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堂伯是个温厚忠良的老人，他的左腿有些瘸，据说是年轻时被人打瘸的。为尊者讳的缘故，我一直没去打听他的左腿是怎么瘸的。有一次，我和堂伯在乡下走亲戚时，路旁突然窜出一条黄狗，冲着堂伯呲牙裂嘴地吼叫。堂伯浑身一哆嗦，站在那里竟然不动了，眼里露出恐惧的神情。我见了，挺奇怪的，堂伯怎么会害怕一条黄狗呢？
我把黄狗赶走后，问堂伯：“您怎么了？怎么突然怕起狗来了？”
堂伯叹息一声，说：“这条黄狗跟我年轻时打死的那条黄狗一模一样，莫非狗的记忆也可以遗传？”
我没听懂，眨巴着眼没说话。
堂伯继续说：“我的意思是狗见了狼就要冲上去咬，你看刚才黄狗见了我也准备冲上来咬，说明我在它的记忆里是它的敌人，对吧！”
我听得懵懵懂懂。正巧旁边有棵大柳树，我们也走得累了，两人便在树下坐下来，堂伯说：“知道我的左腿是怎么瘸的吗？我现在就给你讲讲，说起来，这事和狗有关……”
接下来，堂伯便给我讲起了他和一条叫花花的母狗的故事。
那年，堂伯才20出头，腿也不瘸，一副健康的好身板。他养了一条小母狗，叫花花。花花有9个月大，已经能帮堂伯看家护门了。
镇上有个屠夫养了条黄狗，黄狗也许是吃得好的缘故，长得膘肥体壮，非常凶恶、霸道。
有一天，堂伯去镇上赶集，花花也跟着去了，临近散集的时候，却不见了花花。堂伯找了一圈，就看见在镇外一棵枣树下，一只黄狗正骑在花花身上，把花花压得嗷嗷直叫，光天化日之下，花花被黄狗强奸了。不用说，这条黄狗就是镇上屠夫的狗。
堂伯见了，大怒，操起扁担就冲黄狗狠狠地来了一下，黄狗悲惨地拉着长声叫唤，却死活不与花花分开。
堂伯不管这些，操起扁担又准备给黄狗第二下的时候，卖肉的屠夫出现了，他大吼道：“你敢再打我的狗，我就把你丢到水塘里去。”
堂伯气咻咻地扭头一看，只见膀大腰圆的屠夫正站在不远处怒目瞪着自己，不由有些心虚，说：“你的黄狗欺负我家花花呢！”
屠夫叱道：“畜牲之间的事，你管得着吗？它们在一起交配，你是不是也想上呀！”
这时围过来许多看热闹的人，一听屠夫的话，大伙“哄”的一声笑了。屠夫也笑了，笑得很开心，觉得自己说话很有水平。
堂伯面红耳赤地说道：“你、你咋能这么讲话？”
屠夫一瞪眼，说：“咋了？我就这样讲了，你想咋样？”
堂伯眼瞅着屠夫那比自己大腿还粗的胳膊，一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在围观人群的哄笑声中，涨红着脸走了。
堂伯回家不久，花花回来了。年轻气盛的堂伯受了屠夫的气，决定一定要好好报复屠夫，他首先想到的是搞死那条黄狗，一定要搞死那条黄狗才能解了自己的气。
不久后的一天傍晚，堂伯来到镇外那棵枣树下，他在树下放了一个绳套，又在绳套里放了一根骨头，然后把长绳扔过树上的枝条，手拿绳头藏在枣树后，静静地等着黄狗的到来。一会儿，黄狗神气活现地走了过来，一眼看到了绳套里的骨头，立马毫无戒备地把头探了进去。堂伯眼疾手快，猛一拉绳头，绳套一缩，黄狗的头被准确无误地套住了，然后被迅速拉到了半空中。黄狗在空中拼死挣扎，喉咙里发出阵阵绝望的呜嗯声。不消片刻，黄狗伸长舌头，不再动弹……
堂伯把死狗抱回家，立刻开始收拾狗。他将狗皮埋在自家院子后面，并铲来细土把院子里的狗血掩了。做这一切时，花花一直在旁观。
这条黄狗让堂伯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三天才彻底吃完。
出了这口恶气，堂伯感到一身清爽，当然，他也在提防着屠夫找上门来算帐。堂伯已经想好了，只要屠夫拿不出证据，他就是打死也不会承认。
半个月后，屠夫终于找上门来了。那天，屠夫领着三、四个人径直进了堂伯家，屠夫说：“老弟，有人说我的黄狗在你这里，我来找找。”
堂伯一下听出了屠夫说话一点都不硬气，心里有了底，于是冷冷地说：“你的狗怎么会跑到我家来？笑话！”
屠夫说：“笑不笑话，我都得找找。”
说完，也不顾堂伯的强烈反对，领着人就在院里院后寻找起来，当然连根狗毛也没找到，就在他们失望之极，准备退出堂伯家时，意外发生了。
花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而且在院子后面使劲地刨，非常执著且忘我的刨着，两只小爪以极快的频率在扬土，小花狗变成了一只土拔鼠。
堂伯一见，脸都白了，因为花花刨土的位置正是他掩埋狗皮的地方。堂伯冲过去，狠狠一脚踢在花花身上，吼道：“给老子滚……”但是迟了，花花已经叼出了狗皮，一点点扯了出来。屠夫抢在堂伯前头抓住了狗皮，只看了一眼，脸色便变得铁青。不用说，堂伯做得一切都败露了。
事情的最后结果是，堂伯被屠夫打瘸了一条腿……
那条母狗花花从那天起，就不见了踪迹，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堂伯瘸着腿找过它好多次，都没有找到。
直到一年以后的一天，那是一个明月当空的晚上，堂伯串亲戚回来，走到村外一个山岗上，碰上几只狼。狼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堂伯慌了，手忙脚乱地爬上了路旁的一个麦秸垛。
狼见堂伯上了麦秸垛，就蹲在下面，仰着头盯着他，一时间双方就僵在那里。过了一会，有两只狼起身走了，很快两只狼又并肩回来了。不过，在两狼中间多了一只兽，这兽似狼似狗，个头细小纤瘦，毛色黯淡，两眼放光，行走时将前腿搭在两只狼的背上，像坐轿。堂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只兽是狈，这家伙挺狡猾，狼把它叫来，肯定没好事，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果然，狈开始呜呜地低吟，仿佛在吩咐什么，那几只狼也仿佛听懂了，纷纷爬起身走到麦秸垛下，各自用嘴从下头抽麦草。
堂伯在麦秸垛上探头一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狼这样抽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这麦秸垛就会塌落，自己就要落到狼嘴里。这么一想，堂伯不由自主地大呼起“救命”来。霎时，从东南方向传来一阵狗叫声，一只狗咆哮着冲了过来，跟这几只狼撕咬起来。
堂伯在麦秸垛上借着皎洁的月光仔细一看，天哪，这狗居然是花花，它一定是听到了堂伯的呼救声才义无反顾地跑了过来。只见花花奋不顾身地和几只狼撕咬在一起，很快，它被狼咬得遍体鳞伤。不过，花花的惨叫声引来了一大群狗，这一大群狗见到狼仿佛见到仇人一样撕咬起来。最终，狼被狗赶跑了，狈被狗咬死了。
堂伯见狼跑了，立马从麦秸垛上爬下来，走到趴在地上喘息的花花跟前。花花见了堂伯，伸出舌头在他的手掌上舔了舔。这时一只小狗呜呜叫着跑到了花花身边，花花站起身，亲呢地和小狗碰了碰鼻子，又看了一眼堂伯，这才和小狗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那一刻，堂伯明白过来了，花花已经做了妈妈，说不定小狗的爸爸就是屠夫的那条黄狗。
堂伯赶紧走上前，拦住了花花和小狗，意思是要花花和小狗跟他回家。花花抬头看了看堂伯，低下头领着小狗绕过他，一声不吭地走入了夜色中。
从那以后，堂伯再也没见过花花。
故事讲完，堂伯总结道：“现在细想起来，花花真是一条好狗，虽然它是只畜牲，却懂得选择时机责无旁贷地为同类伸张正义，达到目的之后才不辞而别。当它知道主人有难时，又能舍身救主，真不愧是一条忠义之狗。”
閱讀更多 中華人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