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村霸陈三

陈三这个人物是个角儿,据庄上德高望重又略通文墨的司马老先生讲:此人生数月便不乳,与大人同饮啜,貌魁梧,色黝黑,有臂力,善搏击,曾以一掌毙一犬,人见皆呼之为“健儿”。与村儿斗,莫不败北,村儿复结数十辈群起而攻之,健儿拳脚相加,指东打西,吼声震震,直收拾的村儿或啼或嚎,抱头鼠窜,体无完肤……

赵二爷在司马老先生喘息的当口接着叙述道:长大后,这小子无所事事好吃懒做,手头紧了或者口头馋了,便干些偷鸡摸狗拔蒜苗之类的丧失伦理为君子所不耻的鸡鸣盗窃之事。一日夜晚,这小子翻墙潜院进了咱庄钱大胖子的四合小院,四下里窥觎了一番,见一牛犊正食夜料,便大喜过望,悄悄上前解开绳索,牵出,待行至门外,忽朗声喊道:钱兄,你家的牛俺骑走了!言罢,倒骑于牛背之上,用那撬门别锁的尖锐利刃猛锥牛腚。可怜那畜生,怎受得这般折磨,直疼得撒腿儿狂奔。及至钱大胖子闻声披衣撵出来时,哪里还有什么踪影?

翌日,钱大胖子怒气冲冲地去陈三家兴师问罪,面对这堆肥肉,陈三毫无惧色且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昨日途经贵府,见一犊肉嫩膘肥,甚是可爱,遂告而后取,道也!奚其盗?钱大胖子心系自家牛儿安危,也不消与他斯斯文文辩驳理论,径直闯入陈家院子,不曾想一幕惨景呈现在眼前,但见:一张软软的牛皮掷于墙角,白煞煞的牛骨俯手皆拾,一口大锅正沸沸地煮着美味,满院都飘荡着膻膻的香气。此情此景不由得让钱大胖子心中一紧,脸色由红转黄由黄转青由青转紫,眼前一黑,“噗嗵”一声听跌在地上,人事不省……

要说陈三这个猪不吃狗不啃有娘生无娘管有爹种无爹教的下流坯子,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了这“资本”,他也就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整日里闹腾得周边地区左邻右舍不得安宁,辐射面相当广。孙四伯说:陈三单门独户,名声恶臭,眼看都三十多岁的东西了,也没能娶上个媳妇。你想啊,有哪家的黄花女肯许配给这个魔头?常言道:慌不择路,饿不择食,寒不择衣,因而人穷了也是就不择妻了。岁月就这样磕磕碰碰地过着。忽一日,陈三不知从何处领回一个女子,看那模样,就知不是一精细伶俐之人,缺心眼。农村地区的老百姓通俗地讲叫半吊子七层货憨巴子等。但不这咋说,这是陈三的事,他不讲究,别人还能狗捉耗子?在外地人人眼里,他没花仨钱俩毛便捡回这么一个异性,便可谓是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够便宜的了。现如今物价不断上涨,娶上一房媳妇没个万儿八千的怎成?就是半吊子打五折,也还得一台上好的彩电哩。好孬穷家破户的有一房老婆就不错了,一来烧茶做饭,缝补洗涮,主持内务;二来生男养女,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就是眼下婚姻的意义,也不外乎如此,实际内容没超出其多少。然而,陈三的这个憨老婆,除了吃喝拉撒痴痴傻笑之外,两项基本原则几乎都不达标。这就时常惹得陈三性起,便一把揪来拿她练练拳脚功夫,直打得傻老婆杀猪般地嚎叫,其声其音响彻全庄旮旮旯旯,好似业余剧团文化下乡的美声唱法。

李五叔摇了几下已经破损的芭蕉蒲扇,抿了几口泡的浓浓的酽茶,干咳了几嗓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开了腔:洞房花烛夜,干柴遇烈火,少不得那些腥荤之事。女人丑俊,村野乡夫一般认为熄灯之后区别不大,陈三便常常在这种自我安慰的心态下完成了一桩桩繁衍后代的艰苦任务。唯独这傻老婆不知深浅,在某些好色之徒骚情女人的秘密引诱之下,“呜呜哝哝”地将一夜黄色光景尽情道来,兴致勃勃之时还加以动作示范详细说明。据悉,为解详情,曾有人做过此事专访,傻老婆见状,引能成为众人关注之焦点为荣,面对深入浅出的提问,无不每问必答,详情以禀,童趣天然,配合甚佳。好在只是仅供内部参考,不予媒体曝光,又兼独家专访,消息封锁严紧。否则,让陈三知晓必定将有一番血腥场面。

为使自己人前人后挺直腰身做人,陈三也委实动了一番心思,私下里教傻老婆一些周全礼貌惯常用语举手投足等一般行为。譬如,有客人来,要先问先生贵姓?如姓陈(岑),再问是耳东陈?还是山今岑?似此反复演练诲汝谆谆,竟也调理得巧拙结合生熟参半趣事迭起。且说那日,陈三因事外出,不巧或者恰巧,有远客来临,傻老婆闻声相迎,先是“嘿嘿”一笑来了个前奏,继而问道:先生贵姓?此番礼仪规矩,温良恭敬,令来者不禁一怔,心说:曾闻陈三娶一痴女,不懂伦理纲常,今朝相见却适得其反,尽管此女相貌丑陋,倒也口齿伶俐, 看来道听途说不足信也。许是陈三作恶乡里,村人编排出一番恶语谶言诅咒他也未可知。想到这儿,客人遂敬也威仪彬彬作答:敝姓侯。傻老婆一听,一副率真模样地歪着脑瓜儿思索了片刻又问道:那是公猴还是母猴?此言一出,惊得来人立时目瞪口呆,愤愤然拂袖而去。傻老婆见客人问而不答,不依不饶,追着来人喊:哎——你别走,你还没给俺说是公猴还是母猴呢?偏巧,邻人恰遇此景,现场即作如实报道,并广而告之。不久,便传得沸沸腾腾满城风雨反响强烈,咱庄的男女老少茶余饭后桌前炕头不免又多了一番谈笑之资。

俗话说:人有旦夕祸福,天有昼夜阴晴。正当陈三梦想着傻老婆平坦坦的肚皮日渐隆起,憧憬着七狼八虎子孙满堂自己颐养天年的宏伟蓝图时,他那与之耳鬓厮磨耐人寻味的傻老婆正在村西的一条河边呆呆地望着水中的倒影忽儿手舞足蹈忽儿嘻笑怒骂自娱自乐情趣横生,但她终不明白那水中的“美人儿”为何向她频频招手姿态万千且又躲躲闪闪,于是便伸手去拉那漂亮的姊妹,不想却被那飘飘渺渺的人儿拉入了水中,花儿未冒声儿没响,其技巧之娴熟身姿之优美连奥运会跳水冠军都自叹弗如拿块金牌准没问题。只可惜须臾的功夫,陈三的傻老婆就呜呼哀哉魂赴西南了。

傻老婆虽傻,可也是人,况且又是个女人,是讨不到老婆的陈三的女人。如今人死了,陈三这才念及这个活宝在世时的诸般好处,譬如闲时消遣睡时暖身,譬如闷时出气乐时斗哏等等等等。现在人去影无,他不觉悲一回痛一回独自一人流泪到天亮,复又诅咒苍天一回埋怨厚土一回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无奈才在该放就放再想也没有用的空悲切中把傻老婆草草下葬。

自此以后,陈三更是反复无常暴戾恣睢,无人敢惹没人敢动。

好在庄上的人都习以为常了,见到陈三或躲避为先或忍辱为安,一时倒也相安无事,营造了良好的社会稳定氛围创建了现代文明村落……

话说一日,周吴郑王一些庄汉村夫聚在一起闲话柴米油盐虱子跳蚤等有关痛痒的些微小事,忽见庄上冯二赶着群羊衣衫不整满头满脸血污斑斑地由村头逶迤而来。

孙四伯在这紧要关头忽地疲疲踏踏地停了下来,用那浑浊的老眼神情和蔼地看了我们几个听得一愣一愣的年轻人一眼,然后有滋有味地品了会儿茶,又煞有介事地装好一锅子老旱烟,紧抽两面口,慢吐两面口,这才接着说道:众人好奇,围拢过去,问:咋?打架啦?

嗯!打架啦!

跟谁打的?

狗日的陈三!

问的简练,答的也干脆硬气。再瞧那冯二一副威风八面英勇盖世的样子,心说:都说陈三如何如何,今个儿交手也不过如此,言过其实言过其实了。

这样一想冯二的神情则更是怡然。但这在村人看来却是前无古人的。冯二打了架,而且是跟恶魔头陈三打的,消息传出,很是有些轰动效应,倒底有人来缠陈三了。一时间,人们暗自庆幸踊跃发言,从不同角度予以评论并格外关注这一焦点的发展趋势。及至陈三回村时,鼑鼎沸的论坛才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但见陈三也是满脸满头斑斑血污不整衣衫面色格外冷峻,瞬间,空气骤然紧张。

这下该大快人心群情激奋了吧?陈三这样想着,不免形象有些猥琐,但他流露出的凶狠目光,多多少少还是让没有散去的人们望而生畏。有些老爱关注社会问题的闲汉们见此情景自是免不了私下揣摸:当前的形势总体上趋于缓和,战后两家出现了短暂的和平进程,但不稳定因素依然存在,先前的打闹闹至多也就是属于那种边境上寻衅骚扰之类,霸权主义强权政策因长久固定模式的打破决不会就此罢休,从而和平解决冯陈两家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一场正在酝酿中的大规模的战火烟云也许就要上演。

其实,事情的起因是再简单不过了。赵二爷说着,猛地朝自己布满褶子的老脸上煽了一巴掌,而后愤愤地骂道:奶奶的,今年的蚊子疯了!骂毕,他又用枯树枝般的指头挠了挠,接着又讲:那日,冯二去放羊,赶巧碰上陈三出庄,冯二躲避不及,连忙堆下笑脸礼貌周全:陈三叔,挡了您的道了,对不起。

陈三本欲发作,见冯二挺讲语言美,也就朝着一只挡道的老绵羊狠狠地踢了一脚,算作礼尚往来。那羊似有些小题大作,故作姿态地“咩咩”向前窜去,其实也并无大碍。冯二见状心中暗恨:真他娘的横,早早晚晚都不得好死暴尸乡野!唉,也罢,忍得一时气,免遭百日忧。

不管咋样,这样自安自慰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两厢无事。

冯二悠哉游哉地赶着羊儿路旁食草,正是得意洋洋之间,忽见领头的老羊撒着欢地跑进了一块绿油油的麦田。他心里着急,这下肥是肥了自家的羊,可是要遭人上至祖宗八代下到侄男儿孙酣畅淋漓的臭骂的。于是,他连忙拾起一块圪塔朝那畜生抛去。哪曾想,冤家路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见那土圪塔“嗖忽”“嗖忽”地直向歇息在路旁的陈三飞去。瞅着扔出去回不来的土圪塔,冯二那个怕呀,头皮发麻眼发跳,身上冷汗往外冒。好在那土圪塔也不想挑起事端,在离陈三尺把远的时候便“啪”地一声落降下来,有惊无险没伤及那个魔头一毛一毫。

谢天谢地谢祖宗,但愿这阎王不寻事滋非,赔个小心说几句中听的话绕过这一关不失为上策。冯二正在这样想着,不料虽没伤着一毫一毛但却吓了一跳的陈三果然是陈三,他让全村人胆怯可不是徒有虚名,当下心火上升骂出口来:哪里来的野种!瞎了你娘的狗眼!吓 了你爹一跳!

冯二一听,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王八犊子!心性如此粗野骂人也有天生的本领尖刻的词汇!是可忍孰不可忍,得比他骂得更准确更富有特色更锦上添花。许是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畏虎想领教一下陈三的拳脚功夫,便也将一番原本小心翼翼的道歉话旋即构思碎语恶言并发挥的淋漓尽致:你个少年五保青年绝户,又没砸着你你骂谁?先前你的蹄子踢了爷爷的娘……骂到这儿,冯二哏了一下,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这“娘”与“羊”发言差不多,冯二又没学过普通话,况且又在气头上,故而咬字不清把“羊”说成了“娘”。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不利变故,冯二依旧不亢不卑立马改正错误继续还击:踢了爷爷的羊一脚,爷爷说你啥啦?别仗着破罐破摔无人敢惹爷爷今儿个偏不信这个邪!一位自喻是爹,一位更充爷爷。爷与爹虽一字之差,显见得比爹高了解一个档次,职称大些。两人一时言来语去,唇枪舌剑,乌烟瘴气,出口俱皆毒辣。

骂,总归是辱人先祖羞人体面不疼不痒表层不留迹象的一个形式,因此也不解其恨,不如来些醋酸盐咸立竿见影的擒拿散打痛快过隐。似此,二人一般念头,便凑在一起搭肩搂腰抓头抠腚挥拳抻腿打将起来。开始,两人还咋咋呼呼连打带骂,犹如两军阵前金鼓齐鸣。渐渐地便吁吁气喘,只顾猛挥短拳劲蹬长腿,全然不管打着了没有,也没了先前的份量。及至后来臂麻腿酸,只是还摆着一副打的架式,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衣服,只听“嗤啦啦”——油渍斑斑的上身单褂破了,露出多日未洗的黑胸膛,“啦啦嗤”下身污迹满满的薄裤也破了,这下便暴露了羞处。两人虽打的忘乎所以,可也晓得那羞处的东西是不能轻易露于外人免费参观的,于是,就同时住手,整点狼籍行装。拼出老命恶斗了一回,两人都灰头土脸,伤痕累累,竟也未分出个胜负来。又加上精疲力竭,也就无心再战。但没分出个这那又算哪门子打架,既交了手,就要有个说法才是合理的符合咱农村地区章法的,这样,两厢都不服气,你没输我没赢的怎成?谁是老大谁是老二谁是爷爷谁是孙子?斯文的说法就是谁是王侯谁是贼寇?陈三示威地对冯二说:小子,咱回庄算帐!

冯二则不甘示弱地回敬道:回就回,谁怕谁!算帐就算帐!

就这样冯二聚拢了羊儿雄纠纠气昂昂地先头进庄,陈三归纳了此次失利的几点不利因素之后,初步拟定了下一步的工作要点也随后抵达村子。首战的结果是一比一握手言和,经协商,本着互组互利公正公平的原则交换场地再决雌雄。

孙四伯似乎迷盹了一会儿,此刻来了精神,声音也比先前洪亮了许多:悍夫打架泼妇骂街,这在咱庄本也是寻常事,不值得一提,可你说冯二陈三这俩人闹的,最后竟出了大事情。看来是非皆因强出头,一点没错……

依我看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李五叔答言。

要说吃饱了撑的,也不尽然,咱农村地区能吃上啥?孙四伯顺着说:陈三早上也许又吃了五个菜窝头喝了三碗稀糊粥,不过倒是没见他蹲坑“卸货”,这一破例,可能导致闷火上升,才和冯二打了架。冯二今早的伙食也未见得丰盛,无非是喝了三碗稀糊粥咽了一个菜窝头,可他却是去了茅厕爽净了身子,这在以往也是少见的。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这天,你们还记得这一天是啥日子么?这一天是陈三的那个傻老婆的周年祭日,你想他心中是啥滋味?触景生情生情呀,假如错开这时辰,这两个吃糠回菜的家伙也许不会打起来。再说那天两人一前一后回村后,村人当即自发地组织了抚慰专访团,深入冯家挖掘第一手资料,以便独家报道战后的进展情况。据冯家的三老四少集体分析研究逻辑判断 ,结果少数服从多数,一致认为:我方不可掉以轻心,现在危机潜伏,战争随时都会一触即发,理应加强防御措施做好战前准备大举进行反攻挫其嚣张气焰。双据派出卧底的探子提供的最新消息:陈三磨了一把菜刀两把斧子长短兵刃轻重武器俱已收拾停当。冯二听了自有主张:不怕,咱有备无患,况三老四少结成同盟对口支援实力比他雄厚。

晌午,陈三孤家寡人披挂整齐军容风纪一般肃严看了对方庞大的嫡系部队阵容,不免怯了,于是便亲娘活祖侄男哥妮一番叫阵并不进攻。冯二也是一般严肃风纪军容齐整披挂率众出征活祖亲娘哥妮侄男回骂一通也不上前,他遵照最高指示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和平政策。两厢里一时僵持对峙,这场恶骂妙语连珠唾液横飞一直持续到天黑时分,双方才感到口干舌燥声竭力乏便偃旗息鼓鸣锣收兵暂停开火休整养息。

当晚,冯家大院内灯火通明群贤毕集,针对新形势下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又召开了今晚明日的紧急作战会议总结和部署。这次会议的议题是:怎样防范突发事件的发生又促使存在的问题顺利解决。经过认真的全方面的讨论,结果又是多数压倒少数,得出的结论是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工作方针,即既放松明面进攻,也要警惕夜间偷袭;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又睦邻友好加强团结云云。明确了下一步工作的思路,冯二便牢固了门窗,设置了障碍,如此千般种种种种千般,方才安心就寝。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形下,有谁还能睡得踏实?谁知,一宿过去,安然无恙。第二天,冯二吃饱喝足拉爽净好严以待阵,岂料,一天过去竟然无恙安然。这下,冯二心中毛了,他猜不透陈三这个魔头究竟要耍甚花样,夜间则更加翼翼小心;又是一夜过去,风平浪静。翌日,冯二依旧不敢半点松懈,又是一天过去,浪静风平。晚上,冯二召集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等事后诸葛无能孔明分辩率再次具体谋划,最后达成共识,认为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战前出奇平静的背后一定预示着一场不可避免更加残酷的恶战,须谨慎戒麻痹。似此,冯二又在惴惴不安之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所幸还是未见动静。在这紧张的气氛中熬了一日又一夜一夜又一日的冯二,精神上再也支撑不住了,到了白天也就马马虎虎地对付着,可仍就动静未见。接连四日,整个庄子上都象没发生啥事似的。

特别关注这一战况的传播者们心下不免纳闷又心焦,便斗胆结成联合调查组,闯过隔离墙,深入陈方进行内幕调查和斡旋。陈氏院落寂静无声,房门也未落锁,全然不见一丝儿杀气,眼见如此境界,便都趋之若鹜长驱直入,不想众看客却被屋内的一幅惨景惊得人人呆若木鸡个个瞠目结舌——陈三面部紫黑,长长的舌头与圆圆的眼球凸于外面,不知何时在梁上自缢身亡了……

赵二爷“呵呵呵”地一连打了好几个长长的哈欠,精神已是很有些萎靡不振了:冯二犟死了陈三,大快人心,也应了恶人还须恶人磨这个理。但冯二自此也就有了炫耀的资本,动辄便拿此事唬人,骄横拔扈蛮不讲理欺老打少坑蒙拐骗东邻西舍无不厌恶,俨然是陈三第二!

讲到这里,几位老人都哈欠连天,赶忙收拾茶具蒲扇烟袋马夹等诸多物什,又轻摇那已然进入了梦乡的司马老先生:老哥哥,快醒醒,都子时了,也凉爽透了,露水也上来了,快回家歇着吧,别着了凉,您老上了年纪,身子骨当紧,咱还得摽着熬世界哩。

隐约中,我曾记得家乡是有样一位人物,在我搬到县城来时他已上了年纪,终日离群寡居与人老死不相往来,现在早已作古多时。想到此,我便点名道姓地悄悄问司马先生:是他吗?

司马老先生半眯着一双长着长长的白色眉毛有着大大眼袋且布满混浊晶体状物质的眼睛平静作答:是也非是非是即是是是非非非非是是。

我又问:您老所讲都是真实的吗?

答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

回到住处,对房东说起此番景象,一人说:他老几位是扛锯上天——啦纭(拉云)。一人说:他老几位是卖布的不带尺子——瞎扯。玩味着这一番番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我想:现实生活中类似于陈三冯二之流的无赖之徒地痞恶棍不也是存在吗?不管怎样,这都是我在盛夏的酷暑中度过的一个最惬意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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