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板橋爲什麼畫竹能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不是因爲他愛竹

文 | 周冉 圖 | 部分由濰坊市博物館提供

鄭板橋為什麼畫竹能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不是因為他愛竹

竹和蘭是鄭板橋藝術創作中兩個永恆的主題。“三間茅屋,十里春風,窗裡幽蘭,窗外修竹”是他最嚮往的生活,看來再古怪的人,也逃不出田園歸隱、遠離塵囂的傳統文人理想。

鄭板橋一生都在畫竹。少年時代,在真州毛家橋讀書時,他喜歡“日在竹林中閒步”。夏天,他臥躺在竹林中的小榻上,觀察體會竹的各種形態。長大後家中和做知縣時的衙齋房前屋後都種了大量的竹子,是為觀察窗紙上一片凌亂的竹影,體會大自然賜予的“天然圖畫”。日積月累,鄭板橋熟悉了不同季節、不同時間竹子的生長規律和形態,他的畫中有翠嫩朝氣的新竹、褐跡斑斑的老竹,夏日清新的晴竹,瀟湘滴瀝的雨竹,水鄉之竹、山野之竹、房前屋後的居家之竹……形態無一雷同。從小到大,再到垂垂老矣,竹跟隨鄭板橋出仕為官,陪伴他闖蕩揚州,目送他落葉歸根,不離不棄。鄭板橋說,不是我愛竹,而是竹偏愛我,人與竹,竟如同一對情侶。

鄭板橋喜歡獨樹一幟,“板橋詩文,自出己意”,畫竹也“不肯從人法”。他留下不少畫竹的“實操技巧”,如畫竹葉要有陰陽、老嫩之分,不能“粗如桃葉”也不能“細如柳葉”,葉少而突出竹子勁節,葉肥會增長其青翠感,但只要不失竹意,也可任意發揮。鄭板橋的墨竹經過高度概括、誇張、變形和刪繁就簡後,只留下了墨竹清瘦極簡的神韻。

中國曆代畫家創作大多數都有寫生經歷,這也是他們走遍名山大川的意義所在,但畫家在作畫時,並不對著對象畫,而是根據自己的生活積累、形象記憶, 按照心中已經存在的美的形象揮寫。在下筆以前,畫家對於章法、形象以及要表現的意趣,已經爛熟於心, 即所謂“如在筆底,如在目前”。

鄭板橋為什麼畫竹能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不是因為他愛竹

宋代蘇軾說:“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矣。”後人總結為“胸有成竹”。鄭板橋將這一理論上升到了哲學範疇,他認為胸中之竹並不是眼中之竹,因為在“磨墨展紙,落筆倏作變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對竹觀察久了,自然可以做到胸中有竹,不過筆下畫的未必是腦海中的形象,隨時可能出現定則之外的天然意趣。鄭板橋畫竹,胸無成竹,“濃淡疏密、短長肥瘦、隨手寫去,自爾成局,其神理具足”。

鄭板橋不僅畫竹,還寫過畫竹史,對蘇軾、文同、吳鎮、徐渭、高其佩、石濤等人的墨竹系統研究了一番。在《墨竹圖》中,他把自己的名字和蘇軾放在一起:“一節一節一節,一葉一葉一葉;渾然一片玲瓏,蘇軾文同鄭燮。”

晚年,板橋回故鄉興化,買了塊地搭建房屋,取名擁綠園。一生鍾愛翠竹的鄭板橋自然少不了在園中植竹,“綠竹橫窗,可作入詩囊之料”,實現了他“窗裡幽蘭,窗外修竹”的人生理想。

展覽中有一幅《峭壁蘭圖》,以峭壁縫隙中頑強生長的蘭為描繪對象,位列國家一級文物。畫中題詩“峭壁蘭垂萬箭多,山根碧蕊亦婀娜。天公雨露無私意,分別高低世為何”。

蘭花,多年生草本植物,一箭一花者為蘭,有香味;一箭數花者為蕙,無香。北方有蘭無蕙,南方有蕙無蘭。從宋代起,蘭花就被文人列為繪畫對象,是為高潔的象徵。史載北宋米芾留下一幅《梅松蘭菊圖》是最早畫蘭的文獻記載。宋末元初的鄭所南,以“墨蘭圖”抒發亡國之痛,鄭板橋自詡為鄭所南後裔,對其所畫蘭花極為推崇。

鄭板橋之前,畫家寫蘭,多寫庭院或盆中之花,蘭花葉子細長柔弱,憔悴倦思。鄭板橋筆下的蘭花,卻多出自山谷,謂之“蘭花本是山中草,還向山中種此花。塵世紛紛植盆盎,不知留與伴煙霞”。板橋畫蘭用筆直來直去,逐步頓挫,力勁而不缺乏宛轉,花勢雄渾。清代楊鹿鳴評價鄭板橋的蘭:“貴秀逸而非柔媚,貴奔放而非粗野,貴峭健而非生硬,貴朴茂而非拙塞。”這句話也解釋了鄭板橋蘭花所獨有的“春夏氣”。板橋所畫蘭花,不僅生在曠野山谷,且葉短而有力,花勁而飄逸,正是茂盛花開時節,香氣飄散數十里,春夏氣應指的是這種生命力。他曾略帶優越感地對比說,石濤畫蘭只是副業,而自己一輩子都在畫蘭,是專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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