頭,他才會懂得珍惜嘛!像他這樣的人,其實說白了就是犯賤,送上門的不要,花了心思的才金貴……”

聽她這樣解釋,蘇成煜似懂非懂,像是明白了點兒什麼,又還是一團糊塗。

側著腦袋看那兩人打架打了一陣,心底下想來想去,最後便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女人,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

“那個孩子,是我故意流掉的!因為那是你的孩子……”

寧願得罪十個男人,也千萬千萬不要去得罪哪怕一個女人!

見著白斯聿和韓奕兩人都見了血,雖然不至於鼻青臉腫,但也好不到哪兒去,蘇成煜齜了齜嘴角,光是看著都覺得慘烈。

“媚兒啊,差不多就行了吧,見好就收……萬一他們兩人真有個好歹,咱們怎麼像韓叔叔和白老爺子交代?”

“是啊,”尹媚兒點點頭,附和道,“差不多了。”

蘇成煜白了她一眼。

“那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勸架啊!”

“別急啊,我不是說這個差不多了,我是說那個……”抬頭往手術室遞了兩眼,尹媚兒暗暗朝他使了個眼色,“你等著,他們馬上就停下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蘇成煜還沒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就見手術室的門“譁”的一下打了開,從裡面走出來一個助理醫生。

抬頭看到走廊上扭打成一團的兩個人,助理醫生不由沉下了臉色,開口警醒了一句。

這話一出。

果然,完全用不著誰上去拉架,白斯聿和韓奕瞬間就住了手!

那叫一個聽話!

爾後,在助理醫生耳提面命的教誨之下,剛剛還兇光畢露,打得熱火朝天的兩個人轉眼就像是犯了錯被老師逮了個正著的小學生那樣,俯首帖耳低頭認錯,站在牆邊面壁思過。

“嘩啦”一下,助理醫生解決完外面的喧譁吵鬧後,立刻又回到了手術室內。

白斯聿和韓奕下意識探去視線,憂心不已。

收回視線,兩人的目光便又撞在了一塊,在剎那擦出轟然火光之後,難得沒有繼續掐架,只自顧自側開了臉頰,抬手抓了把頭髮,理了下衣服,安安分分地守在外面耐心地等待手術結果,彷彿剛才風平浪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見狀,尹媚兒轉骨頭,朝蘇成煜拋了個眼色。

蘇成煜不禁搖了搖頭,表示歎為觀止。

還是那句話……

他以後再也不敢得罪女人了!

在不尷不尬的氣氛中又等了一陣,才見手術室門框上的指示燈變成了綠色,隨即緩緩打開了門,從中走出一名主刀醫生和幾個助理。

韓奕立刻迎上去,緊張道。

“醫生,裡面的病人怎麼樣了?!脫離危險了嗎?!”

“已經止住血了,暫時不會生命危險,只是病人現在還很虛弱,需要多加調理一段時間,身體才能得到恢復。”

白斯聿目光如炬,緊緊地攫在醫生的臉上,追問道。

“那孩子……”

“唉。”

搖搖頭,醫生沒再說什麼,自顧自往前走了開。

雖然沒有開口回話,然而這樣的反應顯然已經說明了一切。

白斯聿心頭猛地一震,儘管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終究還是留了那麼一丁點兒的希冀和期待……如今所有的希望全部破滅,胸口處……便彷彿被掏空了一樣。

 韓奕同樣愣了一愣,眼底痛楚難抑,手下的拳頭緊緊地攥著,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剋制,才強忍著沒有再度衝上去對白斯聿動手!

很快,護士就推著紀安瑤的病床從手術室裡緩緩走了出來。

尹媚兒立刻撲了上去,抓住床沿,關切道。

“瑤瑤……你還好嗎?”

紀安瑤躺在病床上,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誰也不看,只一眨不眨地看著天花板,瞳孔處目光渙散,看不到聚焦的焦點。

眼裡空空洞洞的,叫人看著忍不住心慌。

見她什麼話也不說,甚至什麼反應也沒有,尹媚兒忍不住拔高了聲調,口吻中帶著幾分難以自抑的輕顫。

“瑤瑤,你說話啊瑤瑤!你不要這樣……不要嚇我好不好?”

看見紀安瑤這幅模樣,蒼白而憔悴,彷彿風輕輕一吹就會散了,白斯聿的一顆心頓時狠狠地揪在了一起,立刻伸手抓上了她纖細的手腕,痛聲開口,語氣晦澀難當。

“是我不好……瑤瑤……我……”

歉疚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紀安瑤卻是緩緩抽出了手。

她的力氣不大,動作也不劇烈,只是十分的堅決。

白斯聿想要抓牢她的手,不讓她抽走。

可又怕力道捏得太重,會弄疼了她。

柔若無骨的小手一點一點地抽離……白斯聿到底還是沒能抓住。

側過臉,紀安瑤撇開視線,便是連多看他一眼也不願意,連多聽他說一個字,也不想。

“先送瑤瑤回房間。”

韓奕眸光沉沉,抓上病床的床沿,連同護士一起,推著紀安瑤匆匆走了開。

白斯聿的手伸在半空,好一會兒也沒有收回去,像是定格在了那裡一樣,姿勢顯得有些僵硬,透著幾分落寞的味道。

沒多久,眾人就推著紀安瑤的病床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只剩下白斯聿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手術室的大門外,如同一具不會動彈的雕塑,彷彿失了魂魄。

韓奕說得沒錯,紀安瑤一定恨死他了,發生這樣的事……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以往紀安瑤生氣的時候,都不會自己一個人抑著,要麼牙尖嘴利地反唇相譏,要麼氣急敗壞地把他臭罵一頓,實在是氣極了,還會剋制不住動手……

可是現在,她既沒有罵他,也沒有冷眼看他,更沒有出手打他的意思。

而是將他當成一個全然陌生的存在。

不聞不問,視而不見。

那一瞬間,白斯聿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一點點地往下墜落,沉入寒潭之底,再不見天日。

他寧願她打他,罵他,同他針鋒相對,逞盡口舌之利……也不要像現在這樣,半分也不願搭理他。

她這樣的反應,比狠狠地甩他幾個巴掌,還疼。

一路上,紀安瑤都沒有說話。

像是被人抽走了七魂六魄,宛如鹹魚般毫無反應,更沒一絲半毫的生氣。

韓奕眸光沉痛,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找不到合適的言語,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就只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

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蘇成煜忍不住拿手肘輕輕捅了捅尹媚兒,轉而朝她遞了個眼色。

尹媚兒眉心微蹙,眼底是同樣的疑慮。

正琢磨著,眼前忽然人影一晃,沈玥不知道從哪裡衝了出來,一把拽起蓋在紀安瑤身上的床單,來勢洶洶地要將她從病床上拉起來!

“賤人!少給我裝蒜!我現在就揭穿你的陰謀!讓大家看看,你根本就沒有懷孕,更沒有流產!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你自導自演的卑劣戲碼!”

沈玥冷不丁地冒出來,顯然是守株待兔,捉準了時機,試圖畢其功於一役!

她的速度很快,讓人猝不及防,完全來不及反應!

甚至就連尹媚兒都被她巨大的衝擊力撞退了兩步,無法在最短的時間內阻止她的瘋狂舉動。

剎那間,紀安瑤整個人都被她拽了出去,險些從床上跌下去!

“夠了!”

虧得韓奕眼疾手快,劈手抓住了沈玥的手臂,攔住了她的激進之舉,繼而趁她吃痛鬆開手的瞬間,猛地往後一甩,將她重重地摔了出去!

“給我滾!”

沈玥畢竟是個女人,力道不及韓奕,再加上韓奕憂心如焚、惱羞成怒,下手自然重,這一摔,差點沒把她摔出個好歹來!

感覺到那股子彷彿要殺人的凶煞,沈玥臉色一白,被嚇得不輕,好一會兒都沒有緩過來,哪裡還敢繼續造次?

等回過神,一口氣緩了過去,那群人早就已經消失不見。

只留下走廊上路過的人在對她指點議論。

“看什麼看?!”

冷哼一聲,沒能揭穿紀安瑤的陰謀,沈玥自然是氣極。

進了病房,韓奕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下意識便要去握她的手。

“瑤瑤……剛才有沒有被嚇到?”

紀安瑤不動聲色地收起手,貼在了身側,避開了他的觸碰。

察覺到她的躲閃,韓奕眸色不禁黯然了三分。

“你們都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垂著眼瞼,紀安瑤輕輕地從乾涸的嘴裡吐出幾個孱弱的音節,讓人又是心疼,又是憐惜,不忍心拂了她的意思。

抬手拍了拍韓奕的肩頭,尹媚兒嘆了一聲。

“聽瑤瑤的,我們出去吧。”

不得已,韓奕只能點頭應下。

“好。”

等到三人走到了門口,紀安瑤忽然又開口喚了一句。

“媚兒……你先別走。”

聞言,韓奕的臉色頓時又暗了許多,他多想紀安瑤開口叫住的那個人,是他而不是尹媚兒,可是……紀安瑤對他的拒絕,雖然沒有對白斯聿那麼明顯,但似乎也並不比他少。

“嗯,我不走。”

尹媚兒立刻應了一聲,爾後將韓奕和蘇成煜兩人送了出去,關好了門,確定他們不會突然間闖進來,才立刻貓著腰邁著小碎步跑回到了床頭。

抬頭一看,紀安瑤還是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尹媚兒不由揚起眉梢,壓著聲音問道。

“你幹嘛呢?傻啦?演得還挺逼真,剛才我都被你嚇到了好嗎!”

說這話的時候,尹媚兒故作輕鬆。

然而,她這麼說可不是在開玩笑,本來還沒覺得怎麼樣,但是看到紀安瑤從手術室裡出來的那一剎……臉上的表情確實有些嚇人。

她還以為在手術室裡出了什麼事兒,一路走來都提心吊膽的。

聽到尹媚兒這樣調侃,紀安瑤還是面無表情,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瞬間看得尹媚兒愈發惴惴不安了。

頓了頓。

尹媚兒收起臉上戲謔的表情,緊張之下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繼而小心翼翼地湊上去,恍然間彷彿想到了什麼,腦子裡突而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那個……啥……我說瑤瑤,你該不會……該不會真的……有了吧?”

“那個孩子,是我故意流掉的!因為那是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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