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2(民间故事)

 四、风雨欲来

几把火一烧,郝局长可以安心地坐在办公室里了,没有人到上面去告状,也没有人到他这儿来找麻烦。闲下来的他,一时又觉得闷得慌,就想弄点儿东西来享受。于是,他把儿子读大学时用过的随声听带到办公室来听音乐。

一天,他正在自娱自乐时,西海牛敲门进来了,说:“郝局长,你找我?”

郝局长依依难舍地和歌声告了别,关了随身听,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没有啊,没有找你。”

没料到西海牛转身就走,仍是一身气节的样子。郝局长只得叫道:“海牛同志,坐坐吧。”

西海牛说:“你不找我,我就不坐了。”

郝局长说:“我其实也很想找你谈谈,这些天一直很忙。”

西海牛很不情愿地折回来,说:“是东主任说你找我。”

郝局长问:“你现在看什么书?”

西海牛说:“《三国演义》。”

郝局长说:“那书太老了。”

西海牛说:“不老,日读日新。郝局长,其实你现在最要好好读渎这书,尤其是‘马谡拒谏失街亭’那一回你要好好读读。”’

郝局长认定西海牛是在借题藐视他,就蜕:“海牛同志,工作变动一下你有想法是不是?这是组织上重用你。”

郝局长马上着急起米,摆了摆手说:“那不行!那不行!杂志社的一切事情都不用你管了!”

西海牛笑了一下,说:“那好吧,局长你忙,我走了。”

西海牛一走,郝局长马上坐车去找毛副书记汇报。他说西海牛要他读“马谡拒谏失街亭”,说西海牛还要继续分管杂志社,他想请毛副书记给他出主意该怎么对付。

毛副书记说:“来运啊,说实话,西海牛同志我还是比较了解的。论工作能力,他要比你强,你别怪我说得这么直白,我们是两代人的交情了,你不要介意。我之所以同意你的方案变动西海牛的工作,的确是为了支持你。我想过,如果西海牛还把持着杂志社,当个法人代表,你骑不了他这匹烈马,在局里就形不成真正的中心。那样,局里就会乱套。西海牛的话你没有听懂吧?马谡也是自己清战又没真本事,结果判断失误,造成街亭失守,蜀军一蹶不振,诸葛亮只好冒天大的风险来个空城计才退了仲达。你可千万不要到最后把我弄得难堪啊!”

这些话,让郝局长心里有些不好受了,主要是毛副书记说西海牛的工作能力比他强,他有些接受不了。但他绝不会顶撞毛副书记。

郝局长说:“请毛书记放心,我一定要把‘扯皮局’的事儿搞好!毛书记,您看我上任快一年了,工作还可以吧?”

毛副书记的情绪这才稍好了一些,说:“总的来说还可以,要再接再厉啊!”

郝局长说:“请毛书记一定放心,我决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郝局长回到办公室,在专用记录本上记下了今天毛副书记说的这些话后,照例又看了一遍,但没有往日看这些记录时那么高兴,因为毛副书记说西海牛比他的工作能力强,言语间还流露出对他很不放心。郝局长想,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大不了就是杂志社的事儿吧!

郝局长一个电话把于龙会叫到自己办公室,说:“于主编啊,西海牛要我看‘马谡拒谏失街亭’,毛书记也嘱咐我,千万不能‘失街亭’啊!我想什么是‘街亭’,不都是指的杂志吗?你一定要给我争气啊!”

于龙会说:“你放心,办杂志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我要大胆改革,把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很好地结合起来,搞个双丰收。从内容到封面我都要以全新面貌出现。我会给你和领导一个惊喜的。”

郝局长被于龙会说笑了,连忙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杂志的确是面貌一新了,广告也打得花花绿绿,一派兴旺景象,每篇文章的标题也都很抓人。

于龙会把样刊送到郝局长办公室,说:“郝局长,你看看样刊。”

郝局长接到手里一看就问:“刊名改了?”

于龙会说:“没有,上面还没有批是不能改的,按照上次给你汇报的意见,我进行了技术处理,把原刊名印得若隐若现了,把新刊名先用主标题的形式印得非常夺目。这样既不违反出版法规又达到我们的目的。”

郝局长翻了翻杂志,很满意地笑着说:“于主编啊,我没有用错人,你真能办事!我没有想到你会把杂志办得这么好!这比以前的好看多了。”

于龙会说:“这都是局长领导有方,措施得力,不然,杂志哪有今天啊!要说有功劳也是你的功劳,我只是按照局长的意思做点儿具体事。”

郝局长说:“现在就是缺少像你这样能办具体事的人啊!”

于龙会说:“局长以后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以前上班如果碰上西海牛,郝局长心里总有那么一些说不出来的怯意,能不和他碰面就尽量地不碰面,哪怕绕一下路都可以。现在这点儿怯意没有了,杂志没有西海牛不仅没有垮下去,还比原来的办得好看了。因此,当郝局长走进办公楼看到西海牛走在前面时,就主动叫道:“西助,你来得好早啊!”

西海牛说:“你不也这么早嘛!”

郝局长说:“这期杂志你看了吗?”

西海牛说:“看了啊。”

郝局长问:“你认为办得怎么样?”

西海牛说:“好!比我办得好!”

郝局长说:“于主编还是能办事啊!”

西海牛说:“非常能办事!比我能办事多了!”

郝局长听出西海牛说话的口气不对,但这不用多想就明白西海牛是不服气嘛!郝局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杂志一期一期地往下出,局里的工作也照常进行,只是后来有两件事让郝局长感到蹊跷,先是听人说西海牛要求调走,后是于龙会要求辞去杂志社主编职务。西海牛要求调走,郝局长想得出理由,也能够理解,只是于龙会要求辞职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找于龙会谈过几次,可他只是说,他最近身体不好,需要轻松一下。西海牛要调走,郝局长采取顺其自然的态度,而于龙会要辞职,郝局长是坚决不同意。

这天,郝局长正把随身听的耳机戴上听音乐时,毛副书记来了电话,问:“来运啊,杂志最近的情况如何?”

郝局长说:“办得好啊!比以前办得好多了。”

毛副书记说:“噪,那就好!”

听毛副书记的口气,好像是有人在说杂志的坏话了。郝局长问:“毛书记,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说法?”

毛副书记说:“是啊,有人在说杂志的坏话,我顺便问问!我想,要是真有什么问题,你来运难道会不跟我汇报吗?”

郝局长说:“那是当然,要是真出了问题我早就来向您汇报了。”

毛副书记说:“不出问题就好!”

郝局长说:“肯定是有人见现在的杂志比以前办得好了,心里不服气,故意找茬。局里各种根须多着啦!”

毛副书记说:“如果是这样,那倒是好事!”

不久,一件怪事发生了,于龙会几天没来上班,也不知他到哪儿去了。郝局长正在打电话找于龙会的时候,东主任把出版局的一个通知递给了他。通知上说,《海阔天空》严重违背内刊规定,决定停刊!

郝局长看完通知,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一片空白。天塌下来了?地陷下去了?这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他马上把三位副局长找来开会商量对策,三位副局长现在才微笑着露了点儿真相,说:“叫于龙会搞杂志,迟早会是这个结果!”

郝局长对三位副局长这么说话很有些不满,他愠怒道:“你们为什么不早给我提个醒呢?”

赤副局长说:“要是当时就反对你重用于龙会,你一定会认为我们不跟你保持一致,一定会认为我们不支持你的工作,一定会认为我们是米局长的根须。有些事是需要用泪水来证明的。”

黄副局长和蓝副局长也都说:“是啊是啊’!当一把手就是管人和用钱,当时我们哪敢反对你用人呢?”

到这个时候,郝局长才明白,“扯皮局”的人一个个都比他深沉,比他高明。重用于龙会的确是他郝来运提出来的,他当时只是考虑西海牛不动不行,必须要把西海牛架空。现在怎么说呢?几个人坐在一起也没有商量出一个什么办法来。

最后,郝局长只好打电话到出版局,问:“为什么决定停刊之前我一点儿情况都不知道呢?”

出版局的领导说:“我们跟你们杂志社的于主编已经警告过几次了,电话里说过,文字材料上也通报批评过。”

郝局长说:“那我们连夜来承认错误,给你们下跪,求你们不要停办杂志,行吗?”

出版局的领导说:“现在文件已经下发了,没有来求情的必要和余地!”

郝局长终于骂了一句:“于龙会,你这个狗日的!”

郝局长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被于龙会蒙了,出版局的那些警告批评,于龙会都瞒着他。于是,他四处拼命打电话,要找于龙会算账。

后来,他总算把于龙会的手机打通了。

郝局长大发雷霆,说:“你快给我回来,不然我开除你公职!”

于龙会说:“你开除我公职?开除我公职的人还没有从娘肚子里钻出来!”

郝局长说:“不信你试试!”

于龙会说:“只要你敢开除我,到时候我们再说!说杂志办得好的是你!表扬我的是你!如果不是你这么支持我,表扬我,我会这么办吗?你开除我;你就躲脱责任了?牵牛下水六脚皆湿!擒贼先擒王!”

郝局长说:“你这个无赖。”他“啪”的一声压下了电话!

现在怎么办呢?办了多年的杂志突然没有了,这可是天上捅了个窟窿啊!谁知道有多少石头要往自己头上砸下来?对上面,市里领导那儿怎么交差?毛副书记那儿怎么交差?对下面,杂志社这么多人吃杂志饭,杂志掉了,这砦人到哪里去找事做?他们都是有老有小,今后怎么养家糊口呢?果然是失了“街亭”啊!郝局长想起西海牛,曾跟他说过的话,又气又伤心,泪如泉涌了。

而此时,西海牛正在办理调动手续。他要往省里一家杂志社调了。

在郝局长收到停办杂志的正式通知时,市里也收到了同样的通知。当停办通知传到市委刘书记手里后,据说他都惊呆了。《海阔天空》虽是内刊,但在周边地区是颇具影响的,这么好的一件事,怎么能在他当市委书记时办砸了呢?他让市委秘书长亲自打电话把西海牛叫来问话。

快下班时,西海牛赶到了刘书记的办公室。刘书记没让西海牛坐下,就劈头盖脸地说:“西海牛,你还是我们市里引进的人才啦,你办了件好事啊。”

西海牛说:“刘书记,您平时那么和蔼,今天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您批评我可以;但我听不懂您说的究竟是什么事让我办坏了。”刘书记说:“你现在到底管着多少事,你不就是《海阔天空》的主编吗?杂志都停办了,你这个当主编的还蒙在鼓里r你吃的是哪碗饭?”

西海牛一下子轻松起来,耸了耸肩说:“刘书记啊,一年前我就不是杂志的主编了。您骂错人了。”

刘书记朝坐在旁边的办公室里的人瞪瞪眼,那人马上说:“是的,刘书记,一年前郝来运局长上任不久就换了主编。”

刘书记知道自己把西海牛骂急了,自己本应该先把杂志找来看看,怎么能这样基本情况还没有掌握清楚就骂西海牛呢!都只怪自己太生气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很惭愧地拍拍西海牛的肩膀说:“海牛同志,那我就错怪你了!别见怪啊!是我太官僚了!”

西海牛说:“刘书记,我不仅不怪您,还要感谢您对我这么信任。顺便还要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关心,我要调走了。”

刘书记又惊了一下,说:“调走?往哪儿调?”

西海牛说:“吴副书记已在我的请调报告,上签字放行了,往省里一家杂志社调。”

刘书记想说一句:“那不行!”但是,市里有规定,副处级干部只要组织部门同意,主管副书记签字就行。他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转过话来说:“那我也就顺便祝你一切顺利’!我们这里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原谅。在省里还要继续关心我们市里的工作。”

西海牛说:“我会的。”

西海牛一走,刘书记马上打电话将吴副书记叫了过来。他说:“老吴啊,西海牛是我们引进的人才,怎么你又签字放他走了?”

吴副书记于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汇报了一遍。

刘书记说:“这个郝来运啊,他把我们的事业搞得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我要动他的手术。我先给毛书记打个电话,让他先跟郝来运谈谈。”

出乎刘书记意料之外的是,当他正要向郝局长动手术的时候,郝局长却将手术刀伸向别人了。

五、暗使绝招

郝局长关着门流过泪,就开始写检讨。他先是在办公室里写,后来怕打扰,就躲在家里写。他明白,市里不会放过他了。以前他当副职,出了问题他一推就干净了,现在呢,领导肯定要追究他的责任,他得趁早有充分准备。随口说话肯定说不好,领导听了会不高兴。书面检讨材料里,首先查出的原因是政治学习不够,思想觉悟不高;其次是放松思想改造;第三是改革开放意识不强……他通宵加班,书面汇报材料整整写了五十页。他反复看了几遍,感到很满意,自从参加工作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写过这么长、这么令自己满意的材料。写完这个长材料,他又把自己那个专用记录本认真地看了几遍,然后才点了点头,把它锁进一个非常保险的抽屉里。这个抽屉连子娟也没有钥匙。

可郝局长还是轻松不起来,心里想自己的名字倒叫个来运,其实一点儿也不来运。好不容易要了个一把手当当,就碰上了这么棘手的事,市里领导那儿怎么交差呢?怎么好意思再和毛副书记见面呢?

郝局长又想到了自己的后路。现在单位出了这么大的事,批评也好,甚至罚跪他都愿意干,但是,如果要把他的正处级抹掉,把他的级别弄下来,那他就坚决不干!他也不是没有底线的人!

郝局长预料中的事来了。毛副书记来电话,叫他去汇报一下工作。

郝局长走进毛副书记办公室一看,见毛副书记满脸乌云。他知道事情严重了,就流着泪抽泣起来。

毛副书记把门关上,锁死,然后板着脸说:“郝来运,你在‘扯皮局’里工作了两年,都办了些什么好事儿?杂志被停了,你怎么交差?你是我推荐的人啊!你叫我在常委会上怎么说话?你不仅不给我争气,还割了我的脚后跟啦。”

郝局长两眼热泪地从包里取出那份厚厚的汇报材料,一页一页地往下念,什么学习不够。思想放松……

毛副书记听不下去了,说:“来运啊,你都念了二十多分钟了,还没说到底是个什么问题就让杂志被停了。停办通知上说,你们擅自改变刊名,违规做广告,你说,这些问题你为什么不制止?”

郝局长又翻到材料上写原因的地方,接着往下念,刚念了一句“不抓办刊人员的政治学习”,毛副书记又打断他的话说:“别念了!别念了!你就不能说点儿实在的?我问你,是谁把刊名擅自改了?”

郝局长本来想说是于龙会出的主意,但是,他没有说,他知道,说了就会惹怒毛副书记,就会重重处理于龙会,于龙会不服就会和他这个当局长的翻脸,就会更加不放过他,就会把事情越闹越大。他本来也想说这事儿跟毛副书记汇报过,是经毛副书记同意过的,但他也没有说。他知道现在不说,还可以落得个不推卸责任的好感,毛副书记还会在关键时候保他一把。想到最后,他只得说:“我错了。”他想自己先一肩把所有的责任担了,看看毛副书记往下怎么说。

毛副书记每问一句,郝局长就全身紧缩一阵,他终于扑通一声跪在毛副书记膝下,放声大哭了:“毛书记,我对不起您,我辜负了您对我的期望……”

毛副书记没有同情他,依旧板着脸说:“别哭了,哭什么呢?你能哭得回来杂志吗?好吧,我在常委会上作检讨,你等待处分吧!”

毛副书记说完,就开始翻他桌上的那一大沓文件,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跪在地上的郝局长吼道:“你还不快回去,跪在地上干什么?”

郝局长出门时,见毛副书记没有像往常那样送他。他走到门口只好又回过头来说:“毛书记,我走了啊。”

毛副书记过来把门关上,关得很重,然后又骂了几句:“平庸之辈!无能之辈!我瞎了眼了!都怪我心太软!明明知道是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还重用他!”

郝局长回到自己办公室,也学毛副书记把门关紧起来。他回想着毛副书记说过的话,把毛副书记的原话又记录在那个本子上。毛副书记在反思自己的过错了,他也得好好地反思自己的过错。他想,自己当时要是不动西海牛,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而当时只是因为西海牛为工资的事说过一句让他不爱听的话。现在想起来,西海牛也是被工资问题弄烦了才那么说的,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容忍一下,理解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他白天东奔西跑,晚上忧虑难眠,人都老了十岁。没想到,这天,组织上的人送来了一份处分材料,要他看了之后签字。他认真看过后,只是捂着脸流泪,不肯签字。组织上的人问他哪儿不符合事实,是不是委屈他了,冤枉他了。他说,没有,都没有,他只是请求组织上允许他考虑一下。组织上的人很理解他,就说,那好吧,如果事实上哪儿有出入,什么时候到部里去反映都行,组织上都负责查实和纠正。

郝局长心想,这个材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签字的,因为最后的处分意见是降职。他这么些年哭哭啼啼为什么?请客送礼为什么?屈膝下跪为什么?何况,这些事他都是请示汇报过的,都是有领导指示的,现在领导说的原话他都还记在本子上,难道出了事就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了吗?如果组织上一定要这样处理他,他最后就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回到办公室后还在想材料上的那些话。他平时记忆力并不太好,但这个材料他只看过两遍,就能把好多原话背下来了。材料上没有哪儿与事实有出入,只是他不能接受这个处分。他正想着这些问题时,有人来了,他抹了抹泪水一看,是于龙会。

于龙会笑着说:“局长闭门思过了?”

郝局长把门关上,他要狠狠地骂一顿这个于龙会!

郝局长说:“你现在把我弄到这个地步,你高兴了?”

于龙会说:“一个人啊,幸福和痛苦都是自己酿造的,怎么能说是我把你弄到这个地步呢?”

郝局长说:“你为什么要擅自改变刊名,你为什么要违规做广告?你为什么挨了上级批评不告诉我?”

于龙会说:“我一定要回答你这些问题吗?”

郝局长说:“我找你这么些天,电话都打飞了,你今天跟我好好交代。”

于龙会说:“那好,我现在回答你。”

于龙会从兜里取出一个记录本,一页一页地翻,照着记录本上念,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请示郝局长改刊名,他说同意,并说这个办法好;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向郝局长请示广告的事,他说,好,就这么搞;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本想向郝局长报告挨了省里批评,但郝局长表扬说刊物办得好,我就不说了……郝局长听得两眼直冒金星,说:“于龙会,你别念了!你快给我滚蛋!”

于龙会笑了笑说:“郝局长,只要你不开除我公职,我就只在你一个人面前念我这个本子上记的事。如果你要开除我公职,我不仅要到局里所有人面前,还要到市里领导面前去念这些东西!你不保我,我也就不保你了!看是我这个科级重要,还是你那个处级重要!”

于龙会说完就要走。

郝局长说:“看样子你是早有准备!”

于龙会说:“我这是跟你学的!”

郝局长坐在那里双手发抖,看着于龙会大摇大摆地走了,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叉关上门想着于龙会刚才说的这些话,突然就气得发笑了:“于龙会这狗日的聪明呢!看来,是不能把于龙会惹得太恶了。于龙会真要把他本子上记的那些东西向下或向上捅出去,责任就真会全都落到我郝来运一个人头上;不捅出去,这么含糊过关,于人于己都会有好处。”

组织上又来人找过郝局长几次,问他对材料还有什么意见,他一直说没有,但就是不肯在材料上签字。

最后一次,组织上来的人说了蛮话,说没有不同意见就要签字,即使不签字,也要这么办了。郝局长也是最后才跟组织上的人说,他有话要找刘书记说。

组织上的人回去后,向刘书记转达了郝局长的意思。刘书记就抽空将郝局长约了l过来。

刘书记面带笑意地对郝局长说:“来运同志,坐吧!”

郝局长原以为刘书记也会像毛副书记那样臭骂他,现在见刘书记还这样和蔼地待他,心里就稍稍轻松了些,才敢坐下去回答刘书记的问话。

刘书记说:“你是局里的一把手,我是市委书记,你有话找我说是正常的。你说吧!”

郝局长小声地说:“我犯错误了。”

刘书记说:“是的。你在工作上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郝局长说:“我愿意接受处分。”

刘书记问:“处分材料你看了吗?”

郝局长说:“我看了。”

刘书记追问一句:“听说你不肯签字?”

郝局长说:“是的。给我记过,党内警告,甚至更重些,我都愿意接受,但是,要给我降职处分,我不同意。”

刘书记说:“来运同志啊,你要知道,你的错误是严重的!”

郝局长说:“这我知道。但是,刘书记,我每做一件事,都是向有关领导请示汇报过的,也都是按领导指示办的。”

刘书记说:“你说的领导是哪位?能不能说具体点儿?”

郝局长说:“当然是我的主管领导。”

刘书记说:“你的意思是,你每件事都请示过毛书记?”

郝局长说:“是的。”

刘书记不想郝局长说这些对毛副书记不利的话,想把这个话压下去,于是加重语气说:“来运同志啊,我们是组织上的人,自己的工作出了差错要勇于承担责任,不要认为把领导扯进来就没事了。”

郝局长说:“不是的,刘书记!我是绝对不会在您面前说假话的。”

刘书记说:“你现在说不说假话,我也弄不明白,不过你是‘扯皮局’的局长啊!一把手啊!”

郝局长说:“我知道现在说别的也没有用。刘书记,我想请您看一样东西。”

他将那个藏如珍宝的记录本拿了出来,递给刘书记,说:“您看看这个,就知道我郝来运是不是说假话了。”

刘书记一页一页地往下看,记的都是毛副书记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作的什么指示,几乎所有关于杂志的错误做法都有毛副书记的指示。

刘书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来运同志,你的工作做得很认真嘛!这样吧,你先回去,降职处分的事,我们再复议一下。”然后就把那个本子顺手放在一边。

郝局长站起来准备走了,就去拿那个本子。刘书记挡住他的手说:“本子就留在我这儿,我还要仔细看看。”

郝局长一出门,刘书记就打电话把毛副书记叫来了,举重若轻地笑了笑说:“老毛啊,‘扯皮局’的来运局长刚才到我这儿来过了。他那个降职处分怕是要复议一下了。”

毛副书记很硬地说:“还要复议什么?给工作造成这么大损失的人不要可怜他!不给这样的处分怎么能杀一做百呢?”

刘书记又笑了笑,说:“事物都是普遍联系的,我把他处分重了怕影响到你啊!”

毛副书记说:“刘书记你多虑了。我主管的部门出了这么大的问题,我当然要负领导责任,该作的检讨我已经在常委会上作了。”

刘书记还是笑了笑,说:“老毛,我刚才看了一个很好看的小记录本,那上面写的都是你给‘扯皮局’作的指示。”

毛副书记耳根开始发热了,忙问:“那个本子现在哪儿?”

刘书记举起那个本子说:“在我这儿。我把这个东西留下来就是要让你亲自看看。”

毛副书记一页一页地看完了自己所作的指示,杂志改刊名,换主编,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作过指示,那上面的时间、地点、内容都记得十分详细。毛副书记咬着牙说:“郝来运这个家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绝招啊!其实,我当时的本意就是放手让他开展工作。”

刘书记说:“老毛,像郝来运这样的人,不仅你们那个战线有,其他战线也有,这点儿雕虫小技我见得多了。不要紧的,吃一堑长一智嘛!只要不降他的职,他就不会在外面乱说这些内幕。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那样的人。”

毛副书记软了,说:“刘书记,这个人看上去老实,其实是非常难对付的。”

刘书记说:“老毛啊,你放心,我会让他说不出话来的。我们安排他到白蚁研究所当书记去就是。”

毛副书记说:“我们这地方早就没有白蚁了,几乎都没有人记得还有这么个白蚁研究所。他郝来运肯去?”

刘书记说:“这就由不得他了!白蚁研究所也是个正处级单位,他去那里当书记属于平调,他有什么理由不去?我们踉他谈话时,别的都不要谈,只跟他谈白蚁研究工作的重要性,谈白蚁研究所的重要性。他爱怎么作记录就让他怎么作记录。难道他还敢说消灭白蚁不重要?”

毛副书记终于笑了。

刘书记说:“老毛,复议时,我要组织部提方案,你还是先发言,我最后拍板,这样就符合程序了。”

毛副书记想了想说:“好,还是刘书记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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