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別人稱他「汽車專家」 他卻說:「我不是汽車的擁躉」

2017年11月下旬,深秋的廣州依然溫暖,廣州車展媒體日下午,《汽車公社》記者一行三人和汽車媒體圈的泰山北斗程遠老爺子一起,用了三個多小時回憶他當年的“學霸”青春、波折的文革歲月和汽車業波瀾壯闊的歷史。

「人物」別人稱他“汽車專家” 他卻說:“我不是汽車的擁躉”

雖然明年將迎來自己第六個本命年,老爺子依然精神甚好,記憶清晰,但固執不改。時而感嘆時光,時而悲天憫人,時而又露出老頑童式的微笑。

作為光陰的見證者,中國汽車最出色的記錄者和觀察者,程老師始終是我輩難以逾越的豐碑。

這位汽車媒介的泰斗,見證並記錄了中國汽車的成長史。然而,他居然說自己對車沒有太多興趣,寫車完全是當作一份工作來乾的,憑著“做就要做到最好”的倔強習慣,成就了他今天的輝煌。他有撥弄汽車業風雲的手,亦有魯迅般一針見血的筆,他首先是一位評述宏觀經濟的高級記者,然後才是一位汽車行業的歷史見證史官。

他說若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他最愛的身份是歷史學家。因為歷史深刻,飽含哲思,或許也正因此才成就了他的每一篇報道。問他如何才能深刻?他說,唯有多思考。

  “年輕時我幾次都差點兒'折'了”

說起求學時代和年輕的歲月,“我有好多好多故事,特別是有兩次奇遇。”程遠饒有興致,又心懷感激地回憶起幾十年前的時光,“考大學和考研的關鍵點上遇見了生命中兩位貴人,將我的命運引向了今天。”

程遠在小學四年級時偶遇一群西北農學院的學生,聽他們講了大學的生活,小小年紀的他就萌生了對大學生活的嚮往,開始了準備考大學,此後的學習生涯都是按照這個目標進行跨越式發展的。這位追夢少年初中時開始自學邏輯學、語法、文學史,並大量背誦詩詞和古文名篇,高中語文課本有近一半是古文部分,不管老師有沒有要求,程遠統統背得滾瓜爛熟。在數理化課堂上他則邊聽講邊做作業,從不將作業留到課後,還經常被老師批註“100分,傳閱”。程遠課上努力,就是要把節省下來的課後時間全部用來閱讀文史類書籍。這樣的學生,放在如今無疑是一位超級“學霸”。

文革前“末班車”進入大學的程遠,在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他填了5個志願,都是與文學、歷史有關——除了學校要求他必須填報的北廣外語系第五志願以外。此前學校還要求他由文轉理工,報考北京航空學院,因為跨度太大,就沒有服從,程遠內心倍感壓力。出乎意料的是,後來偏偏被北廣錄取了,拿到通知書的時候,失望的程遠就把通知書扔在地上用腳踩,固執地說:“不去上,明年重考。”

「人物」別人稱他“汽車專家” 他卻說:“我不是汽車的擁躉”

或許人生就是帶著某種使命來的,該你走的路,再扭也會有人引導你前行。這時程遠所說的第一位“貴人”出現了,是他中學外語老師劉堯卿,一位北京下放的“錯劃”右派。這位劉老師平時房間門窗緊閉,幾乎不與人交往,但他卻很珍惜程遠這位有才華的學生,就不辭辛勞,親自尋到安康城裡一個叫南馬道的小衚衕,勸說程遠去報道,他說,你喜歡文學,那些文學家像魯迅、朱自清、郭沫若這些人最初也都不是學中文的,後來不是也都成了文學大家。”聽了這番教誨,程遠這才肯去廣播學院外語系上學。程遠說:“否則,文革前大學的末班車就趕不上,可能要做一輩子知識青年了”。

剛進廣院一年,就趕上文革,年輕率直的程遠又吃了不少“憤青”的苦。朋友告發他有攻擊“中央文革”言論,誣其為“炮打中央文革”的“516分子”,被清查長達半年之久。這期間“每天就是寫交待材料,挨批鬥,整夜不讓睡覺”。

適逢中央“戰略疏散”,廣播學院整體搬到保定望都縣鄉下,“那時真的不想活了,私藏了房東一把剪刀,隨時準備自殺”。

7、8個月後,“上邊”說不存在“516”組織,但是程遠攻擊“中央文革”的言論“吹”不了,致使他的畢業分配一波三折。當時四人幫還沒粉碎,程遠就進不了原定的國際電臺。經過輾轉顛簸,他回到了陝西安康老家,進了縣廣播站,由於是“科班出身”,很被重用。但三個月後,檔案材料寄到了縣裡,發現檔案中有189份“炮打中央文革”的黑材料,縣廣播站就將他退回地區分配辦了。工作沒了了,程遠在無奈之下,就到北京上訪,訪了半年,雖經中央廣播事業局發文,“不影響使用”,但不能入黨,不能提拔使用。直到文革結束後,經時任中宣部部長鬍耀邦同志批示,才消除黑材料,被徹底平反。

「人物」別人稱他“汽車專家” 他卻說:“我不是汽車的擁躉”

原中國新聞教育學會會長溫濟澤

1980年他考進中國社科院研究生院新聞系,由於複試老師身體欠恙,半途返回北京,程遠未經複試,不能入學。這時他的第二位貴人出現了——溫濟澤,時任社科院幹部局局長兼社科院研究生院新聞系主任,他說了句“這個人我瞭解,讓他來。”說起來,在這之前兩人之間還有一段往事。溫濟澤原是中央廣播事業局第一副局長,也被錯劃為右派,發配廣院教書。文革後期搞“三結合”,程遠瞭解到溫濟澤13歲就參加革命,歷史清白,為人正直,他就主張“解放”溫濟澤並將其作為領導幹部“結合”進領導班子。但是這事遭到一些人強烈反對,在校園裡張貼大標語,說炮打中央文革分子程遠,“妄圖給老右派溫濟澤翻案”,“砸爛他的狗頭”。

對文革現狀,程遠想起兩句古詩:“鸞鳥鳳凰日益遠兮,燕雀烏鵲巢堂壇兮。”但想不起出處,就請教溫濟澤。溫濟澤告訴程遠,語出屈原《涉江》,寫成字條交程遠,並讚揚程遠的治學精神,要他堅持學習和獨立思考。由於溫濟澤的親自幹預,程遠總算比別人晚十天進入了研究生院。程遠感慨地說:“沒有溫公,就沒有我今天的一切。”

一個卓越的記者 也是一個頑固的憤青

如果不打斷老爺子,程老師總能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他的記者生涯,時而悲天憫人、時而精進苛刻、時而犀利批判、時而又快樂得像個孩子。

我們好奇地問他:“您更願意把自己看成一個記錄者,還是一位行業的專家?”他很堅定地說:“我是一位高級記者。”

「人物」別人稱他“汽車專家” 他卻說:“我不是汽車的擁躉”

1983年,程遠研究生畢業,不心甘情願地被剛剛創刊的經濟日報副總編、碩士導師張沛要到《經濟日報》。剛進入《經濟日報》的程遠也有一段職場新人的小磨難,冷板凳坐了三個月。“我覺得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他回憶說。

陝西人的倔勁,程遠很快就發揮得淋漓盡致。沒多少時間,他硬是把當時幾個冷門的鋼鐵、化工、汽車、統計等行業跑出了從未有過的精彩,引起了相關行業和領導的重視,曾被召進中南海和中央黨校解讀行業形勢。

程遠跑國家統計局,把當時冷僻、沒有多少人關注的部門跑成了熱門,幾乎天天有新聞,週週上頭條。說到這段經歷時,老爺子臉上露出孩子般的得意與開心。

在《經濟日報》從業20餘年,他以心願為爐,筆端為炭,把自己跑成了首批高級記者,享受國務院津貼的突出貢獻專家,就是沒跑出一頂“烏紗帽”來。

在當官和記者之間,內心更傾向於後者。記者可以激昂文字,能為民族發聲,體現個人精神價值。但在那個官本位濃厚的年代,人們對頭銜的尊重勝過才幹,也因此程遠會憋不住氣發火。現在看來這種直率的質疑和反抗精神是可以理解的,進而也覺著他的可愛。

而他自己則認為,記者成為他的終身專職業,實在是一場誤會,如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他希望自己能成為一位歷史學家,閱讀往昔,以鑑當今。

「人物」別人稱他“汽車專家” 他卻說:“我不是汽車的擁躉”

然而,程遠仍然被歷史推進磅礴發展的汽車洪流中。也許中國少了一個悲憤而深刻的歷史學家,但是卻多了一個敢說敢言、直陳寫實的行業卓越記錄者。

1978年底,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開啟了中國改革開放的新進程。國家壟斷的汽車行業,也進入了轉型升級的新時期,程遠以媒體人的身份,成為其中的見證者,和推動者。他清醒睿智、真知灼見,文筆犀利辛辣、論述磅礴大氣,打開了中國汽車業的全新視覺。

他以汽車行業的專家學者身份受邀中央參與政策研討,代表中國參與國際汽車行業的發展交流,著書立作《留下的並非一片空白》、《誰來裝備中國》和《程遠有話說》。而這位汽車行業的時光見證者卻說:“我不愛汽車,完全把它當成工作,就跟鋼鐵、化工一樣,只是想把它做到最好。”

程遠說的“最好”是指“記者要寫出能夠影響決策的新聞報道”。這種思想的自覺性不僅是出於民族情懷,更是他站在宏觀經濟高度去關注汽車行業的獨特視角。他文章的深刻性,除了他的深邃思考外,還與他深入一線採訪,與各相關部委負責人及各車企高管的深交有關。

歷史無結尾,歲月亦無始末,只是週而復始的循環往復。程遠在2008年出版的《中國汽車這些年》的自序中說:以我的年齡,“這些年”有可能是我對中國汽車的最後奉獻。然而,文字是悠遠流長的,思想也是延續傳承的。這位汽車媒介的泰斗,汽車史的光陰見證者,在六轉輪盤之後,還會依然活躍在網絡新媒,與車界高管面對面對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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