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

我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

01

我叫余庆子,我随母亲姓,在我读小学时,母亲结婚了。

是的,我是一个私生子,村里小伙伴大也不爱跟我一起玩,除了陈辉。

陈辉总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头发乱的如鸟窝,衣服裤子总是沾满灰土,鞋子似乎不合脚,走路会发出声响。

陈辉住在村东头,跟奶奶一起住,他跟我说他爸妈去了一个叫“天堂”的城市,我告诉他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爸爸。

第一次去陈辉家是外婆去赶集,中午没回来,陈辉奶奶是个驮背的慈祥老人,脸上褶子一层累一层,头发是银白色,穿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布上衣,裤子是黑色,右腿膝盖有一个正方形的补丁,裤脚边磨的发亮。

奶奶见家里来了客人,赶紧收掉了桌上咸菜,去菜田里摘了些新鲜的蔬菜,做了一菜一汤,陈辉吃的津津有味:“这菜,奶奶平时都是拿到菜场去卖的。”陈辉吃完还舔了舔嘴边的油。

陈辉跟我说奶奶很辛苦,家里有三亩田,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快快长大,帮奶奶干活,这样奶奶就不用驼着背下田了。

我眨着眼看着陈辉:“我也要帮奶奶干活。”

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夏天我们一起捉知了,冬天我们一起玩雪。每天我们结伴上下学,我会偷偷多带一个鸡蛋给陈辉,陈辉总是当作宝贝放在书包里:“我回去跟奶奶一人一半。”

妈妈生孩子那天,外婆晚上没有回来,我第一次一个人在家过夜心里特别害怕,便跑到了陈辉家里,奶奶让陈辉把我给送了回来,她说女孩子不能在别人家过夜。

陈辉在堂屋守着我,我很快睡着了,他则蜷缩着睡在堂屋长凳子上面过了一夜,那一年陈辉十二岁。

那时候我觉得陈辉是那个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人。

02

读初中时,我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胸前有了突起,个子也长了不少,留起了长发。陈辉则染了黄头发,打了耳洞,穿起了很时髦的破洞牛仔裤。

但是我们依旧很要好,陈辉经常逃课,打架,还学会了抽烟,只是看到我的时候,会立马踩灭烟头,露出笑容,打起精神,跟他小弟说:“叫大嫂。”

我“噗”一声笑出来,那一年是96年,《古惑仔》正热映。陈辉跟我说做人要讲义气,打架是因为要保护自己的小弟。

“那逃课呢?”

陈辉笑着的表情立刻凝固了,低下头,支开了身边小弟。

我听了鼻子一酸,晚上陈辉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面,一起去看奶奶。

“庆子,路颠,你抱着我呀,”陈辉说的时候特别开心,不停地回头看着我。

我不理他,但是陈辉后背确实很宽大,很有安全感,我轻轻地把头靠在上面,似乎能听到陈辉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

我拎着用零花钱买的水果,进了屋,奶奶躺在藤椅上,见我来了,想起身,可是身子似乎僵硬了一般,挣扎半天硬是起不来,枯枝般手臂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我跑过去吃力地把奶奶扶了坐起来,奶奶用颤抖的手摸了摸我脸,嘴角抽动着:“小辉孩子命哭,爸妈走的早,我这副老骨头也干不动活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奶奶老泪纵横,身体像干瘪的黄瓜。

陈辉蹲在在院子门口抽烟,两只手不停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后来我放学回家,做完作业,经常会去陈辉家帮忙,有时候会帮陈辉做饭,有时候会帮陈辉洗衣服,奶奶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了,陈辉每天耐心地帮奶奶擦身子,按摩小腿和手臂。

几个月后,奶奶还是走了。

那天陈辉家门口聚了很多人,据说奶奶死的时候眼睛没有闭,村里人都说老太太放不下孙子。

陈辉说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亲人,我是他唯一的牵挂。

初三的时候陈辉休了学去汽车维修行干起了学徒,但是经常在学校门口买好鸡蛋饼等我。

鸡蛋饼是在一家叫“王婆鸡蛋饼”的摊子买的,她家鸡蛋饼皮脆,里面还夹上爽口的海带丝,涂上甜酱,我百吃不厌。

学校门口人很多,但是我一眼就能认出陈辉,陈辉总是伸长脖子,睁大眼睛,垫着脚,朝我招手。

每次见到我陈辉眼神里的欢喜似乎满的要溢出来,我也是。

我一边吃着鸡蛋饼一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王婆家鸡蛋饼?”

“我连你内衣穿什么号我都知道。”林辉表情痞痞地说着,还顺手把我嘴边的甜酱给轻轻摸掉了。

我则害羞地低下了头,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不敢抬头看他。

“还不好意思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你那么平,肯定是最小号啦!”

我用小手不停地捶着陈辉胸前,陈辉突然揽我入怀,脸贴着我的脸,略微扎人的胡须在我脸蛋上蹭着,我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

“庆子,我们快点长大好不好?”

03

时间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我扎了马尾,换了校服,坐在了高三年级的教室里。

陈辉依旧会带着“王婆鸡蛋饼”在我校门口等我,今天周末我们约了一起吃午饭。

“多吃点,多吃点,吃的白白胖胖的就没有其他男生打你心思了。”

“最近怎么总来看我,店里不忙吗?”

陈辉脸阴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双臂交叉放在桌子上。

“庆子,我已经干了四年汽修了,我想跟朋友去市区开一家店,门面已经找好了,你安心读书,考上大学我送你去读书。”

我鼻子一酸,再也吃不下了,因为市区离我学校有一个小时车程,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撅着嘴,皱着眉。

“庆子,我每天晚上睡觉都想你,等我娶了你,我们就在一起睡觉。”

那时候的我们不会甜言蜜语,但是却诉说着最纯真的感情。

我开始备战高考,最后如愿考上了省会的一所大学。

陈辉得知了消息,让我在家等他,我做好了一桌子菜,外婆也特别开心。

陈辉风尘仆仆地来了。

“今天给你庆祝,店今天都不做生意了。”

陈辉一脸笑意,外婆不停地给我们夹菜,小伙子干活苦,多吃点菜。

陈辉告诉我,他们的汽修店诚信经营,价格公道,好多回头客,现在生意越来越好了,都快忙不过来了,跟朋友赚了不少钱。

陈辉悄悄在我耳边说:“等我攒够了钱,就娶你。”

吃完饭,我跟陈辉去奶奶坟上烧了纸钱。

“奶奶,我跟庆子来看你了,辉子想你,好想好想。”

04

去大学学校的那天,陈辉一大早就在我家门口等我了,而且还带了一个行李箱。

“庆子,我舍不得你,我把车行盘给王伟了,我想跟你一起去省城。”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紧地抱着陈辉。

到了省城,陈辉很快找了车行的工作,他能吃苦,有经验,技术也好,为人处事很随和,老板很器重他。

我则按部就班地上课,回宿舍,偶尔也会有男同学向我表达情愫,我都委婉拒绝了,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转眼间过去了两年,我出落成了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身体也有了曲线,学着室友穿起了超短裙,高跟鞋。

陈辉老板的公司越做越大,开了好多家分店,陈辉则忙的焦头烂额,我们之间开始渐渐地有了间隙。

陈辉似乎也意识到了,他说老板很器重他,让他负责十家店,他开始忙于交际应酬,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陈辉递给我一个诺基亚1100,这款手机当时火爆全国。

“老板准备打开全省市场,做连锁加盟形式,我要去外地了,他对我期望很高,我自己也想闯一闯。”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你去吧,还有两年就毕业了,你要娶我。”

我转过身回宿舍,眼泪簌簌地流了出来。

陈辉站在原地,没有追我。

05

后来的两年我开始感觉到独单,起初陈辉还会每天联系我,后来是三天联系一次,再后来是一个星期一次,再后来是一个月一次,直到有一天,我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

“陈总在跟客户谈事情,我是他助理,有什么事情,我帮您转告他。”

我挂了电话,那女人磁性的声音让我心隐隐地疼。

陈辉有时候会在后半夜给我回电话,宿舍人都睡着了,等到我白天再回过去的时候,那边又响起那个女人的声音。

我开始感觉孤单,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失眠,一个人胡思乱想,我开始怀疑这段感情。

“麻烦您转告陈辉让他来我学校找我,不来我们就结束了。”我语气决绝。

第二天一辆黑色轿车开进了我们学校,车门缓缓打开,陈辉穿一身灰色西装,头发也剃成了平头,一脸疲惫。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穿一件枣红色碎花连衣裙,黑色高跟鞋,长发披肩,肤白盛雪,一双灵动的双眸不停地看着陈辉和我。

陈辉跑过来抱住了我:“庆子,我太忙了,对不起。”

那个女人看到这个场景,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默默地转过身去。

“那个女人是谁?”

“她是板小女儿叫小娟,现在给我当助理。”

我没有说话,不开心写在脸上。

“我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毕业我哪也不去,就去找你。”

“好啊,我全省各地跑,漂泊不定,你别到时候喊苦。”

06

可是还没有等到我毕业,陈辉就出事了,陈辉跟老板去谈生意的时候,出了车祸,迎面车失控撞过来的时候,他出于本能转了方向盘,重灾区是副驾驶坐,老板当场死亡。

“你别这样想,换成谁在那紧急关头都会这样的,这是人的本能反应。”

“那辆车是老板新提的宝马,本来是他自己开的,我当时只是想过过宝马的瘾,就让他坐副驾驶了。”

说完,陈辉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床单。

我悉心照料着他,每天耐心地开导着他,可是当陈辉知道小娟一只眼睛失明的时候,还是奔溃了,不停地捶打着病床,在病房里嚎啕大叫。

小娟妈妈找到了我。

“庆子姑娘,我丈夫已经走了,公司以后还是要靠陈辉,我家里没有儿子,大女儿嫁到了国外,就只有一个小女儿,你也能看出来她对陈辉的感情,她现在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以后路还很长……”

我心底同情她跟小娟,可是让我放下陈辉,我心痛无比。我所有的青春记忆里都是他,他已经是我亲人。

我每晚痛苦地失眠,陈辉也一蹶不振,愧疚感吞噬了他,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有一天我去病房看陈辉的时候,我看见陈辉手颤抖地摸着小娟脸,小娟扑到了陈辉怀里,陈辉没有推开她,或出于愧疚,或出于无奈。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陈辉和别的女孩亲近,即使我们还能在一起,愧疚感也会折磨他一辈子,现在这种情况,他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07

我决定离开。

我回到了老家,陪着外婆,在镇上找了一份工作,外婆问我那个说要娶你的小陈辉呢?

我对着外婆笑了笑,一个人回到房间里痛哭。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两年,我没有陈辉任何消息,但是我依旧思念他,那个从小就陪着我的男人。

后来刘标走进了我的世界,一个30岁的男人,有温暖厚实的手掌,身体有点微胖,比我高一个头,脸上总是挂着憨憨的笑容。

渐渐地我开始依赖这个男人,外婆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他会带着外婆去看医生,我家里水管电灯坏了,他二话不说下了班就过来帮我修好,我在工作室受了委屈,他会耐心地安慰我,帮我分析,跟他在一起我感觉心里很踏实。

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渐渐地我开始接受他。

可是有一天路过学校旁看到“王婆鸡蛋饼“摊子的时候,眼前浮现了陈辉拿着鸡蛋饼翘首等我放学的情景,我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刘标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帮我擦了擦眼泪,什么都没有问。

“你娶我把。”

刘标开心坏了,抱着我,在原地转了几圈,始终不肯放我下来。

“我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哈哈。”

陈辉已经在我的世界消失了五个年头,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我跟刘标定了婚期,下个月。

某天路过陈辉家,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铁门上都是锈,透过铁门能看到斑驳的墙门和灰色的木制窗户框,正对面堂屋的门紧紧地锁着,就像我对陈辉的感情。

我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一个“王婆鸡蛋饼”摊子前,“姑娘想吃什么味的啊?”

“她喜欢吃甜的。”

我心脏一阵抽动,最熟悉的声音,陈辉。

08

他胖了不少,脸上泛着油光,有了肚子,竟然还有点秃顶,只有额前一点点,但是他一直在拨弄额前头发,看我的眼神没有了以前的炽热,却有一种陌生的凉意。

“你走了之后,我想找你,可是小娟眼睛情况越来越不好,另一只眼睛也岌岌可危,在我决心回老家找你的时候,小娟自杀了。”

陈辉喝了一口咖啡,点燃了一根烟,后背靠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头微微抬起吐着烟,眼神始终游离着,不敢看我。

“好在阿姨发现得早,抢救了过来,小娟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经常自残,一直看心理医生。我白天忙公司的事情,晚上还要小心翼翼地陪小娟。”

陈辉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叹了一口长气,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低着头。

“我不敢离开她,我害怕,那场意外,是我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我陪着他去奶奶坟上烧了纸钱。

“奶奶我还是没能娶到庆子,她下个月就要嫁给她的如意郎君了,保佑她一辈子幸福。”

我泪如雨下。

“其实我前年回来找过你,我看到你身边有一个男人,你们笑的很开心,命运终究跟我开了个玩笑。”

09

结婚那天,陈辉带着小娟一起来了。

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小娟的时候她还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如今一只眼睛装的是义眼,身材臃肿,衣服也遮不住肚子上的赘肉,气色很差,皮肤粗糙,头发稀疏到能看到发根处的头皮,走路要人搀扶。

陈辉扶着她走到我面前,她紧紧地抓着我手,嘴角抽动了半天,“庆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赶忙帮她擦干一只眼睛的眼泪,她手反而抓的更紧了,嘴里始终说着对不起,我轻轻贴在她耳边:“我早就不爱陈辉啦。”

在婚礼舞台上我看了一眼陈辉,心里默念,我深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愿你们以后一切安好。

來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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