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紫關(王劍冰)

荊紫關(王劍冰)

明清古街--平浪宮

1

斑駁的光線裡,平浪宮依然透出威嚴的色光,起伏的簷瓦,波濤一般凝固在時間裡。

從淅川縣城遠遠地來,順一條岔道沒入這條街,最先進入眼簾的,就是這座建築。這是在鄉間極為少見的建築,它的裝飾的講究以及用料的奢華突破了人們的日常經驗。在這個現在看來交通並不便利的地方,怎么會有如此奢華的建築?不只是平浪宮,還有好多的會館與叫做宮的地方,它們給這條街以堅實的氣勢與力量,同時使得這條街變得神秘起來。

荊紫關,也就是踏進這塊土地才知道,而這裡的人說起來,荊紫關可是響亮了幾個朝代!

必然要有一道關的,這關處在山與水的狹險之地,過這道關往東,是南陽和荊楚大地,往西是八百里秦川。“豫之屏障”,“鄂之門戶”,“陝之咽喉”的稱謂都給了荊紫關。劉邦進入秦地首先是突破了這道關,李自成同樣利用了這道險要,八國聯軍入侵北京,慈禧逃至西安,所需的大批物資也是通過丹江水路經這道關進入陝西。

丹江同荊紫關有著緊密的關係,它從陝西商洛流起,過了荊紫關突然變得深而寬闊起來。從下游運來的物資,到了荊紫關要大船轉小船,上游來的貨物,也要小船轉大船而後暢流而下。那時的荊紫關是山水相依,盛名遠揚。

我來這裡的時候,山路的兩邊開滿了藍色的紫荊花,一條水流蜿蜒東去,水依然清澈,卻不是很大。

荊紫關(王劍冰)

荊紫關關門

2

與平浪宮可以一比氣勢的,還有山陝會館和禹王宮,禹王

宮其實就是湖廣會館,河南商人建起的河南會館要遜一些。似乎相鄰的幾個省不建這么一個地方,就不足以顯示本省人的力量。

可我還看到了其它地方的會館。實際上,來往的客商中,早已不是鄂豫陝三省的船商了,它幾乎聚集了當時中國最有實力的商人。這些會館的奢華,完全地表明瞭外地商人把荊紫關當成了他們人生軌跡中一個不可或缺的所在。

山陝會館是晉陝兩地客商彙集的地方,走進這座硬山式建築,穿庭過巷猛然回頭看時,會發現一個豪華的戲樓,在中國,山西的戲臺是最多的,這也說明晉商在中國的影響度。他們的腳步不僅走進了豪華的京畿地區,也滲透到了這被丹江環繞著的小鎮。當然不是一比奢華而是為了聚集,為了商業交往的便利,至於彰顯實力,也就融在其間了。

萬壽宮是江浙人建起的,江浙客商到這裡的旅程應該是不近的,來了,也要建一個會館,以表明商業匯聚中的一個不能忽略的角色。

這使得小街擁擠起來,不但會館都建的相距不遠,各種商鋪也是緊密相連。由此看出了一個氛圍,荊紫關的氛圍。時間走到清末的時候,打開淅川縣誌仍會有這樣的記載:“碼頭經常停泊上百艘貨船,多至三四百艘,沿岸專為船工客商服務的飯館酒樓形成六百米長河街。”商業行為的集中展現,使得大批的金錢投擲在這裡,同時還有各地方特色的建築藝術,說唱藝術,烹飪藝術,手工藝術的匯聚。

街上,有很多的通往水邊的路,隨時而來的船隨意地泊在

大大小小的碼頭,然後就載貨卸貨,再尋一處適合自家口味的

地方名吃。也許就有陝西羊肉泡饃、河南燴麵和湖北的三合湯。自然還要進一進恆義興、永和吉、天順宏等老字號。更要聽一聽河南豫劇、陝西秦腔或是湖北漢劇、山西晉劇。還會找一找衝著他們笑著的女子。叫賣聲,唱曲聲,歡笑聲滲進了街上的每條石縫。

船商們漂泊久了,總要找個地方安扎營寨,這個獨特的地方拴住了他們的腿腳。不少人留了下來,在這裡娶妻生子,繁衍成一族人家。

我走進了陳家大院,這裡竟是來自山西的客商的家院,至今能夠感到這個陳姓商人在這裡的本錢投注是多么大方,他真正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可以依託的地方,就像西方的商人當年瞄準上海一樣。斑駁的雕刻及裝飾,依然顯示出主人的喜好,那多是家鄉的風俗。

荊紫關已不是了實際意義上的一個小鎮,光緒二十一年,荊紫關已設立了厘金局(相當於現在的稅務局)、電報局和郵政局。

繼而發展下去,荊紫關發展成一個香港也未可知。

荊紫關(王劍冰)

明清古街---古關門

3

踏著當年的石板路,從平浪宮一直往南,竟走了很長的時辰。其實平浪宮也不是街道的起點。

街上依然有零星的商鋪,有粉蒸肉、砂子烙饃及神仙涼粉的攤位,這些都是以前傳下來的荊紫關的名吃。一些進入老年的女人在門口做著手工的活計,無非是些針縫手編之物。縫的雞狗之類的小物品擺在陽光裡,草鞋成了最好的賣點。加工木材的店鋪不少,工藝品,農具之類,甚至還有棺材鋪,一口厚重的棺木正在進入最後的程序,讓沒有見過的女孩急切地看了又急切地躲閃而去。

相捱過於緊密的屋舍能夠感覺出當年的繁華。屋與屋間高高豎起的白色的防火牆,尤為顯眼。很容易看出,一家遇到火災,從上面竄出的火苗,無法掃過另一家去。街道不是直的,高低錯落的屋舍有了層次,而一面面白色的牆,從不同的角度看,竟顯出了不同的藝術效果。早晨的太陽的光線,明晦地打在牆的這面或者那面。

街道臨河的部分,很多的房屋採用了吊腳樓的方式,這是為了離水更近,船工一上岸就可走入這些店鋪。這在中原是極為少見的,一定是從湖北傳來的經驗。那些支撐的原木與磚石是立在水中的,如今也就只做了一些象徵存在著。丹江河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奔騰,或許是在一夜間突然地消失了,隨著消失的還有一隻只的船,以及由這些船載來的喧鬧。

一條小街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只是多了一些歲月的遺產。

隨便地走進一處所在,門臉不怎麼起眼,裡面卻是廣闊深奧,頹廢的屋舍有些還沒有休整的跡象。而當年這些地方是住滿了人的,一個陝西商人的“德盛正”商行,僱的夥計就有一百多人。

我不知道那些商人以及他們後代的最終命運,現在一處處院落都成了混雜的住家,或經過改造,打通、隔斷,或拆除掉了。相問起來,都沒有令人滿意的回答。

我就這樣在一個院落一個院落裡穿梭,我的腳步顯得急迫,

我想找到些什么答案。

我看到許多的被毀的石雕、斷殘的碑刻堆在哪個角落,那

些精美的石雕,可與故宮裡的飾物相媲美,有些牆上、屋脊上、門窗上的雕刻也殘毀不全了,雕刻的內容多是歷史典故與民間傳說。一些草隨時會在什么地方冒出來。看時感到了心內猛然地一疼,而在哪個年份,對待它們也許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如此繁華的地方變成如此冷僻的原因是什么?是丹江河水的減少,陸路交通的發展?抑或是戰事的頻仍、朝代的更替、政策的制約?看著這些宏大的建築,像看到坐在牆角依然透出堅毅與深邃的蒼髯老者,我一時找不到結果,也許是其中的某個原因,也許所有的疑問都是答案。

一塊不大的碑石引起人們的興趣,以此石為界,西歸陝西管,東北歸河南管,東南歸湖北管。當時的朝廷沒有現代意識,把荊紫關單闢成一個特區。

誰的手機響了,拿著邊走邊打,有人提醒說,別邁到省外去,會被扣掉漫遊費。這裡人家裡裝三部電話不是什么稀奇事,許多的人家三個省都有親戚,不是河南的小夥當了陝西的女婿,就是湖北的小夥娶了河南的姑娘。

鎮裡的領導說,河南老漢王東合辦八十大壽的時候,女兒、女婿之類的親人從四處趕來,三省人濟濟一堂,吆五喝六,王老漢因此得了個雅號:“三省總督”。

飯菜擺上來,典型的農家風味,實際上也是荊紫關的風味。採自山野的野菜,長自山裡的粗糧,鄉間養的笨雞,撈自水裡的河蝦,還有當地人愛喝的老酒。荊紫關人熱情地相勸著,那話語,是獨有的融合了三省語音的口語,淳厚而動聽。

從老舊的屋子裡出來時,都有了些許的微醺。

走出街道不遠,田野裡的麥子正搖晃著豐收,採下一顆,

沉甸甸的穗子滿是籽仁。再往前走,就見了更廣闊的田地,一片金黃的麥浪起伏著更大的欣喜。遠遠望去,像一道河或一片湖。更遠處的樹和山擋住了視線。收穫的時間到了。有人說這裡就是淅川老城舊址,為修丹江水庫搬遷了,變成了田地。淅川縣城是該離荊紫關不遠的,它也要利用荊紫關的優勢。而不久這裡又要變成一片汪洋。這是為了抬高南水北調之源丹江水庫的水位,使丹江水能順利地一路向北,直達北京和天津。這塊古老而傳奇的土地又將做出奉獻了,那麼荊紫關呢?我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幸而荊紫關由於所在地勢,不會受到影響。荊紫關會像一個符號,永遠地留在山與水、歷史與現代的座標上。也許將來人們循著南水北調的線路走進出水口淅川,會來看看這道歷史的裂痕。那時的荊紫關比現在要熱鬧些了。

坐上車子走出好遠了,回頭看時,竟又看到了石坊上一個名字,白浪。那是一個水的名字,形象的一股水流永遠地凝固在了記憶中。

荊紫關(王劍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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