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父親講述塔山阻擊戰(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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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父親講述塔山阻擊戰(實錄)

電影《大決戰》中,林彪“我不要傷亡數字,我只要塔山”一語驚人。此語不僅道出了塔山防線的重要,更道出了塔山阻擊戰的慘烈,不惜任何傷亡代價。

九十年代初,電影《大決戰》公演,父親單位組織離休老幹部觀看。父親看後興奮不己,連說,把我們打的塔山阻擊戰演進電影啦!打塔山時,我們團還被授予“白台山英雄團”哪!極少講述戰爭年代往事的父親,講起了他所經歷的塔山阻擊戰。

憶父親講述塔山阻擊戰(實錄)

圖:白台山英雄團團史館展出的錦旗

1948年10月10日,在遼瀋戰役進行中,為確保我軍順利攻打錦州,保證遼瀋戰役的順利進行,東北野戰軍第四縱隊和兄弟部隊一起死守塔山防線,誓死阻擊葫蘆島國民黨“東進兵團”的進攻,打響了著名的塔山阻擊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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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所在的東野4縱12師36團堅守在塔山西面2公里的白台山七號陣地上(海拔18.1米)

父親說,上戰場前他們是寫了血書的。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死守陣地,寸土不失,絕不能丟了陣地。我父親是排長,我記不清他說他從哪撕了一塊布寫下全排的誓言:死保陣地,人在陣地在,與陣地共存亡等。戰士們咬破手指或扎破手指在決心書上按了血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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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塔山阻擊戰油畫

父親說,戰場上那槍炮打得響的,找不出詞來形容,耳朵都震聾了。國民黨衝鋒時,他們在阻擊陣地上,機槍不停地打。一個機槍手倒下了抬下去換一個機槍手接著打;一個戰士倒下了另一個戰士馬上上。陣地上發揮作用最大的是機槍,機槍打得都燙手,槍管打紅了,戰鬥間隙用尿降溫接著打(水不夠喝),父親比喻說那機槍是“歇人不歇馬”。還有手榴彈,國民黨兵衝上來時,戰士們一個接一個地往敵群裡扔……

最危險的是,國民黨兵衝到陣地前沿,手榴彈扔到戰壕裡,父親和戰士把冒著白煙的手榴彈撿起來扔回去,扔進來的再給扔回去,有的手榴彈在空中爆炸了,也有的在戰壕裡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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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塔山阻擊戰油畫

戰鬥中父親腰部受傷(彈片炸的外傷),我緊張地問父親是不是給抬下去了。父親說,我們當時的口號是,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叫喚。他這算輕傷,他是共產黨員,還是排長,打仗時黨員幹部絕對是衝在前面的。仗正打得激烈,什麼也顧不上,而且戰場上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直到把國民黨衝鋒打退,才讓衛生員用急救包包紮了傷口(他們每人發兩個急救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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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父親所在的二連,“不意之攻擊”搗毀敵團指揮所的戰地報道,收錄在《塔山英雄集》中。

經過六晝夜的鏖戰,白台山陣地終於守住了。當他們知道勝利完成了阻擊任務,父親說,前一分鐘人還精神頭十足,一聽說任務完成、勝利了不打了,人就跟一灘泥似的,累得拿不起個,就想倒地睡覺。你們看到電影裡舉槍跳著歡呼勝利,那是演電影,是劇情的需要,戰場上不是那麼回事。拼盡了所有的氣力守住了陣地,勝利後看到的是非常慘的場景:炮火硝煙還未散盡,山上山下(注:應是山坡)全是屍體,大多是國民黨兵,也有我們的人。屍體缺胳膊的、沒腿的、血肉模糊什麼樣的都有。戰友中有傷的、有殘的,有犧牲的,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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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父親,您不害怕嗎?父親說,當時雙方都打紅了眼,都拼命了,你不打死他,他就打死你,你死我活,什麼都顧不上了。在戰場上,只有更多地消滅敵人,才能更好地保存自已。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消滅敵人,守住陣地,絕不能讓敵人佔領陣地。

塔山阻擊戰勝利結束後,東野四縱分別授予34團、36團、28團和炮團“塔山英雄團”、“白台山英雄團”、“守備英雄團”、“威震敵膽”榮譽稱號和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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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所在的連隊,被十二師授予“堅守陣地英雄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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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41軍軍史館展出的四個英雄團錦旗

我問父親,打仗時你們怎麼睡覺啊?父親說,老兵沒事,經歷的戰鬥多了,磨練出來了,不上前線或沒有任務時,抱著槍坐著、靠著戰壕邊上或躺地上,都能睡一覺,一句“準備戰鬥”或“敵人上來了”馬上就醒,提槍就走、就打。新兵就差些了,尤其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炮打得那麼響,戰鬥那麼激烈,再看到有人受傷犧牲,緊張得睡不著覺,但累極了也就和老兵一樣睡著了。

我感慨,真是鋼鐵般的戰士!生長在和平時代的我們是無法想像戰爭年代的情景。

今年10月15日是塔山阻擊戰勝利七十週年,特將父親關於塔山阻擊戰的講述整理出來,紀念父親和他的戰友們,緬懷告慰先烈,激勵自己,教育後人,並紀念塔山阻擊戰勝利70週年。

後記:

2016年秋,我第二次來到塔山,在老鄉們的指引下找到了白台山。站在白台山山坡上,遠眺碧波盪漾的海水和葫蘆島,近看寂靜的田野村莊,是那樣的美麗安詳!遙想當年,葫蘆島上敵軍軍艦發射炮火、天空中飛機轟炸掃射;戰場上硝煙瀰漫火光沖天,槍炮聲大作震耳欲聾;國民黨十一個師潮水般數十次輪番進攻,指戰員們浴血拼殺;六晝夜鏖戰後屍橫遍野……

感慨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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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塔山村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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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白台山下的美景

感恩前輩浴血奮戰,用鮮血和生命換來我們今天安寧祥和的幸福生活,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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